“什么意思？”牛大膽不解。
王萬春嘆了口氣道：“前些天我去和馬大頭商量，說夏稅征收時，可能要多借些糧食，我們好支援前線，不曾想馬敬賢卻跟我打起了太極。”
“意料之中的事，馬家和咱們都不是一路人。”牛大膽緩緩說道。
“我這財糧助理，要管征糧這一塊兒的工作，現在咱們村什么情況？”
王萬春回道：“已經有不少大戶答應了，等過幾天，會最大限度的把糧食拿出來。”
“那就好，如今前線戰事如火如荼，各區縣征糧都不敢掉鏈子。”牛大膽輕輕點頭。
王萬春沉吟道：“主要是許多富戶顧慮很多……”
……
“怎么可能沒顧慮？”
馬家大院，堂屋中，馬敬賢端著茶杯搖頭嘆氣。
馬仁禮坐在邊上，眉頭緊皺，壓著聲音小聲商量：
“要不然咱們把糧食分給鄉親們？爹，匹夫無罪，懷璧有罪啊！”
“你想的太簡單了。”馬敬賢暼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
“現在局勢還不明朗啊，子弟兵雖然在戰場上氣勢如虹，但并不占優勢。”
“你最近多次去縣里打探消息，想必也明白，連縣城周邊都還沒徹底穩定下來。”
“咱們若是太早表態，就是自絕于人，百分百會成為眾矢之的，不急，不能著急……”
隔壁村子有幾家地主，早早投了子弟民，不曾想接二連三被“土匪”滿門誅殺。
那些人心狠手辣，不會聽人辯駁，往往出手就會雞犬不留，喪心病狂。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馬家父子也怕，如今是騎虎難下，左右為難。
至于逃離麥香村，他們也不是沒想過。
可憑他們這點兒家底，又能逃多遠？
一路南下到處在打仗，山水迢迢路遙遙，怕是死在路上，尸骨不存的可能性更大。
當然了，父子倆多少也抱著些僥幸，認為自家沒干多少大奸大惡的事，能夠平穩落地。
馬仁禮輕嘆一聲，有些羨慕道：
“沒想到牛大膽真起來了，在區里工作，哪怕只是個普通辦事員，今后也是體面人。”
“這……”馬敬賢瞬間又想起牛大膽借麥子的事，心忖道，“不知道他會不會記仇？”
“應該不會，牛家和楊家順順利利的結了親事，沒聽說鬧什么矛盾，想必兩家都沒注意那些麥子。”
馬仁禮見父親沉默不語，又開口說：“王萬春已經在籌備組建民兵隊，不太妙啊爹。”
“不是為了防備返鄉團的嗎？”馬敬賢回過神來，喃喃自語，“這事兒咱們不摻和。”
也摻和不了，聽說挑選的精壯全是雇農、貧農，在子弟兵那兒代表成分好。
馬仁禮眸光閃了閃，聲音低沉：“爹，民兵隊會帶槍，既能防返鄉團，也能防地主。”
馬敬賢心里一緊，嚇得刷地站了起來，雙手捧著茶杯在屋里踱步，額頭冷汗直流。
“爹，知道您有顧慮，可再有顧慮，咱們也得想長遠些。”馬仁禮神色嚴肅道。
“爹，分糧吧！晚分不如早分，就算分給鄉親們，估計那些糧食也會被村長借走。”
“不急。”馬敬賢搖頭，之前分地都心疼的要死，分糧是不可能分糧的。
“我再想想，再想想……之前分地就要了我半條命，再分糧，讓我怎么活下去呀！”
馬仁禮長嘆了口氣，愁眉苦臉，家里是馬敬賢當家，他頂多敲敲邊鼓，卻做不了決定。
這時又聽馬敬賢吩咐道：“仁禮，送一百斤面粉和十斤菜油到大膽家里吧！造孽啊！”
他終究不放心，怕牛大膽發現了紅眼麥子的事，卻隱忍不發，擇機報復。
這會兒他也沒太多辦法，只能舍財免災，送些財物，看能不能緩和關系。
“我馬上送去。”馬仁禮連忙應道。
……
王萬春有事要忙，抽了桿煙后，就起身告辭了，說午飯前一定到牛大膽家。
牛大膽沒在曬谷場上逗留，邁步去了楊家，請岳母到家里吃午飯。
接著又去了趟地里仙牛忠貴家，這是牛家的尊長，早先還送了那么多書。
如今自己也算出息了，于情于理都應該請他吃頓便飯。
“二爺在忙呢？”牛大膽到了地里仙家后，見他正在院里編織草鞋，上前打招呼。
牛忠貴連忙起身，笑容滿面道：“大膽兒來了，快坐，我家里沒茶水……”
“二爺別客氣，我過來就想請你吃頓便飯。”牛大膽微笑道。
牛忠貴怔了下，笑問道：“家里有客？”
“是，有岳父岳母，還有王萬春。”牛大膽如實回道。
牛忠貴滿口答應：“行，那我就厚著臉皮去你家叨擾一頓。”
“要不說二爺是自家人呢，就是直爽。”牛大膽笑呵呵道。
牛忠貴擺手笑道：“跟你我不會客氣，聽說到區里工作了？這是出息了啊！”
“算不得大出息，不過總算不用挖一輩子土了。”牛大膽笑吟吟道。
“我先回去跟燈兒說一聲，多做些飯菜，您老先忙，午飯前一定要早些過來。”
牛忠貴點頭道：“肯定會提早過去。”
牛大膽笑了笑，轉身離開。
回到家里，楊燈兒和她娘正忙著做飯，牛大膽走進廚房說：
“我請了二爺和王萬春過來吃午飯，燈兒記得把花生米酥一盤下酒。”
說起來，那酒還是王萬春送的兩壇包谷酒，還有兩斤紅糖。
回門時，燈兒只帶了一斤紅糖和一壇酒過去，小棉襖漏風了屬于是。
正因為家里有酒，所以這次牛大膽沒有帶酒回家，以后再螞蟻搬家式的往回帶。
“可以，那兩斤肉我熬成油了，中午炒兩盤野菜油渣，再每人煎個蛋，怎么樣？”
佃戶家里，土地種糧食都不夠吃，根本舍不得種菜。
幸好這季節漫山遍野都是野菜，只要勤快些，倒不缺蔬菜吃。
如今家里養了兩頭豬和一群雞，楊燈兒每天都會去割許多豬草回來。
豬能吃的野菜，基本上人也能吃。
牛大膽輕輕點頭，又問：“主食是啥？”
“二合面，蕎麥面混了些白面，烙餅子吃。”楊燈兒回道。
“行，你和岳母看著安排，我到院里轉轉。”
牛大膽見她安排的妥當，沒再多說什么，轉身到院子里查看自家養的豬和雞。
一個月過去，八只小雞仔一只沒丟，稍微長大了些，被關在挨著雞圈的角落里。
平時主要投喂野菜和草籽，食物來源廣，只要不生病，倒是好養活。
兩只小豬也長大了一丟丟，剛喂過食，肚皮吃的滾圓，豬槽里還有些煮過的野菜殘羹。
看得出來，家里被楊燈兒打理的很好，井井有條。
菜地也種上了，分了三壟，應該剛種不久，菜苗還沒長出來，不知道種了些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