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光像浸了朱砂的蠟油,順著圖騰柱往下淌,把蘇妄言掌心的噬月紋映得透亮。
十二具白骨突然集體轉向,眼窩對準他手中的殘頁,骨節發出“咔嗒咔嗒”的響聲,像是在敲打某種古老的節拍。
他這才發現,每具白骨的腳踝都纏著半截引魂幡,幡角繡著的正是老刀竹杠上的紋章。
“外來人帶了蚩尤的骨血。”清冷的女聲從圖騰柱后傳來,銹跡斑斑的銅鈴響過三聲,穿靛青百褶裙的女子踩著白骨堆現身。
她發間別著的血色蝴蝶蘭正在滴血,銀項圈上刻滿雙頭蛇咬尾的圖案,腰間七只銀瓶隨著步伐輕撞,發出類似星子相碰的脆響。
蘇妄言手中的殘頁突然發燙,上面父親的字跡竟在自動補全:“蟲峒控靈,專飼往生蝶——”話未讀完,女子指尖彈出三根細如發絲的銀線,直接釘住他手腕的穴道:“二十年來第一個活著走到祭壇的中原人,該慶幸還是該警惕?”她眼尾的朱砂痣在血月下泛著金芒,正是師父臨終前畫的“天殺星”標記。
“在下蘇妄言,為解‘離魂蠱’而來。”他強忍著麻木感,將染血的《千金方》遞過去,“潭州有十七人心口現雙頭蛇紋,與貴峒秘典記載的——”話到一半突然卡住,只見女子翻開書頁的指尖劃過處,紙頁竟浮現出蠕動的蠱蟲,順著她的銀飾爬向圖騰柱。
“秘典早碎成十二塊,嵌在十二峒主的骨血里。”女子忽然冷笑,銀線猛地收緊,蘇妄言掌心的殘頁“啪”地飛向祭壇,“你師父沒告訴你,二十年前玄蠱峒主就是用這種離魂蠱,把李淳風的傳人煉成了活尸燈?”她指向倒吊的引魂燈,某盞燈里的人眼突然轉動,瞳孔深處竟映著蘇妄言父親被釘在青銅壇上的畫面。
血月突然被烏云遮住半張臉,圖騰柱上的蠱蟲集體發出尖嘯。
女子臉色驟變,一把扯下腰間最沉的銀瓶:“玄蠱峒的‘兵神壇’提前開了!”銀瓶打開的瞬間,三只血色蝴蝶破瓶而出,翅膀拍打的氣流竟在石臺上切出深溝。
蘇妄言這才看清,她的裙擺暗紋竟是十二只首尾相連的蠱蟲,中央位置空缺的,正是他掌心的噬月紋。
“跟著蝴蝶走,別回頭。”女子將銀線系在他手腕,自己卻轉身沖向圖騰柱,銀飾相撞的聲響突然變成苗語吟唱,“若我死了,就把這瓶往生蝶蠱喂給祭壇中央的白骨——”話未說完,祭壇地面突然裂開,無數青銅鎖鏈破土而出,纏向她的腳踝。
蘇妄言眼睜睜看著她發間的蝴蝶蘭被扯落,花瓣飄進裂縫的瞬間,底下傳來千萬個聲音的合唱:“十二峒破,蚩尤醒——”
血色蝴蝶突然改變方向,瘋狂撲向蘇妄言的面門。
他本能地閉眼,再睜眼時已置身于一條由蠱蟲發光體構成的隧道,每只蠱蟲都長著人臉,嘴角叼著片寫了苗文的草紙。
隧道盡頭傳來趕尸人的銅鈴聲,他猛然想起老刀棺材里的火漆印,摸向懷中竟真觸到半塊硬紙,展開后上面畫著十二峒的星圖,中央紅點正是他此刻的位置。
“噠、噠、噠——”木屐聲從頭頂傳來。蘇妄言抬頭,只見隧道頂部倒懸著十幾個穿苗甲的身影,心口銀飾與他掌心紋路一一對應,其中一人的青衫衣角,正是父親臨終時攥著的半片。
他剛要呼喊,最前方的蝴蝶突然炸成金粉,露出后面刻著“蟲峒”二字的石門,門縫里滲出的血水里,漂著半張人臉——正是引魂燈中那只轉動的人眼的主人。
石門“吱呀”裂開寸許,一股腐臭撲面而來。
蘇妄言突然想起父親的夢話:“十二峒的吊腳樓是活的,會吞掉心懷不軌的人。”此刻門縫里伸出的不是援手,而是纏著引魂幡的骨手,幡角掃過他手腕時,火漆印突然發燙,竟在骨手上烙出“蘇”字血痕。
血色蝴蝶的殘光突然聚成箭頭,指向隧道側壁的暗格。
蘇妄言撬開暗格,里面竟躺著具穿著中原道袍的干尸,心口嵌著和他一模一樣的噬月紋銀箔,道袍內袋掉出半卷《乙巳占》,殘頁上李淳風的批注正在滴血:“月食之夜,蟲峒開眼之日,亦是十二祖巫歸位之時——”
話音未落,隧道突然劇烈震動,倒懸的苗甲身影集體墜下,銀飾相撞的脆響里,蘇妄言聽見方才女子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我是蟲峒任瑤姬,你父親當年用半條命給你換了噬月紋,現在該你用這紋路,去玄蠱峒討回秘典最后一頁了——”
