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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玄蠱迷陣

月食過后的清晨,藥峒的吊腳樓籠罩在一層稀薄的白霧里。

蘇妄言攤開掌心,噬月紋還在微微發燙,如同體內藏著一團永不熄滅的幽火。

任瑤姬遞來一碗冒著熱氣的草藥,碗底沉著半片泛著金屬光澤的鱗片,“把這喝了,你的血現在對玄蠱峒那幫人來說,比千年人參還金貴。”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銅鈴聲。

阿青的娘——藥峒峒主拄著人骨拐杖沖進來,她脖子上的人骨扣少了三顆,“玄蠱峒的人已經摸到藥峒外圍,他們放出了‘追魂蜈蚣’,凡是身上有噬月紋氣息的,都會被追著啃食殆盡?!?

蘇妄言握緊父親留下的玉牌,玉牌上的卦象正在詭異地旋轉,最終定格在“困龍局”?!八麄兿肜牢覀儭!彼ь^看向任瑤姬,“玄蠱峒主知道,只要我活著,十二峒的封印就永遠不會徹底解開?!?

“不止如此?!比维幖崎_裙擺,露出小腿上一道正在蔓延的靛藍色紋路,“我為了救你,強行催動了往生蝶蠱,現在蠱蟲反噬,最多撐不過三日?!彼龔膽牙锾统鲆粡埌櫚桶偷墨F皮地圖,上面用朱砂標著十二峒的位置,其中玄蠱峒的標記處畫著一個巨大的骷髏頭,“要解蠱,只有去玄蠱峒找到‘萬蠱之母’,但那地方......”

她的話被一陣劇烈的震動打斷。

整座吊腳樓開始搖晃,窗外的霧氣中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猩紅眼睛,正是追魂蜈蚣。

藥峒峒主將十二格藥鼎推向蘇妄言,“用你的血激活藥鼎,記住,相生相克,以毒攻毒!”

蘇妄言咬破手指,鮮血滴入藥鼎的瞬間,十二種不同顏色的藥液開始沸騰。

鼎中升起的煙霧在空中凝成十二只巨大的蠱蟲虛影,與追魂蜈蚣展開廝殺。

然而,玄蠱峒主的聲音突然從四面八方傳來,“蘇妄言,你以為這點把戲就能擋住我?看看天上!”

蘇妄言抬頭,只見血月雖然褪去,但天空中不知何時布滿了詭異的烏云,云層中隱隱有青銅巨壇的輪廓。

玄蠱峒主的笑聲混著蠱蟲的嘶鳴,“當年李淳風留下的卦象,還有后半句——‘天殺貪狼同墜日,蚩尤借體重生時’。你以為封印解開了?不,這只是開始!”

話音未落,一只巨大的蜈蚣破窗而入,毒鉗直奔蘇妄言面門。

千鈞一發之際,任瑤姬甩出銀線纏住蜈蚣,卻被拖出窗外。

蘇妄言抓起藥鼎追出去,看到的是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玄蠱峒的士兵們渾身纏滿蠱蟲,組成了一座移動的“蠱墻”,正朝著藥峒緩緩推進,而在蠱墻的中央,赫然立著那具青衫兵神的軀體,胸口的銀飾缺口閃爍著詭異的紅光。

“跟我來!”藥峒峒主突然抓住蘇妄言的手腕,拐進一條狹窄的密道。

密道墻壁上刻滿了古老的苗文,翻譯過來是:“欲破玄蠱陣,先尋十二鑰?!碑斔麄儊淼矫艿辣M頭,一扇刻著雙頭蛇噬月紋的石門擋住了去路。

藥峒峒主從人骨項鏈上取下一顆骨扣,嵌入石門的凹槽,“這是二十年前我從玄蠱峒主身上扯下來的,他以為我死了,卻不知道這骨扣里藏著進入玄蠱峒的鑰匙?!笔T緩緩打開,里面是一個巨大的溶洞,洞頂倒掛著無數發光的蠱蟲,照亮了地上的十二座青銅祭壇,每座祭壇上都放著一個刻有不同蠱紋的銀盒。

“這些是十二峒的‘心蠱’,當年被玄蠱峒主偷走?!彼庒坚贾髦钢缐?,“只有集齊它們,才能真正對抗玄蠱峒。但每個銀盒都設了機關,一旦拿錯......”她的話被身后傳來的腳步聲打斷,轉頭看見玄蠱峒的士兵已經追了進來,為首的正是戴著青銅面具的玄蠱峒主。

“蘇妄言,你果然來了。”玄蠱峒主摘下面具,露出半張布滿蠱紋的臉,“當年你父親用半顆心護住了你,現在,該把剩下的半顆也交出來了?!彼忠粨],士兵們放出的蠱蟲如潮水般涌來,而在混亂中,蘇妄言瞥見青衫兵神的手指動了動,胸口的銀飾缺口正對著他的方向,仿佛在發出某種召喚......

