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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4評論第1章 新的家庭
盛夏。
蟬鳴陣陣,陽光透過葡萄棚茂密的枝葉傾灑進(jìn)來,斑駁的照耀在唐紹的臉上,光點中映襯著那雙復(fù)雜的褐色瞳孔,靜謐,安靜。
嗚嗚嗚。
糊滿報紙的屋頂之上,吊扇瘋狂的轉(zhuǎn)動著,唐紹有種吊扇隨時會掉落的恐懼感。
《2001,萬眾一心,堅決打贏脫貧攻堅戰(zhàn)!》
報紙上粗黑的字體不過玉米粒大小,但是唐紹卻看得很清晰。
和原本那個總是霧蒙蒙的世界完全不同。
“老三,起來了,媽切西瓜了!”
驀然,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響起,驅(qū)散了唐紹混亂的思維,緊接著一個容貌恬淡的女孩兒走進(jìn)了房間,啪嘰一把拍在唐紹的屁股上。
“裝死吶,考的差點兒還沒臉吃飯了?你平常那沒皮沒臉的勁兒吶?”
二姐唐菲屬于面冷心熱的性格,刀子嘴豆腐心,雖然平日里習(xí)慣挖苦幼弟,但是一旦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首先想到的就是唐紹。
唐紹不言語,他只是覺得很荒唐。
完全陌生的世界沒把他整崩潰,但是完全陌生的家人卻讓他有種汗毛直立的恐懼感,這幾天一直在消化接受這個現(xiàn)實,連個屁都不敢放,生怕被人看穿。
沉默寡言的唐紹被家人當(dāng)成了情緒低落,除了安慰幾句,也沒過多的與之交談,倒是讓唐紹松了口氣。
腦海中只有斑駁的記憶碎片,就好像看一本影集,零碎的記憶完全支撐不了他和家人毫無隔閡的談天說地。
重生?奪舍?
鬼才知道。
“這幾天在家吃了睡睡了吃,你就不會出去找大祥他們玩玩啊?實在不行,你去醫(yī)院守著你爸,媽去賣菜,也能掙個零花兒。”
母親林蕓是典型的農(nóng)村婦女,窮人家的孩子早當(dāng)家,寵溺那一套在農(nóng)村不成,從小唐紹就幫著家里干家務(wù),溫情那套太酸,只能安排點兒事兒,把這小子折騰累了就不成天喪氣裝死了。
父親唐國鈞前幾天在單位被地鍋燙傷,雙腿下不了地,一直在醫(yī)院吊水,好在有單位報銷,不然家里現(xiàn)在一定是愁云慘淡,還吃西瓜?吃個勺子。
窮。
這是唐紹腦仁兒里出現(xiàn)的第一個字兒。
還加粗加黑!
倒不是吃不上飯,也不是上不起學(xué),就是欠著別人一屁股饑荒,雖然人家不催,但是自個兒總覺得低人一頭,是以父母很少露出笑模樣兒,老大已經(jīng)輟學(xué)打工了,唐菲也下了決心死活不念,但是就算砸鍋賣鐵也得把兒子供出來,不然這個家就完全沒出路了。
這是林蕓的想法。
但是想到唐紹這次末考的成績。
“吃瓜。”
遞給唐紹一大塊西瓜,母親略顯蒼老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唐紹默不作聲的接了過來。
咬了一口,西瓜很甜。
林蕓和唐菲悄悄對視了一眼。
母女倆明顯察覺到了兒子的變化。
但是誰也沒有開口。
“老三,沒事兒,不是才剛高二么,還有一年多,努努力也就趕上來了,你小時候成績那么好,腦袋瓜兒夠用,就是不認(rèn)真。”
林蕓把剩下的兩片西瓜往兒子面前推了推,小心翼翼的安慰著。
“這小子就是心散了,光想著賺錢,人老師都知道,你家小子省著飯錢光買彩票,你說說你也讀高中了,那中獎的幾率多低你不知道啊,自個兒成天吃不飽,還想著給社會做貢獻(xiàn)——”
唐菲聲音沙啞,但是語氣平靜,說的話也不算刻薄,但是那懶散的語調(diào)兒總是讓人有種想要找個地縫兒鉆進(jìn)去的感覺。
彩票?