當最后一只蝴蝶撞向石門,蘇妄言終于看清門后景象:十二座吊腳樓懸在千米絕壁間,如蜂巢般錯落,最中央的主峰上,十二面幡旗正在血月下燃燒,其中“往生蝶”旗已斷成兩截,旗面飄落的方向,正是玄蠱峒所在的黑霧深處,而在那黑霧中,十二具渾身嵌著銀飾的“兵神”正踏霧而來,每具兵神心口的圖騰,都在與他掌心的噬月紋遙相呼應。
他突然想起老婦人眼窩里的小蛇,此刻正在袖口蠢蠢欲動,鱗片上的苗文終于顯形:“玄蠱峒主的面具,是用你師父的頭骨雕的——”話未讀完,任瑤姬的銀線突然繃斷,隧道頂部的蠱蟲發光體集體熄滅,黑暗中,有冰涼的手指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將某樣東西塞進他掌心,那東西帶著體溫,正是任瑤姬一直未展示的第十二只銀瓶,瓶身刻著的,竟是從未見過的“噬月紋”完整圖騰。
血月徹底被烏云吞沒的瞬間,蘇妄言聽見主峰傳來十二聲鐘響,每一聲都像敲在心臟上。
當他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站在鷹嘴巖的竹林外,掌心的銀瓶還在發燙,而身后的山壁上,十二峒的吊腳樓群正隨著月光隱去,唯有任瑤姬的聲音還在耳畔:“下次月食,帶著十二只銀瓶來,記住——別信穿道袍的,別碰刻著李淳風卦象的東西,更別讓你的血,滴在兵神心口的銀飾上。”
山風掠過竹林,吹落他肩頭的血色蝴蝶蘭花瓣,花瓣落地的瞬間,竟在泥地里映出玄蠱峒的方位。
蘇妄言握緊銀瓶,發現瓶底刻著極小的苗文,譯過來正是父親臨終前的話:“十二峒不是牢籠,是鑰匙,而你,是唯一能同時轉動中原與嬈疆兩道鎖的人。”
此刻,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袖口不知何時多了道靛青紋路,正是任瑤姬裙擺上空缺的那個圖騰。
而在更遠的深山里,玄蠱峒的青銅巨壇正在黑霧中升起,壇中浸泡的十二具兵神軀體,其中一具的青衫領口,正露出半枚與他相同的噬月紋銀飾——那是屬于他父親的印記,也是二十年前,玄蠱峒主從李淳風傳人身上剜下的,開啟蚩尤封印的第一把鑰匙。
鷹嘴巖的霧比夜色更濃,蘇妄言掌心的銀瓶突然發出蜂鳴,瓶身上的噬月紋竟像活了般游動起來,在霧中勾出一道發光的路徑。
他想起任瑤姬的話“別讓血滴在兵神心口”,卻忍不住用指尖刮開瓶底苗文——那行字在月光下竟變成流動的血線,指向霧中若隱若現的吊腳樓尖頂。
“外來人身上有蟲峒的味道。”竹叢里突然竄出個渾身纏滿藥草的少年,腰間掛著十二只葫蘆,每只都貼著不同的蠱紋符紙。
他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染了靛青的牙齒:“藥峒弟子阿青,奉峒主之命來接帶噬月紋的人。”說話間,葫蘆口溢出的藥霧竟在蘇妄言腳下聚成往生蝶的形狀。
還未答話,霧中突然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
阿青臉色驟變,扯掉腰間三只葫蘆砸向后方:“是玄蠱峒的‘追魂鏈’!他們能順著噬月紋的血味找到你!”藥霧炸開的瞬間,蘇妄言看見三條赤鏈從霧中穿出,鏈頭嵌著青銅骷髏頭,眼窩里燒著幽藍鬼火。
“跟緊我!”阿青踩著藥霧蝶振臂高呼,十二只葫蘆同時打開,噴出的藥粉在霧中拼出巨大的苗文“生”字。
蘇妄言趁機將銀瓶貼近胸口,噬月紋的光芒竟與藥字共振,追魂鏈頓時發出刺耳的尖嘯,骷髏頭眼火應聲熄滅。
“好膽!敢用藥峒的‘往生霧’擋道!”黑霧中傳來冷笑,戴青銅面具的男人踏鏈而來,面具右眼處嵌著枚轉動的蠱蟲,正是蘇妄言在引魂燈中見過的圖案。
他手中攥著半卷殘頁,邊緣還滴著新鮮人血——那是《往生秘典》中記載“兵神壇”祭法的部分。
“師父?”蘇妄言脫口而出,卻見面具男人胸前的噬月紋銀飾缺了左下一角,正是父親青衫上的印記。
男人突然停步,殘頁上的血字竟指向阿青腰間的葫蘆:“小崽子,你娘當年就是用這招護著蟲峒峒主逃跑的吧?”