溶洞里的蠱蟲廝殺聲震耳欲聾,蘇妄言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

要么在這里找到對抗玄蠱峒的方法,要么,成為蚩尤重生的祭品。

他握緊藥鼎,看著十二座青銅祭壇,心中暗自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集齊十二把“鑰匙”,解開玄蠱迷陣,為父親,為師父,為十二峒討回公道。

溶洞頂部的發光蠱蟲突然集體熄滅,只剩下玄蠱峒主面具上的幽藍鬼火在晃動。

蘇妄言反手將藥鼎砸向最近的青銅祭壇,鼎中藥液潑在銀盒上,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那銀盒表面爬滿的不是花紋,而是活的“鎖魂蠱”,此刻正順著藥液往他手臂上鉆。

“每座祭壇都是祖巫的墳塋,亂動者受刑!”玄蠱峒主的笑聲里帶著痰鳴,他胸口的噬月紋銀飾突然裂開,露出底下嵌著的人骨。

正是蘇妄言父親的胸骨。

青衫兵神應聲跪下,心口缺口處噴出的不是血,而是十二道不同顏色的蠱蟲,分別對應十二峒的圖騰。

藥峒峒主突然將他推向左側祭壇:“第三座!那是當年我哥藏蟲峒秘典的地方!”話音未落,她的人骨項鏈突然繃斷,十二顆骨扣化作飛鏢射向玄蠱峒主,卻在觸碰到對方胸口時全部崩碎。

蘇妄言看見,那些骨扣里封著的,竟是二十年來所有死在玄蠱峒手上的尋蹤者魂魄。

第三座祭壇的銀盒刻著往生蝶紋,蘇妄言剛觸碰到盒蓋,眼前突然浮現出任瑤姬被追魂鏈拖入黑霧的畫面。“別信眼睛!”藥峒峒主的聲音從遠處飄來,他猛地咬破舌尖,血珠濺在銀盒上,盒蓋應聲而開,里面躺著片刻著蟲紋的玉簡,正是蟲峒秘典中“控靈蝶”的終極解法。

“好個以血破幻!”玄蠱峒主甩出追魂鏈,鏈頭骷髏頭突然分裂成十二只小蠱,每只都盯著蘇妄言手中的玉簡。蘇妄言趁機將玉簡按在胸口,噬月紋頓時爆發出強光,溶洞頂部的發光蠱蟲竟被強行扯下,在他掌心聚成十二只蝴蝶,正是十二峒幡旗上的圖騰。

“原來祖巫的精魄藏在蠱蟲里!”蘇妄言心念電轉,將蝴蝶甩向其他祭壇。

銀盒相繼打開的瞬間,十二道不同顏色的光芒沖天而起,照亮了溶洞頂部的巨型壁畫:蚩尤與十二祖巫聯手將精魄封入十二峒嶺,而李淳風的卦象竟刻在蚩尤的蛇瞳里,“天殺貪狼同墜”的卦象下方,還刻著“中原苗疆,血祭同歸”八個小字。

玄蠱峒主的臉色第一次出現裂痕:“你竟敢喚醒祖巫精魄!當年李淳風說嬈疆入世必亂,可他沒說……”話未說完,青衫兵神突然發出金屬摩擦般的嘶吼,胸口銀飾缺口處竟長出了血肉,正是蘇妄言父親的面容。

“爹?”蘇妄言下意識伸手,卻被藥峒峒主一把拉住。老人的半邊身子已被蠱蟲啃食,卻仍死死盯著壁畫:“看蛇瞳里的小字!李淳風真正的預言是‘十二峒破則兩界合’,他們要的不是復活蚩尤,是讓嬈疆與中原同歸于盡!”

