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看著屏幕上蘇曉曉發來的那句“您明天……還坐五號線嗎？”

他伸出手，想要回復“不坐”，又把手伸了回來。

再想想吧。

時間已經不早，身體也傳來疲憊的信號。

但通過和蘇曉曉的相遇，讓林墨再次想起了曾經充滿熱情的“作品”

“妄想少女”……

嘖，真是壓箱底的黑歷史。

那還是他畫技剛有點起色，自覺能獨當一面的時候，想搞個大新聞，構建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世界觀。

他還記得當時的設定。

“以妄想戰斗，對抗現實的少女們。將妄想具現化，擊碎灰暗的現實。”

聽起來中二度爆表。

他給這個企劃畫了多少人設圖來著？

每個角色都有背景故事，有專屬能力，還配了現在看來羞恥度爆表的獨白……

林墨曾經想把這個“妄想少女”作為一個長期企劃來經營，幻想過未來能出設定集，能成為像x月一樣的企劃。

可是，理想與現實終究存在著距離。

那些畫發布出去，應者寥寥。

偶爾有幾個評論，也大多是“畫風不錯”之類的話。

根本沒人在意那個他費盡心思構建的世界觀。

擺脫原生家庭的渴望，讓他不得不將重心轉移到更能快速變現的稿件委托上。

“妄想少女”企劃，如同許多無疾而終的夢想一樣，被他塵封在了硬盤的角落。

偶爾想起，也只剩下“當時真是太天真了”的自嘲。

絕大多數人所謂的天賦，只是讓自己認清楚生活和理想到底有多遙遠而已。

他一直以為，除了他自己，“妄想少女”早已被遺忘在互聯網的洪流中。

林墨打開了嘀哩嘀哩動畫，在搜索框里輸入了“妄想少女”四個字。

按下搜索鍵。

就當，最后再憑吊一下迷茫的過去吧.....

我現在.....已經是成熟的商業畫師了。

能靠畫畫賺取生活費，能夠靠畫畫被人尊敬，經歷了無數的練習和甲方拷打，才走到這一步。

那時的夢，早該醒了。

.....

.....

搜索結果里，是他當年上傳的畫，點擊量和彈幕都慘淡得真實。

他點進那個早就棄置的舊賬號，看著那些畫，臉頰又開始發燙。

構圖的稚嫩，人體結構的瑕疵，還有那些中二的文字……果然是黑歷史。

就在他準備關閉頁面的時候，一個視頻標題吸引了他的注意。

【印象曲，妄想少女---蒼白的莉莉伊，肆意涂抹的時間】

“蒼白的莉莉伊”？

這個名字……

是他給“妄想少女”設計的角色之一。

設定里，這個叫做莉莉伊的少女是個畫家，執著于純粹的藝術，能力是將想象中的色彩與線條“涂抹”出來，化作各種召喚物戰斗。

這標題里的“印象曲”……

難道有人給他的畫配了曲子？

懷著某種期待，林墨點開了這個視頻。

只有一張他的莉莉伊的原畫作為靜態背景。

然后，音樂響了起來。

最開始，帶著破碎感的電子音效敲擊耳膜，旋即，空靈的鋼琴聲如水銀瀉地，流淌，交織。

旋律緩緩鋪陳，像畫布上最初的淡彩，勾勒輪廓。

音符逐漸開始起伏，情緒漸濃。

電子音，鼓點，鋼琴……所有的樂器聲響逐漸交融，情緒被層層推高，直至頂點，能清晰地“聽”到一種近乎宣泄的激蕩。

仿佛就是莉莉伊揮動畫筆，將想象中的色彩肆意“涂抹”于現實！

林墨怔住了。

這......就是他當時創作“蒼白的莉莉伊”時的心緒流動。

掙扎，對美的偏執渴求，在色彩潑灑瞬間的釋放感！

這不是隨便在網上扒一段BGM配上去的。

絕對不是。

這是專門為這幅畫，為這個角色，創作的曲子。

他看向UP主的ID。

“Tear Doll”

林墨：“？”

淚偶……Tear Doll……

是她？！

不....不會吧，還有這種事嗎？！

林墨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中，嗡嗡作響。

那個在地鐵上認出他，揭穿他馬甲的同班同學蘇曉曉……

那個他的“債主”蘇曉曉……

竟然就是這個為他早已放棄的“妄想少女”系列，創作了如此高質量印象曲的音樂UP主“tear doll”？！

這家伙……廚力未免太恐怖了吧？！

他的指尖有些顫抖，點開了“tear doll”的D站主頁。

粉絲數量有1.3w，關注只有十幾個。

主頁的頭圖是一個穿著破舊洛麗塔裙，抱著殘缺布偶，眼神空洞的女孩。

這不是....時鐘兔愛麗絲嗎？

設定是能夠通過兔子洞穿越不同的世界和時間，是搗蛋鬼，也是鏈接“妄想少女”們的橋梁。

最新視頻的就是剛才那首【蒼白的莉莉婭】，兩周之前發布。

往下翻，全都是“妄想少女”系列的角色印象曲！

【妄想少女---時鐘兔愛麗絲，迷幻的追逐者】

【妄想少女---斷罪魔女赫卡忒，黑魔法的詠唱調】

赫卡忒，憧憬魔法的女高中生，自稱斷罪魔女只是覺得帥……

【妄想少女---鏡花水月卡 kaleidoscopic reality】

鏡花水月卡，模仿人類少女的異世界史萊姆，帶著模仿對象的遺愿活下去，能力是幻象……

林墨本以為自己早該忘記那些設定了。

可是，一看到這些名字，他卻還記得自己當時寫下的每一個字。

……

......

......

每一首曲子，都對應著他設定好的角色。

音樂風格各異，但都精準地捕捉到了他想要賦予那些“少女”的靈魂特質。

這些音樂的質量……高得驚人。

不知不覺，林墨聽完了所有的曲子。

他點開了評論區，大多數都是夸贊。

“神仙P主！”

“這質量，不火沒天理啊！”

“太太您還缺腿部掛件嗎？”

“是哪個游戲或者動畫的配樂嗎？求告知！”

看著這些評論和作品。

好像有一只布偶貓在撓著林墨的心。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角落，在他早已放棄的地方，有人用另一種方式，延續著他那個不切實際的夢想。

他點開了蘇曉曉的企鵝頭像，對話框里還停留在他發送草稿和她興奮回復的界面。

“嗡嗡——”

蘇曉曉又發來消息。

“晚安，空白老師！！！期待您的成稿！[月亮]”

林墨看著這條消息，過了大概二十分鐘，才開始回復。

“好。”

他在聊天框又打出了一句。

“我....下午放學會坐五號線。”

他關掉了d站，關掉了企鵝，身體后仰，靠在冰冷的電腦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幕和連綿的雨絲。

房間里只剩下電腦風扇的輕微嗡鳴，以及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他低頭看了看桌上的數位屏，屏幕上是廢墟少女的草稿。

那雙灰藍色的眼睛，仿佛正穿透屏幕，凝視著他。

林墨懸著數位筆，遲遲沒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