阿青猛地將蘇妄言推向懸崖邊的密道:“走!順著藤蔓下到第三層吊腳樓,找我娘——她脖子上戴著十二顆人骨扣!”話音未落,追魂鏈已洞穿他的肩膀,少年卻笑著咬破舌尖,血珠濺在藥霧蝶上,竟化作真蝶撲向面具男人的面門。
密道入口的藤蔓突然活過來般纏住蘇妄言,拖著重傷的他墜入霧海。
下落時他瞥見,阿青的血在追魂鏈上腐蝕出“蘇”字凹痕,而面具男人摘下面具的瞬間,左臉爬滿的蠱紋竟與他在豎井中看見的青銅棺材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砰”地撞在吊腳樓的樓板上,蘇妄言眼前炸開一片銀飾的碎光。
抬頭看見火塘邊坐著個戴人骨項鏈的老婦人,正是引魂燈中那只人眼的主人。
她用骨刀敲了敲面前的十二格藥鼎:“二十年了,終于等到帶噬月紋的孩子。”鼎中沸湯突然分成十二層,每層都浮著不同的蠱蟲,中央位置空著的,正是蘇妄言手中的銀瓶形狀。
“我是藥峒峒主,阿青的娘。”老婦人掀開衣襟,心口紋著與任瑤姬相同的往生蝶,卻缺了片翅膀,“二十年前玄蠱峒主剜走了我半塊心骨,現在該從他的兵神壇上討回來了。”她指向窗外,黑霧中升起的青銅巨壇上,十二具兵神軀體正在吸收血月的光輝,其中那具青衫軀體的手腕,戴著蘇妄言熟悉的八卦銀鐲——父親的貼身信物。
火塘突然炸裂,飛濺的火星中,蘇妄言看見藥峒吊腳樓的木柱上刻滿了人名,每個名字旁都畫著噬月紋,最新的那個正是他的名字。
老婦人將十二格藥鼎推到他面前:“用你的血激活‘心蠱’,每只銀瓶對應一峒的秘典殘頁——除了蟲峒任瑤姬,她藏著的那頁,是打開蚩尤封印的最后鑰匙。”
話音未落,整座吊腳樓突然傾斜,蘇妄言眼睜睜看著阿青被追魂鏈拖向巨壇,少年腰間的藥葫蘆摔在地上,滾出顆刻著“蘇”字的人骨扣。
老婦人突然劇烈咳嗽,從口中咳出半片秘典殘頁,上面畫著的正是玄蠱峒主面具下的臉——那是張被蠱蟲啃食得只剩半張的臉,卻與蘇妄言記憶中師父的輪廓分毫不差。
“他不是你師父,是二十年前就該死于離魂蠱的……”老婦人的話被巨壇的轟鳴打斷,十二具兵神突然同時轉頭,心口銀飾組成的噬月紋正在召喚蘇妄言的血。
他握緊銀瓶,發現瓶身的圖騰竟與老婦人缺角的往生蝶紋合二為一,而遠處的蟲峒方向,任瑤姬的血色蝴蝶蘭正在霧中劃出求救的光痕。
此時他才驚覺,藥峒吊腳樓的每扇窗戶都映著不同的場景:有的窗子里,趕尸人老刀正用銅鈴指揮著十二具白骨堆砌祭壇;有的窗子里,李淳風的《乙巳占》殘頁正在吸收血月之光,卦象上的天殺星與貪狼星即將重合;而正中央的窗玻璃上,清晰映著玄蠱峒主將父親的青衫剝下,披在兵神軀體上的畫面,那軀體心口的銀飾缺口,正等著蘇妄言的血來填補。
“把血滴進藥鼎!”老婦人突然尖叫,“兵神壇需要十二峒的‘心蠱’才能成型,你師父當年就是用這招騙了玄蠱峒主——”話未說完,她脖子上的人骨扣突然崩飛,追魂鏈穿透火塘,直接將她釘在刻滿人名的木柱上。
蘇妄言看見,她臨終前的視線正落在藥鼎中央的空位,那里,不知何時已放上了任瑤姬的第十二只銀瓶,瓶身圖騰完整無缺,像在等待最后一滴屬于噬月紋主人的血。