此時,十二只祖巫蝴蝶突然沖向青衫兵神,在其心口拼出完整的噬月紋。兵神的眼睛亮起血光,抬起手竟指向玄蠱峒主——那個被他們奉為峒主的人,胸口的人骨赫然刻著“乙巳”二字,正是李淳風《乙巳占》的詛咒印記。

“你以為我想當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玄蠱峒主突然撕爛衣襟,露出渾身爬滿的卦象紋路,“二十年前李淳風的傳人算出朱溫滅唐,唯有讓蚩尤借兵神之體重生,才能保住嬈疆血脈!你父親卻非要護著那道破封印,結果呢?馬楚軍隊已經到了沅江,他們要踏平十二峒!”

他的話音未落,溶洞深處傳來沉悶的撞擊聲,像是千軍萬馬在奔跑。蘇妄言透過祖巫蝴蝶的光影,看見外界的藥峒吊腳樓正在燃燒,任瑤姬的血色蝴蝶蘭在火海中劃出最后的光痕,而更遠處的山路上,馬楚士兵的火把連成一片,正朝著十二峒的方向涌來。

“現在你明白了?”玄蠱峒主的聲音突然低啞,“十二峒的秘典不是封印,是兵器譜!只有集齊十二祖巫的精魄,才能煉出足以對抗中原鐵騎的兵神!”他指向青衫兵神,此時那軀體的面容已完全變成蘇妄言父親,卻睜開了一雙布滿卦象的眼睛。

蘇妄言握緊玉簡,發現上面新浮現出的苗文正是父親的筆跡:“兵神即祖巫,祖巫即封印。若見我身成兵神,便用噬月紋碎我心口銀飾,那是蚩尤精魄最后的弱點。”他抬頭望向玄蠱峒主,突然發現對方胸口的人骨正在融化,露出底下刻著的“蘇”字。

原來,玄蠱峒主竟是蘇家的旁支,二十年前主動留在峒中守護封印。

“叔公?”蘇妄言脫口而出,這個稱呼讓玄蠱峒主渾身一震。老人的蠱紋臉突然裂開,露出底下與蘇妄言相似的眉眼:“妄言,你父親把噬月紋傳給你時,就該想到會有今天?,F在,要么讓我煉完兵神壇,要么看著十二峒和中原一起埋在蚩尤的怒火里!”

溶洞頂部的壁畫突然滲出鮮血,蚩尤的蛇瞳竟在流淚。蘇妄言看見,每滴蛇淚都化作一枚銀箔,上面刻著的正是十二峒的“避世血誓”。他終于明白,父親當年說的“十二峒是鑰匙”,不是開啟而是關閉的鑰匙。

當外界威脅到嬈疆時,十二峒會用祖巫精魄化作兵神抵御,但若過度使用,就會喚醒蚩尤的殘魂。

“我選第三條路。”蘇妄言將十二只祖巫蝴蝶按進青衫兵神的胸口,噬月紋在血光中分裂成十二道細痕,“用祖巫精魄修補封印,而不是煉成兵器。叔公,你忘了嗎?蚩尤當年讓十二峒避世,不是為了戰斗,是為了讓血脈延續?!?

玄蠱峒主突然狂笑,笑聲中帶著解脫與不甘:“好!好個延續血脈!但你以為馬楚軍隊會給你時間?”他指向溶洞外,蘇妄言看見任瑤姬正拖著傷腿跑來,身后跟著的是渾身浴血的阿青,少年竟被玄蠱峒煉成了“人蠱兵器”,心口嵌著的正是蘇妄言父親的半塊玉牌。

“接?。 比维幖S出的不是銀瓶,而是她發間最后一根刻著“噬月紋”的銀簪。蘇妄言將銀簪插入青衫兵神的心口,祭壇突然崩塌,十二座祖巫雕像的虛影從地底升起,用骨血在溶洞上方織出一道光網,那是比兵神更古老的,十二峒最初的守護結界。

馬楚軍隊的喊殺聲越來越近,蘇妄言卻在光網中看見,父親的魂魄正對著他微笑。老人的口型無聲地說著:“去藥峒最深處,那里藏著李淳風留給你的真正預言,關于十萬巫蠱和十二峒的最終答案?!?

當光網徹底成型,玄蠱峒主突然倒地,胸口的人骨“乙巳”二字正在消失。蘇妄言撿起他掉落的秘典殘頁,發現背面畫著的正是自己掌心的噬月紋,而在紋路中央,刻著極小的八個字:“尋蹤者生,守峒者死,血誓既啟,兩界同生?!?

