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活動板房的鐵皮縫隙鉆進來，在地面投下細碎的光斑。蘇晴被鬧鐘驚醒，伸手關掉手機時，聽見隔壁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江北已經在收拾工裝，金屬鑰匙串碰撞的聲音格外刺耳。

她坐起身，揉著發皺的睡裙下擺。昨晚又加班到凌晨，本想多睡會兒，卻被這陣嘈雜擾了清夢。推開通往洗漱區的門，迎面撞上正要去工地的江北，他手里端著牙缸，水珠順著下巴往下淌，襯衫第二顆紐扣歪歪斜斜扣在第三孔里。

“早。”江北慌忙后退半步，牙膏沫還沾在嘴角。蘇晴盯著他胸前扭曲的衣扣，沒忍住皺眉：“你連紐扣都不會扣？”話音剛落就后悔了，對方耳尖瞬間漲紅，手忙腳亂地解扣子，水順著袖管滴在她腳邊的拖鞋上。

這只是個開始。接下來的日子，摩擦像工地揚起的灰塵般無孔不入。江北習慣把濕漉漉的毛巾隨手搭在椅背上，霉菌很快在布料邊緣蔓延；他總忘記關熱水器，導致月底電費賬單高得離譜；更讓蘇晴崩潰的是，他每次洗完澡，浴室地板都會留下層泥腳印，像某種詭異的圖騰。

“江北！”某天傍晚，蘇晴舉著發霉的毛巾沖進房間，“我說過多少次，濕毛巾要掛在通風處！”她氣得眼眶發紅，白襯衫下擺還沾著沒擦凈的混凝土灰。江北正蹲在地上啃饅頭，被這聲吼嚇得噎住，捶著胸口咳個不停。

“對...對不起。”他漲紅著臉接過毛巾，手指不小心擦過她手背，“我...我真沒注意。”蘇晴看著他局促的模樣，突然泄了氣。這個男人總是這樣，道歉時眼神誠懇得像犯錯的孩子，可轉天又會把臟襪子塞在枕頭底下。

改變發生在某個暴雨夜。蘇晴加班到十點，渾身濕透地回到房間。推開門的瞬間愣住了——原本雜亂的桌面被擦得锃亮，她常喝的茉莉花茶在暖壺里冒著熱氣，就連地板上的泥腳印都被拖得干干凈凈。

“你...收拾的？”她轉頭看向縮在床邊的江北。他頭發還滴著水，身上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T恤，手里攥著團抹布，膝蓋上沾著可疑的污漬。“嗯，”他撓撓頭，耳朵紅得像煮熟的蝦，“我看你每天收拾太累了，就...就學著弄了弄。”

蘇晴走近，發現桌面縫隙里還殘留著沒擦凈的水泥碎屑，暖壺邊緣纏著創可貼——那是江北上次洗碗割傷手指時貼的。她突然想起今早出門前，瞥見他偷偷把洗衣液倒進洗衣機，笨拙地調整水位按鈕的模樣。

“坐下。”她把他按在椅子上，從抽屜里翻出指甲刀，“指甲縫里都是泥，容易滋生細菌。”江北僵著身子，看著她蹲在自己面前，修剪他粗糙的指甲。茉莉香混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縈繞在鼻尖，他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蓋過了窗外的雨聲。

從那天起，生活開始有了微妙的平衡。江北學會把臟衣服分類放進洗衣籃，雖然偶爾還會把深色和淺色混在一起；蘇晴不再苛求桌面一塵不染，反而在他的工裝口袋里悄悄塞潤喉糖——他總在工地喊啞嗓子。

最讓蘇晴意外的是，某天她加班回來，發現床頭擺著盆綠蘿。葉片上還沾著水珠，顯然是剛澆過水。“我看你總盯著窗外發呆，”江北背對著她，聲音悶悶的，“他們說綠植能緩解疲勞。”

蘇晴摸著粗糙的花盆，突然笑出聲。這盆綠蘿歪歪扭扭，泥土灑得到處都是，顯然是他從工地花壇偷偷挖來的。可就是這樣笨拙的舉動，讓她心里某個角落突然變得柔軟。

深夜，兩人隔著屏風各自安睡。蘇晴聽著江北均勻的呼吸聲，想起白天他在工地笨拙地幫自己擋太陽，汗水濕透后背卻渾然不覺的模樣。她輕輕掀開屏風一角，月光下，那個總把生活過得一團糟的男人，正蜷著身子，像只熟睡的刺猬。

“晚安。”她輕聲說，聲音淹沒在夏夜的蟬鳴里。黑暗中，江北嘴角不自覺上揚，假裝熟睡的他，把這個秘密藏進了枕頭底下——那里壓著本皺巴巴的筆記本，扉頁上歪歪扭扭寫著：“蘇晴的生活習慣清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