巨壇的轟鳴越來越近,蘇妄言能清晰聽見兵神們的腳步聲,每一步都踩在他心跳的節拍上。
他望向窗外,血色蝴蝶蘭的光痕已經弱得幾乎看不見,而阿青的尸體正被吊在巨壇邊緣,腰間的藥葫蘆里,飄出最后一只往生蝶,翅膀上染著的,正是他父親的血。
“爹……”他低喚一聲,將掌心按在藥鼎中央的銀瓶上。鮮血滲入瓶身的瞬間,十二格藥鼎同時發出強光,蠱蟲們振翅的聲音匯聚成苗語古歌,而遠處的蟲峒、藥峒、玄蠱峒等十二座吊腳樓,正隨著歌聲在霧中顯形,每座樓頂的幡旗都在指向同一個方向——蘇妄言所在的藥峒,以及他掌心即將完全點亮的噬月紋。
此時他終于明白,任瑤姬說的“別信穿道袍的”,指的是面具下藏著蠱紋的玄蠱峒主;而老婦人未說完的話,應該是“他不是你師父,是你父親當年的同門,那個為了復活兵神而剜去自己半張臉的人”。而現在,當他的血與十二只銀瓶共鳴,整個十二峒的秘典殘頁,正在他體內拼湊成完整的蚩尤血誓——那是十二祖巫以身為蠱,將蚩尤精魄封印在十二峒嶺的契約,也是每一個帶著噬月紋的尋蹤者,終將成為守峒人的宿命。
血月突然沖破烏云,蘇妄言看見巨壇上的玄蠱峒主正在大笑,他手中的秘典殘頁已吸收了足夠的血光,而十二具兵神心口的銀飾缺口,正隨著蘇妄言的血滴逐一閉合。
當最后一個缺口被填滿,兵神們同時舉起武器,而為首的那具青衫兵神,正轉身面向藥峒的方向,空洞的眼窩里,倒映著蘇妄言手中的銀瓶,和他父親臨終前沒能說出口的那個秘密——十二峒的秘典,從來不是用來解開蚩尤封印的鑰匙,而是用來鎮守它的最后一道枷鎖。
火塘里的炭火星子突然炸成十二瓣,每瓣都映出不同峒寨的景象:蟲峒的吊腳樓正在用藤蔓絞殺玄蠱峒的追魂鏈,藥峒的藥鼎騰起的黑霧里浮著十二具白骨,而玄蠱峒的青銅巨壇上,那具青衫兵神的手指正一寸寸扣進心口的銀飾——那里本該是蘇妄言父親的心臟位置。
“接住!”任瑤姬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蘇妄言抬頭看見她正倒掛在樓梁上,發間的蝴蝶蘭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十二根銀簪,每根都刻著不同的蠱紋。
她擲下的銀瓶在半空劃出弧線,與蘇妄言手中的第十二只“咔嗒”相扣,瓶身突然浮現出血肉紋路,竟與他掌心的噬月紋長成了一體。
“玄蠱峒主用你師父的頭骨刻了面具,用你父親的胸骨煉了兵神。”任瑤姬落在火塘邊,裙擺上的圖騰缺口正在自動愈合,“二十年前我哥帶著秘典殘頁跳蠱潭時,你父親把噬月紋種進了你心口——現在該讓這些偷了祖巫骨血的賊,把債還清了。”
她話音未落,整座吊腳樓突然被掀翻。
蘇妄言墜入黑霧的瞬間,看見玄蠱峒主的面具裂成兩半,露出底下蠕動的蠱蟲群,那些蟲子竟拼成了他師父的臉。“妄言,你以為離魂蠱是詛咒?”蠱蟲嘴開合間發出師父的聲音,“那是李淳風留給你的鑰匙,用來打開蚩尤封印的最后一道鎖!”