溶洞外,任瑤姬倚著石門滑坐在地,她腿上的靛藍紋路已蔓延至腰間,卻仍笑著舉起染血的銀瓶:“玄蠱峒的‘萬蠱之母’就在祭壇下面,現在該你這個中原郎中,用蠱蟲給我治病了,記住,要用你父親心口的血,和你的噬月紋一起煉藥?!?

蘇妄言望著光網外的熊熊烈火,突然明白,十二峒的“難尋蹤”從來不是地理上的隔絕,而是每個守峒人用血肉筑起的防線。

當他的血與祖巫精魄共鳴,當苗疆的蠱蟲與中原的醫術交融,所謂的“玄蠱迷陣”,不過是文明在絕境中開出的血色花朵帶刺,卻芬芳。

溶洞頂部的祖巫虛影突然發出裂石般的吟唱,十二道光芒如鎖鏈般纏住青衫兵神的四肢。

蘇妄言這才看清,兵神背后的壁畫上,蚩尤正將十二道骨血注入山脈,每道骨血都化作吊腳樓的輪廓,原來十二峒的地理布局,本就是蚩尤精魄的具象化。

“叔公,你看這壁畫!”他將秘典殘頁按在發光的祖巫雕像上,“蚩尤讓十二祖巫化身為峒,不是為了戰爭,是要在中原與苗疆之間筑起‘血肉長城’。

當年李淳風留下‘天殺貪狼同墜’的卦象,不是預言滅亡,是警示兩邊的守護者:任何打破平衡的舉動,都會讓長城崩塌?!?

玄蠱峒主的蠱紋臉在光網中忽明忽暗,他盯著壁畫上蚩尤掌心的噬月紋,忽然發出悲愴的笑:“你父親當年也說過類似的話,可馬楚的鐵騎會聽嗎?他們稱我們為‘生界蠻夷’,二十年前血洗蟲峒時,連襁褓里的孩子都沒放過。”他指向青衫兵神,“這軀體里封著的,不只是你父親的胸骨,還有三十七名蟲峒孩童的魂魄!”

蘇妄言的指尖在玉簡上劃過,突然觸到凹凸的刻痕,那是用嬰兒胎發刻的苗文,記載著當年玄蠱峒為保護幼童,不得不將他們的魂魄煉入兵神的無奈。

他望向兵神空洞的眼窩,仿佛看見無數孩童的魂火在其中明滅,心口的銀飾缺口,原來不是缺陷,是三十七道未愈合的傷口。

“所以你就打算用蚩尤的怒火焚盡中原?”任瑤姬不知何時爬進溶洞,銀瓶里的往生蝶只剩一只,“當年我哥帶著秘典跳蠱潭前說過,嬈疆的血不是用來復仇的,是要讓中原人知道,我們和他們一樣,都是蚩尤與黃帝的后裔?!?

她的話如重錘擊中玄蠱峒主,老人踉蹌著靠在祖巫雕像上,面具下的半張臉已潰爛不堪:“后裔?我們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話音未落,溶洞地面突然裂開,露出更深的地宮,中央石臺上盤著條巨蟒,蟒身嵌滿發光的銀飾,正是“萬蠱之母”。

“取它眉心的銀簪!”藥峒峒主不知何時爬過來,將最后一顆人骨扣塞給蘇妄言,“那是當年蚩尤插在祖巫心臟的‘止戈簪’,能平息萬蠱暴動?!崩先说耐滓衙缮匣异F,卻仍死死盯著巨蟒,“二十年前我沒護住蟲峒的孩子,這次……”

蘇妄言握緊人骨扣,發現上面刻著的正是三十七名孩童的名字。

他踩著開裂的地面沖向巨蟒,噬月紋在眉心銀簪的光芒下格外刺眼。

巨蟒突然昂首,蛇信子掃過他的手臂,卻在觸碰到噬月紋時發出哀鳴,那銀簪,正是當年十二祖巫合力打造的封印核心。

“原來萬蠱之母是祖巫的骸骨所化?!碧K妄言恍然大悟,將人骨扣按在銀簪上,三十七道童聲突然在溶洞內響起,“阿爹阿媽,我們回家了——”銀簪應聲而落,巨蟒化作萬千蠱蟲,每只蟲身上都映著孩童的笑臉。

