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坐直了身子。

但他的心思，早已飄飛，完全沒能落在講臺上那道復雜的函數圖像上。

他腦海里，還在反復回想著今天早上的聊天記錄。

蘇曉曉的消息是在七點左右發來的。

她解釋說，昨晚實在太困，聊著聊著就睡著了。

手機都忘了充電，早上醒來才看到他的消息。

【抱歉抱歉！昨天實在太累了，眼皮打架，手機都沒力氣看就睡過去了！老師你不會生氣吧wwww】

消息末尾，還附帶了一個可憐兮兮的emoji。

林墨當時回了句：【沒事，我不久也睡著了。】

可是，他心里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一種違和感。

按照他對蘇曉曉初步建立起來的印象，她雖然有點電波，但絕不是那種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突然“掉線”的人。

尤其是在他們剛剛確認了要并肩作戰，一起將“妄想少女”這個企劃重新啟動的那個節點上。

“睡著了”這個解釋……聽起來太平常了。

反而像是在掩飾什么。

他指尖在屏幕上懸停片刻，終究還是壓下了追問的念頭。

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或許她真的只是太累了。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吧。

兩人很快就跳過了這個小小的插曲。

他們開始興致勃勃地討論起新企劃的諸多細節。

為了方便交流，還專門建了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QQ小群。

群名倒是廢了好一番功夫才最終敲定。

蘇曉曉最開始提議叫【空白與淚偶的地下工坊】。

被林墨以“太中二了，而且容易暴露馬甲”為由，無情否決。

林墨轉頭提議叫【咕咕組今天畫了嗎】。

結果被蘇曉曉狠狠吐槽：“老師你這是要在自黑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了嗎？”

最后，兩人各退一步，達成共識，最終敲定了一個充滿希望的名字——

【妄想少女正在努力通關復活賽】。

至于他們這個雙人組合的名字，倒是很快就達成了一致。

【妄想驅動】（Delusion Drive）。

以“妄想”為核心，以此為“驅動力”。

聽起來就很符合妄想少女的世界觀。

蘇曉曉顯得異常興奮，想法如同泉涌，噼里啪啦地發來一大堆。

關于第一首歌的風格定位。

關于角色“蒼白的莉莉伊”的音樂形象該如何重新塑造。

因為之前她在D站發布的那些印象曲，雖然質量很高，但已經發表過了，不符合【穹頂回響】大賽要求的新作品標準。

所以一切都得從頭再來。

【老師老師！你看！莉莉伊不是畫家嘛，她的曲子開頭可以用那種……】

【畫筆摩擦畫布的采樣音效！沙沙沙的，很有質感！然后突然！Duang！一下！像是顏料潑灑出來，色彩瞬間爆發那種感覺！】

【還有還有！她的主旋律可以用那種……有點破碎感，但又異常堅定的鋼琴琶音！】

【就像她這個人一樣，雖然外表看起來蒼白脆弱，但內心卻燃燒著對藝術偏執的火焰！】

林墨看著她發來的文字描述，腦海里幾乎能立刻浮現出相應的畫面和旋律。

這種無需多言的默契感，讓他的神經徹底放松下來，嘴角也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蘇曉曉還給他分享了幾張照片。

一張是她家窗臺上的那個白色鳥籠。

籠子里，那只翅膀受傷的小鳥正歪著毛茸茸的腦袋，用黑豆般溜圓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鏡頭。

【啾啾今天精神好像好點了！早上還撲騰了兩下翅膀呢！[轉圈]】

照片的背景里，能隱約看到窗外高樓林立的城市一角。

以及干凈整潔，甚至可以說有些過分整潔的房間內景。

另一張照片，是她的早餐。

擺盤相當精致，色彩搭配也賞心悅目。

有翠綠的沙拉，淺褐色的烤雞胸肉，還有一小份切好的水果。

【營養均衡！努力攝入能量！[肌肉]】

看起來……一切都很正常。

非常正常的，一個休學在家，努力調整生活狀態，對未來重新燃起期待的少女的日常分享。

林墨看著照片，將心頭那點莫名的疑慮，又往下壓了壓。

也許，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至于赤羽老師那邊……

他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還沒有任何回復。

林墨心里隱隱有些緊張。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赤羽老師算是他繪畫道路上的引路人，是恩師一樣的存在。

這次重啟“妄想少女”，他希望能得到這位前輩的認可。

就在林墨胡思亂想，在練習冊的空白處，涂抹著一個潦草的少女側臉輪廓時——

下課鈴，響了。

講臺上的駱言合上教案，目光在教室里不緊不慢地掃視了一圈。

最后，精準地定格在了林墨的身上。

“林墨。”

駱言的聲音透過課間的喧鬧，清晰地傳到了林墨的耳中。

“來一下辦公室。”

周圍瞬間安靜了一剎那。

幾道或好奇，或帶著點同情的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林墨心里“咯噔”一下。

班主任單獨叫去辦公室……

這場景，通常……都意味著沒什么好事。

難道是自己最近上課走神太明顯，被抓了個現行？

還是……因為別的事情？

不對啊，按照自己之前和駱老師達成的“君子協定”。

只要成績不掉出前三十，上課狀態什么的，她應該不會太苛責才對。

林墨壓下心頭的疑惑，站起身。

在周圍同學各種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視下，他跟著駱言走出了教室。

江青松從題海中抬起頭，看著林墨的背影，眉頭皺了一下。

這家伙，今天狀態剛回暖了點，可別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走向辦公室的時候，林墨腦子里飛快地過了一遍自己最近在學校里的表現。

曠晚自習是經過班主任特批的，合理合規。

上課睡覺……好像是有那么幾次，但不至于嚴重到要被單獨拎出來談話的程度吧？

成績……最近確實有那么一點點下滑，但也還在中上游穩著。

應該……沒什么大問題吧？

辦公室里人不多，剛下課，大部分老師還沒回來。

駱言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握著一個透明的玻璃杯，杯子里泡著黑枸杞，還冒著熱氣。

她看起來很年輕，也就二十七八歲的樣子。

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和淺藍色牛仔褲，扎著利落的馬尾。

臉上總是帶著溫和的笑意，沒什么架子，和學生們關系相當不錯。

甚至有些膽子大的女生私下里會喊她“駱姐”。

林墨走到她的辦公桌旁，沒等招呼，就自顧自地拉開了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駱老師，找我什么事啊？”

他和駱言之間，與其說是師生，倒不如說更像是朋友，所以相處起來也比較隨意。

駱言放下手里的教案，慢悠悠地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然后，她抬起眼，看向林墨，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林同學。”

“你最近膽子是越來越大咯。”

“上課玩手機就算了，還敢當著我的面玩。”

駱老師語氣輕松，像是在開玩笑。

林墨后背卻瞬間竄起一股涼意，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不是吧？！

被發現了嗎？！

自己用教科書搭建的“絕對防線”，居然被破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