唐紹聞言詫異的抬頭看了唐菲一眼,隨即便低下了頭,默不作聲,像頭不通人性的驢。
想要賺錢,卻只能想到買彩票?
想錢想瘋了。
沒腦子。
窮極一生就算買張彩票中了大獎才多少錢?也就在一線城市買套小平米的房子,至于那些叫的上名字的樓盤,也就是個裝修費。
唐紹忘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曾經(jīng)那個世界了,而且,現(xiàn)在一線城市的房價,也不過兩三萬一平米。
“成了成了,都不念聲了,你還數(shù)落他,趕緊吃飯,吃完飯干你的活兒去。”
林蕓用勺子在唐菲的手腕上敲了一下,背著唐紹向唐菲使了個眼色。
唐菲便撇了撇嘴不說話了。
“成了,三兒一會兒出門找同學(xué)玩去吧,散散心,我去醫(yī)院看看你爸,你爸要是沒別的事兒,我就割點兒韭菜,傍黑兒在橋頭兒賣會兒菜。”
說完便起身離開了房間。
一時間堂屋寂靜無聲。
唐紹小口小口的吃著西瓜。
“你別怪姐說你,開學(xué)我就不念了,家里就剩你一個讀書的,你要是再不上進(jìn),將來能干什么?咱家就完全沒指望了,你也不小了,這點兒你得知道。”
唐菲長得秀氣,和她的性格完全不搭,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好似完全變了一個人的兄弟,感覺自己有些苦口婆心。
“嗯。”
唐紹沉默了半晌,才終于出聲。
唐菲心里就松了口氣。
唐紹變化太大了,這幾天一句話不說,現(xiàn)在總算能出個聲兒了,看起來這次末考失利對他的打擊蠻大的。
“好了,你出去玩兒吧,我干活兒去了。”
唐菲說著收拾起桌子,把瓜皮和瓜籽兒掃進(jìn)簸箕,收拾利索之后才轉(zhuǎn)身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
唐菲和大姐唐靜一個房間,不過大姐單位有宿舍,平日里很少回家,暑假期間,唐菲便從老爸的單位接了一批零活兒,也算貼補(bǔ)下家用。
唐紹吃完西瓜,想了想,然后掀開了唐菲臥室的簾子。
唐菲盤坐在炕上,地下是一大堆的包裝盒,此時她正穿著珠子,看到唐紹站在門口,也只是瞥了一眼,半晌才出聲。
“要是不愿出門,就跟我干活兒。”
電扇烏棱烏棱的轉(zhuǎn)悠著,吹動著唐菲的發(fā)絲。
她以為唐紹這次考得不好,不好意思出門找朋友玩兒。
唐紹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唐菲手腳麻利的忙活著。
只是好半晌,唐紹才用手指頭撓了撓后腦勺。
“給我二十塊錢成嗎?”
好幾天第一次開口,聲音干澀的厲害,把唐紹都嚇了一跳。
難以啟齒,甚至有些無地自容。
唐菲聞言瞥了唐紹一眼,沒有說話,依舊忙活著手里的活兒。
氣氛尷尬的像要讓人窒息。
好半晌,唐菲才一聲不吭的從褥子底下摸出一個小錢包,從里面抽出四張五塊的紙鈔放在一旁的枕頭上。
“別亂花。”
2002年,一個家庭一個月的收入也不過千元左右,這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還不刨除吃喝,唐菲也是學(xué)生,這二十塊錢她疊紙盒得疊四五天。
唐紹沒吱聲。
半晌才拿起那四張平平整整的現(xiàn)金,轉(zhuǎn)身出了門。
清新的空氣,明媚的陽光,還有在腳邊轉(zhuǎn)悠的大黃狗。
終于讓唐紹徹底的松了口氣。
扭頭透著窗子看了一眼二姐,正好與二姐的目光相遇。
唐紹一個激靈,反倒是唐菲平靜的把目光挪了開來。
輕輕嘆了口氣。
唐紹覺得很沒臉。
該死的強(qiáng)迫癥。
看到單一重復(fù)的勞動,怎么腦子里第一個蹦出來的念頭就是如何機(jī)械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