玄蠱峒主趁機撲向銀簪,卻被任瑤姬的銀線纏住。老人望著蘇妄言手中的簪子,突然泣不成聲:“三十七具童尸還在玄蠱峒的祭壇下,你若要毀了兵神壇,就把我也埋進去吧……”

“我們不毀壇,我們補壇?!碧K妄言將銀簪插入青衫兵神的心口,三十七道童魂化作星光注入祭壇,“祖巫的精魄本就是守護,不是殺戮。叔公,你看——”

兵神胸口的銀飾缺口開始愈合,浮現出的不是蚩尤的圖騰,而是十二峒吊腳樓與中原城池交織的圖案。

溶洞外,馬楚軍隊的火把突然在光網前熄滅,士兵們驚恐地看著光網上浮現的祖巫虛影,那不是怪物,而是抱著孩童的苗族祖巫與持卷的中原道士并肩而立的畫面。

“李淳風的預言最后一句是‘血誓重訂之日,兩界燈火長明’?!碧K妄言展開從巨蟒身下找到的殘卷,上面畫著噬月紋分裂成十二道細流,分別流向中原的十二座城池,“嬈疆入世不是戰爭,是讓巫蠱成為連接的橋梁,就像這‘止戈簪’,既能控蠱,也能醫人?!?

玄蠱峒主摸著兵神胸口新出現的紋路,突然笑了:“原來我們都錯了。蚩尤的骨血,不是兵器,是臍帶,連接著中原與苗疆的臍帶?!彼∠虑嚆~面具,露出完全潰爛的左臉,卻在右臉留下一滴清淚,“去藥峒最深處吧,那里有你父親和李淳風合刻的‘十二峒入世書’,記得帶上這滴祖巫淚……”

話音未落,老人化作萬千蠱蟲,每只蟲都叼著片銀箔,拼起來正是三十七名孩童的往生咒。

蘇妄言撿起“止戈簪”,發現簪尾刻著父親的字跡:“妄言,若見此書,便帶任瑤姬去中原開家‘雙生堂’,左堂問診,右堂解蠱,這才是十二峒該有的入世方式?!?

溶洞在祖巫虛影的吟唱中緩緩閉合,蘇妄言扶著任瑤姬走向藥峒深處,身后傳來阿青的聲音:“蘇大哥,玄蠱峒的祭壇下,有三十七口懸棺,每個棺頭都刻著‘等一個懂血的郎中’……”

月食后的第一縷陽光穿透霧嵐,照在藥峒的吊腳樓上。

蘇妄言攤開掌心,噬月紋已分裂成十二道細痕,每道都對應著十二峒的方向。

任瑤姬看著他掌心的光,忽然輕笑:“中原人管這叫‘掌紋’,我們苗疆叫‘血路’,每道血路,都是祖先用骨血為后人趟出來的活路?!?

當他們來到藥峒最深處,看見的不是秘典,而是一面刻滿苗文與漢字的石墻。

李淳風的卦象與蚩尤的圖騰在此交疊,最中央刻著:“十萬巫蠱,十二峒門,鑰匙不在山中,在人心里,當有人愿意用血理解另一種文明,峒門自開。”

蘇妄言掏出父親的玉牌,發現背面的“乙巳”二字已變成“同生”。

他將“止戈簪”插在石墻中央,祖巫淚滴在“同生”二字上,竟化作一汪清泉,順著石墻流向中原的方向。

遠處,玄蠱峒的青銅巨壇正在崩塌,卻沒有發出毀滅的巨響,反而傳來苗歌的清唱。

三十七名孩童的魂靈,正跟著祖巫虛影,走向他們從未見過的、充滿光的世界。

任瑤姬摸著石墻上的苗文,忽然轉頭:“下次去中原,記得帶點我們蟲峒的往生蝶。

它們落在病人的枕頭上,能讓他們夢見自己的祖先,不管是中原的黃帝,還是我們的蚩尤,歸根到底,都是讓子孫活下來的祖先?!?

