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來得毫無征兆，豆大的雨點砸在彩鋼板屋頂上，發出密集的鼓點聲。江北縮在宿舍角落，聽著工友們七嘴八舌的議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額頭的創可貼——那是蘇晴上周幫他貼的，如今邊緣已經微微卷起。

“小江，來辦公室一趟。”張叔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在雨聲中顯得格外突兀。江北起身時撞翻了腳邊的搪瓷缸，清脆的響聲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硬著頭皮穿過濕漉漉的工地，泥水濺在褲腿上，混合著雨水往下淌。

辦公室里，張叔坐在堆滿圖紙的辦公桌后，煙卷在煙灰缸里明明滅滅。蘇晴也在，白襯衫被雨水洇出深色痕跡，發梢還滴著水，正低頭翻著賬本。“坐。”張叔指了指旁邊的塑料凳，煙霧模糊了他的表情，“工地最近不太平，有幾個醉漢半夜在生活區晃悠。”

江北心里“咯噔”一下。上周確實聽說有女工的東西被偷，保安隊查了幾天也沒結果。“蘇晴一個女孩子住單人宿舍不安全，”張叔彈了彈煙灰，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你們年輕人組個臨時夫妻，互相照應，也算有個伴。”

“什么？”江北和蘇晴異口同聲地驚呼。蘇晴猛地抬頭，鋼筆在賬本上劃出長長的墨痕；江北的塑料凳在水泥地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險些向后翻倒。“張叔，這不合規矩吧？”蘇晴的聲音帶著少見的慌亂，指尖緊緊捏著賬本邊緣。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張叔把煙頭按滅，語氣不容置疑，“就隔壁那間空房，水電都通。小江踏實，蘇晴細心，我看再合適不過。”他從抽屜里掏出一串鑰匙拍在桌上，金屬碰撞聲在寂靜的辦公室格外清晰，“今晚就搬，我會跟財務說補貼雙人房的差價。”

蘇晴的嘴唇動了動，最終沒說出話。江北盯著地上蜿蜒的水跡，心跳快得像要沖出胸腔。他想起那天中暑時，蘇晴俯身照顧他的模樣，茉莉香混著消毒水的氣味，還有她柔軟的指尖。可真要和這樣一個女孩朝夕相處...

“我...我能拒絕嗎？”江北喉嚨發緊。張叔的眉頭立刻皺成川字：“你小子，這是為你好。蘇晴是總部派來的，出了事誰擔得起責任？”他頓了頓，語氣緩和些，“再說，多一個人分擔房租，不好嗎？”

雨越下越大，敲打屋頂的聲音震耳欲聾。蘇晴突然站起，椅子在地面拖出刺耳的聲響：“我接受。”她的聲音冷靜得可怕，卻緊緊攥著衣角，暴露出內心的不安，“但我們得約法三章。”

當晚，江北抱著被褥站在活動板房前，雨水順著傘骨往下淌。房門半掩著，透出暖黃的燈光。他深吸一口氣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是蘇晴慣用的茉莉香，混著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房間不大，中間用簡易屏風隔開，左邊是一張單人床，右邊放著蘇晴的粉色行李箱和攤開的圖紙。

“你睡左邊。”蘇晴背對著他整理床鋪，聲音聽不出情緒，“晚上十點后不許大聲說話，洗澡超過十分鐘要提前說。”她轉身時，江北才發現她換了件淡藍色的家居服，長發隨意地扎成低馬尾，顯得比平時柔和許多。

江北把被褥扔在床上，塑料凳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音。“知道了。”他低頭 unpack自己的行李，余光瞥見蘇晴從行李箱里拿出一套小熊圖案的睡衣，臉瞬間燒了起來。屏風另一側傳來窸窸窣窣的換衣聲，他趕緊轉過身，額頭抵著冰涼的墻壁。

“明天記得把臟衣服分開洗。”蘇晴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用溫和的洗衣液，你的工裝太臟...”她的話突然戛然而止。江北回頭，正撞見她盯著自己破洞的襪子，耳尖瞬間紅透。“我...我明天就買新的。”他結結巴巴地說，手忙腳亂地把襪子塞進枕頭底下。

夜深了，雨漸漸小了。江北躺在硬邦邦的床上，聽著隔壁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月光透過彩鋼板的縫隙灑進來，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他不敢翻身，生怕發出聲響吵醒蘇晴，可一閉眼，全是她今天在辦公室慌亂又倔強的模樣，還有換衣時若隱若現的輪廓。

“別亂想。”他在心里狠狠罵自己，翻了個身，卻聽見屏風那邊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蘇晴似乎也沒睡著，黑暗中，兩人隔著一道薄薄的屏風，各自睜著眼睛，聽著彼此的心跳聲，在這個陌生的工地夜晚，忐忑又微妙地開始了這段特殊的“夫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