黑霧中浮現出青銅巨壇的全貌,十二具兵神立在壇邊,每具腳下都踩著對應峒寨的圖騰。
蘇妄言父親的青衫被血月染成暗紅,心口銀飾的缺口正對著他的方向,仿佛在渴求最后一滴血。
任瑤姬突然將他推向壇邊,自己卻被追魂鏈纏住腳踝,銀簪散落的瞬間,十二道血光從她體內迸發,在壇上拼出“蚩尤歸位”四個古字。
“把銀瓶按在祭壇!”任瑤姬的銀飾碎成十九片,每片都飛向一具兵神,“秘典最后一頁寫著,十二峒主的骨血才是真正的封印——你師父他們煉的不是兵神,是祖巫的軀殼!”
蘇妄言這才看清,祭壇中央刻著蚩尤的蛇形圖騰,十二只銀瓶的位置正好對應蛇的十二節椎骨。
當他將第十二只銀瓶按進凹槽,壇中突然涌出清泉,竟將兵神們心口的銀飾逐一沖落。
青衫兵神發出無聲的嘶吼,胸口裂開露出半塊染血的玉牌——正是父親臨終前緊握的李淳風信物。
“原來李淳風早就算到,嬈疆需要中原人的血來鎮守封印。”蘇妄言握緊玉牌,上面的卦象突然變化,“天殺星動”的標記竟與任瑤姬眼尾的朱砂痣重合,“而你們,十二峒主,才是蚩尤精魄的活容器。”
玄蠱峒主的蠱蟲臉突然扭曲,壇中清泉化作毒霧撲來。
危急時刻,藥峒老婦人的人骨項鏈突然飛至,每顆骨扣都刻著蘇妄言見過的尋蹤者名字。“這些都是帶著噬月紋來的人,最后都成了峒主的替死鬼。”老婦人的聲音從骨扣里傳來,“但你不一樣,你流著中原和嬈疆的雙重血——”
話未說完,十二具兵神突然解體,化作十二塊刻著巫文的石碑。
蘇妄言的銀瓶發出強光,將石碑上的文字投射到血月上:原來蚩尤戰敗后,十二祖巫自愿化作蠱蟲,用骨血為苗族后裔筑起屏障,而所謂“十二峒難尋蹤”,不過是讓中原人誤以為那是毒巢,實則是用巫蠱編織的守護結界。
“你父親當年沒告訴你,他留在峒里的不是尸體,是半顆心。”任瑤姬拖著傷腿走近,從碎銀飾里撿起片刻著“蘇”字的殘片,“現在這半顆心,就在你按的祭壇下面。”
蘇妄言猛地起身,只見祭壇下方的石窟里,泡在清泉中的正是父親的心臟,心口嵌著完整的噬月紋銀飾。
當他的血滴入清泉,心臟突然跳動,石窟四壁竟浮現出十二峒的真正模樣——那不是吊腳樓群,而是十二座祖巫雕像,每座雕像心口都嵌著對應峒寨的秘典殘頁。
玄蠱峒主發出尖嘯,化作蠱蟲群撲向心臟。
蘇妄言本能地舉起銀瓶,十二道光芒同時射出,竟將蠱蟲群凝成一塊青銅碑,上面刻著李淳風的批注:“當噬月紋集十二峒血,蚩尤精魄歸位之日,亦是嬈疆與中原同生共死之時。”
血月漸漸褪去,黑霧中的十二峒吊腳樓重新隱入霧中。
蘇妄言握著父親的玉牌,發現背面新刻了行小字:“十萬巫蠱不是毒,是祖巫們留在人間的心跳。”任瑤姬站在他身旁,發間重新別上血色蝴蝶蘭,只是這次,花瓣上多了滴他的血珠。
“下一次月食,中原會需要我們。”她指向遠處若隱若現的馬楚軍隊,“但在那之前,你得學會用蠱蟲看病——畢竟,能讓十二峒開門的郎中,可不能只會扎銀針。”
山風掠過,帶來藥峒特有的艾草香。
蘇妄言低頭看見,自己掌心的噬月紋已與銀瓶圖騰完全融合,而在更深處的石窟里,十二座祖巫雕像的眼睛突然亮起,仿佛在注視著這個同時擁有中原醫術和嬈疆血脈的年輕人——他不再是尋蹤者,而是十二峒在千年后,重新入世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