蘇妄言點頭,望著石墻上漸漸浮現的中原地圖,每個城池標記旁都多出一只小小的蠱蟲圖案。

十二峒的秘典,從此刻進了他的血肉里,而所謂的“玄蠱迷陣”,不過是文明在相遇時必然經歷的陣痛,只要有人愿意停下腳步,用血與淚去理解,再深的迷陣,也會浮現出通往彼此的路。

溶洞深處的風帶著遠古的鐵銹味,蘇妄言握著“止戈簪”的手心里全是汗,簪尾父親的字跡在幽光中明明滅滅,像在催促他完成最后一步。

任瑤姬的銀飾碎渣嵌進小腿,血珠滴在“萬蠱之母”的骸骨上,竟讓蟒身銀飾亮起十二色光芒——那是十二祖巫的骨血在共鳴。

“看祭壇!”藥峒峒主突然指向崩塌的地宮,三十七具懸棺從霧中浮現,每具棺蓋上都爬著與蘇妄言掌心相同的噬月紋。

玄蠱峒主的殘魂附在最近的棺木上,聲音像浸了水的火:“當年馬楚軍砍斷蟲峒吊腳樓的藤索,三十七孩子跟著峒主夫人墜崖,我只能用‘人蛹蠱’把他們的魂魄封在棺里……”

蘇妄言觸碰棺蓋的瞬間,噬月紋突然分裂成三十七道細流,順著棺木縫隙鉆進去。

懸棺應聲而開,里面不是尸體,而是三十七只水晶蛹,每只蛹里都睡著個發光的孩童,心口嵌著極小的銀飾,正是十二峒幡旗的微縮版。

“原來兵神壇不是兇器,是育嬰箱?!比维幖Ч蛟谟记?,銀瓶里的往生蝶突然振翅,“我哥當年跳蠱潭前,把蟲峒最后的孩子托付給了玄蠱峒……”她抬頭望向蘇妄言,眼尾朱砂痣正在吸收蛹中的微光,“他們不是要煉兵神,是要用祖巫精魄護住這些孩子的魂魄!”

溶洞頂部的壁畫突然流動起來,顯現出二十年前的場景:蟲峒峒主渾身是血,將三十七只水晶蛹推進玄蠱峒的密道,身后是舉著火把的馬楚士兵。

玄蠱峒主跪在他面前,接過“止戈簪”時,鬢角已染霜色,原來他不是背叛者,是自愿留下的守墓人。

“叔公,我錯了。”蘇妄言握緊老人即將消散的手,“父親當年說的‘鑰匙’,不是打開封印,是喚醒守護的初心?!彼麑ⅰ爸垢牯ⅰ辈迦胫醒爰缐?,三十七只水晶蛹突然升起,在祭壇上空拼出十二峒與中原的地圖,每座城池都對應著一只蛹的銀飾圖騰。

玄蠱峒主的殘魂露出笑意,手指向蛹群中央:“你看,每個孩子心口的銀飾,都在與你的噬月紋共振,這才是李淳風說的‘天殺貪狼同墜’,不是星宿隕落,是兩種守護合二為一?!彼氖执┻^蘇妄言的掌心,在祭壇刻下最后一道苗文,“記住,玄蠱峒的‘玄’字,不是玄奧,是懸棺的‘懸’,我們懸著的,是整個嬈疆的未來。”

當最后一只蛹的銀飾亮起,溶洞地面突然裂開,露出直通中原的地下河。

河水清澈見底,河床上散落著無數銀箔,每片都刻著中原醫者與苗疆蠱師的醫案,原來千年來,十二峒與中原的聯系從未斷絕,只是藏在血脈與醫道的交融里。

“該走了。”任瑤姬將三十七只水晶蛹收入銀瓶,銀瓶表面竟長出藤蔓紋路,“馬楚軍隊的前鋒已到鷹嘴巖,他們帶著能破蠱的‘朱砂炮’,但不知道……”她指向蘇妄言掌心的噬月紋,此刻紋路中央竟浮現出中原太極圖與苗疆蝴蝶圖騰的融合圖案,“真正的破陣之法,是讓他們看見,我們流著同樣的血。”

溶洞外,殺聲震天。

蘇妄言站在光網前,看著馬楚士兵舉著朱砂炮逼近,突然想起父親留下的《千金方》殘頁,那上面的血字,此刻正在他袖口浮現,竟連成了一段苗漢雙語的醫咒。他咬破指尖,在光網上畫下噬月紋與太極圖的共生圖案,三十七只水晶蛹的光芒透過光網,在士兵們眼前投下幻象:

苗族祖巫與中原醫師并肩而立,前者用蠱蟲治外傷,后者用草藥調內息,共同治愈了一名奄奄一息的孩童。

孩童起身時,胸口同時浮現噬月紋與太極圖,象征兩界文明的交融。

“停手!”為首的將軍突然喝止,他盯著光網上的幻象,顫抖著從懷里掏出塊玉佩,正是蘇妄言父親當年送給中原友人的信物,“二十年前,有位郎中用蠱蟲救了我妹妹的命,他說‘苗疆的毒,中原的藥,合起來才是救人的方’……”

蘇妄言趁機打開光網,將“止戈簪”遞給將軍:“若信得過,就帶著這簪子去中原開家‘雙生堂’,左堂診脈,右堂解蠱?!彼赶蜻h處重新隱入霧中的十二峒,“我們不是敵人,是千年前就約好的,互為表里的守護者?!?

將軍接過簪子的瞬間,三十七只水晶蛹突然飛出銀瓶,落在士兵們的兵器上,竟將朱砂炮的炮口變成了藥草的嫩芽。

玄蠱峒的青銅巨壇徹底崩塌,卻在廢墟上長出十二棵參天古樹,每棵樹的年輪都刻著苗漢雙語的醫案,樹根相連,形成了新的守護結界。

月食后的第一個黎明,蘇妄言站在鷹嘴巖,看著馬楚軍隊舉著插滿藥草的兵器返回。

任瑤姬倚著刻滿祖巫傳說的石碑,銀瓶里的往生蝶正朝著中原方向振翅:“你說,中原人看見蝴蝶翅膀上的苗文醫案,會不會覺得,十萬巫蠱不是毒,是另一種寫在蟲子身上的《千金方》?”

他笑了,翻開從地宮帶出的“十二峒入世書”,首頁繪著噬月紋化作橋梁,連接中原城池與苗疆吊腳樓。

書末李淳風的批注早已顯形:“文明如蠱,需以理解為引,以共存為藥,方能解千般迷陣,化萬種戾氣?!?

山風掠過,帶來藥峒特有的艾草香與蟲峒的蝶蛹氣息。

蘇妄言知道,十二峒的“難尋蹤”從此成了傳說,當有人愿意帶著血與淚、帶著醫術與蠱術去叩門,再隱秘的峒門,也會為理解者敞開。

而他掌心的噬月紋,不再是鑰匙或詛咒,而是一道傷疤,一道讓中原與嬈疆都能看見的、共同的傷疤。

青銅巨壇的崩裂聲震碎了最后一絲月光,蘇妄言眼睜睜看著玄蠱峒主的軀體化作萬千蠱蟲,每只蟲的背甲上都刻著同一個字——“護”。

那些蠱蟲沒有攻擊他,反而托著三十七具水晶蛹升向洞頂,蛹中孩童的魂靈在幽光中顯形,竟與壁畫上十二祖巫幼時的模樣分毫不差。

“原來祖巫的精魄,就藏在每代嬈疆孩童的魂里?!比维幖У你y飾在崩塌中只剩頸間的雙頭蛇項圈,她望著蛹群喃喃自語,“二十年前哥哥帶著秘典跳蠱潭,不是為了銷毀,是為了讓精魄轉世……”話未說完,洞頂突然砸下燃燒的木梁,她猛地推開蘇妄言,自己的左臂被劃開深可見骨的傷口。

蘇妄言接住從半空墜落的“止戈簪”,簪頭的蚩尤蛇瞳突然轉動,映出洞外的景象:馬楚軍隊的前鋒已砍斷鷹嘴巖的引魂幡,三十六架朱砂炮正對準十二峒的方向,炮口流轉的紅光,正是當年血洗蟲峒的“焚心焰”。

“用簪子劃破祭壇!”藥峒峒主不知何時爬至他腳邊,手中攥著半片染血的《乙巳占》,“李淳風在卦象里留了后手,玄蠱峒的地宮,本就是蚩尤的心臟!”老人的瞳孔突然炸開,化作十二只小飛蛾,分別撲向十二座祖巫雕像。

蘇妄言咬牙將簪子刺入祭壇中央,噬月紋在接觸到蚩尤心臟的瞬間爆發出太陽般的光輝。

溶洞地面如蛛網般裂開,露出更深處的地宮,那是顆懸浮在黑暗中的巨型心臟,表面布滿的不是血管,而是十二峒的吊腳樓與中原的城池交疊的紋路。

“以血為引,以心換心!”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夢話,割開掌心將血滴在心臟表面。

心臟突然收縮,竟將所有朱砂炮的紅光吸入,轉化為滋養蠱蟲的微光。

洞外傳來士兵的驚叫,蘇妄言通過蚩尤心臟的“視野”看見:那些曾被視為“毒霧”的蠱蟲,此刻正化作熒光蝴蝶,停在士兵們的傷口上,傷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他們不是蠻夷!”率先放下武器的將軍指著自己愈合的手掌,“二十年前我娘中了馬腹蠱,是苗疆的蠱師用自己的血換了她的命……”他從懷里掏出塊發黑的銀飾,正是當年救命恩人留下的“共生蠱”標記。

任瑤姬突然笑了,她蘸著自己的血,在蚩尤心臟表面畫下中原的太極圖與苗疆的蝴蝶圖騰。

兩種圖案剛一交融,整個地宮突然亮如白晝,十二座祖巫雕像竟走下神壇,每尊雕像都抱著個發光的孩童——正是三十七具水晶蛹中的孩子。

“看雕像的眼睛!”蘇妄言發現每尊祖巫的瞳孔里都映著中原的景象:有的映著洛陽的藥鋪,有的映著長安的星象臺,還有的映著正在修建的“雙生堂”。原來千年來,十二峒的守護從不是隔絕,而是以蠱為眼,默默注視著中原的疫病與戰亂。

玄蠱峒主的殘魂突然凝聚在蚩尤心臟上方,他望著自己用二十年心血建造的兵神壇化作廢墟,卻露出了釋然的笑:“妄言,你知道為何十二峒的秘典叫《往生》嗎?不是讓死者復生,而是讓文明往生……”他指向正在融合的兩界圖騰,“現在,該讓嬈疆的血,流進中原的血管了?!?

當最后一座朱砂炮在熒光中化作藥臼,蘇妄言握著“止戈簪”走向洞外。

晨霧中,十二峒的吊腳樓群第一次在中原人眼前顯形,不是恐怖的蠱巢,而是懸在峭壁上的空中藥廬,每條藤索上都掛著曬干的草藥與發光的蠱蟲,宛如星辰墜落人間。

“我們苗族有句古歌,”任瑤姬擦去臉上的血污,銀項圈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蠱是祖先的眼淚,藥是祖先的笑容’。現在,該讓中原人看見我們的笑容了?!彼?,三十七只水晶蛹突然飛出,落在馬楚士兵的肩頭,蛹中孩童的魂靈竟能與他們的祖先對話。

蘇妄言翻開從蚩尤心臟處找到的青銅簡書,上面用苗文與漢字刻著:“十萬巫蠱,實為十萬醫典;十二峒門,只對醫者敞開。”他終于明白,父親與李淳風窮盡一生守護的,不是秘密,而是讓兩種文明得以共生的醫者仁心。

三個月后,汴梁城最熱鬧的朱雀街上,一座掛著“雙生堂”匾額的醫館開業。

左堂掛著《千金方》,右堂懸著十二峒幡旗,蘇妄言的噬月紋在問診時會發出微光,能同時看見病人身體里的中原病癥與苗疆蠱毒。

任瑤姬站在二樓,望著樓下排隊的百姓,發間的血色蝴蝶蘭早已變成普通的素白款式,但她知道,真正的守護從不需要張揚,就像十二峒重新隱入霧中時,留下的不是詛咒,而是每到疫病流行便會自動出現在中原醫者夢中的蠱蟲醫案。

“該換藥了。”蘇妄言遞來一碗剛熬好的“共生湯”,湯里漂浮著中原的人參與苗疆的蝶蛹。任瑤姬接過時,發現碗底映著兩人交疊的掌紋,噬月紋與太極圖早已分不清彼此。

窗外,一只往生蝶停在藥柜上,翅膀上的苗文緩緩顯形,那是蟲峒傳來的訊息:“馬楚王室有人中了‘離魂蠱’,癥狀與二十年前相同,但這次,他們派來的不是士兵,而是帶著《黃帝內經》的醫官。”

蘇妄言笑了,他知道,屬于十二峒的傳奇才剛剛開始。

當文明的迷陣被理解解開,剩下的,便是如同蠱蟲與草藥般共生的未來,有毒,有藥,有血,有光,但更多的,是讓兩種文明得以延續的、永不熄滅的醫者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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