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如果信托受托人背信棄義，受益人該怎么辦？

關鍵詞： 受益人 受托人 信義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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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托業務中最壞的情況就是信托受托人嚴重違反信義義務，如直接侵占信托財產。在這種最壞的情況下，信托關系中的被侵權人應當做好提起民事訴訟和刑事自（公）訴的兩手準備。而境內司法此類裁判中，用于證明背信棄義行為的證據仍是核心。

裁判要旨

繆某主張，重組協議中存在安某公司資產被嚴重低估，影響全體股東權益的情況。但不能提供相應證據證明其主張，故應承擔舉證不能的不利后果。

案情簡介^[8]

2001年12月，安某公司成立，由繆某等國企集體買斷人員共同出資，其中持股會（職工個人股）占93%，職工集體股占7%。

2007年至2008年，安某公司股東會決定持股個人與股東代表簽訂《信托合同》，安排繆某等與公司中層及中層以上干部簽訂《信托合同》并通過《信托合同》對安某公司進行投資管理。《信托合同》中明確標明入股本金、資產送股、資產配股的金額，并約定了受托人享有利潤分紅、其他投資收益、清算剩余財產分配權等權利。

2017年11月，同某公司作出相關《重組實施方案決議》，準備對安某公司進行重組。后，安某公司召開董事會，通過前述“重組實施方案”。董事會當日，安某公司召開股東會，除繆某等4人外，其余36名股東簽署《重組協議》。

繆某認為，安某公司時任董事長王某慧通過《信托合同》在沒有資產清算報告的情況下主導和同某公司簽訂所謂《重組協議》，屬于侵占行為。

2018年1月，繆某以股東會召開程序瑕疵為由向法院起訴，請求撤銷安某公司股東會表決通過的《實施方案》的決議。一審法院認為，決議程序瑕疵未對三分之二表決權通過決議產生實質影響并駁回原告請求。繆某不服，上訴至克拉瑪依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二審法院判決駁回上訴。

2020年1月，繆某向法院提起刑事自訴，以侵占罪為由起訴王某慧，克拉瑪依市白堿灘區人民法院一審裁定不予受理。繆某不服，上訴至二審法院，被裁定駁回上訴。

裁判要點

繆某主張，重組協議中存在安某公司資產被嚴重低估，影響全體股東權益的情況。繆某作為負有舉證責任的一方當事人，不能提供相應證據證明其主張，應承擔舉證不能的不利后果。

實務經驗總結

我國《信托法》明確規定受托人可以是自然人。本案中存在信托合同，但無論是民事訴訟還是刑事訴訟均未從《信托法》角度對本案進行法律分析。根據公開資料，為便于分析，我們假設繆某刑事訴訟中的王某慧是信托受托人，基于前述假設，我們認為有以下幾點。

1.背信棄義是與信義義務相對的極端惡劣情況。假如本案成立信托關系，則委托人為繆某等實際股東，信托財產為股東所持股權，受托人為王某慧，受益人為委托人。如果受托人將信托財產違背信托目的處置，涉嫌嚴重違反《信托法》第二十五條的規定。如果信托財產受讓方是受托人實際控制的主體或關聯方，則涉嫌嚴重違反《信托法》第二十七條的規定。但是，證明背信棄義可能存在困難，如無直接證據，或是無法證明受托人的行為違背信托目的，如家族信托中設立信托的委托人去世。

2.如果選擇離岸信托模式持有境內公司股權，爭議解決及相關判決裁定執行的成本較高。無論是信托的準據法適用，審裁判機關的約定管轄，還是實際維權的成本，離岸信托模式對境內自然人均存在爭議解決成本和不確定性較高的問題。建議信托設立時謹慎選擇熟悉或對司法裁判結果有較強預判性的準據法和裁判機關。

3.選擇合法且合適的受托人。正如我們在（2017）吉01民終4187號案中關注到的，中國境內委托人與未取得信托資質的受托人簽訂的相關種類的信托合同無效。因此，基于信托構架全面審查其合法性十分必要。實踐中，為了吸引信托投資人，不合規的受托人可能會存在以各種與信托業務無法律關系的因素進行宣傳或是建議委托人在域外設立離岸信托，而不充分披露其中的風險。值得注意的是，雖然信托具有法定或約定的保密性，但是其屬于對外保密，對內的受益人或委托人具有知情權。如果受托人以保密為托詞拒絕披露法定信息，則也屬于違反信義義務的情況，而且將使境內委托人/受益人面對名為信托的“權利黑箱”的窘境。輕易相信托詞可能會使當事人錯失獲得法律保護的機會。

4.民事訴訟。如在境內訴訟，受益人或委托人可以依照與受托人簽署的合同收集證據固定基本事實，包括是否簽署信托合同，是否存在有效的信托關系，是否有確定合法的信托財產，受托人是否有違約行為，是否存在信托無效情形，是否構成法定的信托撤銷權情形，信托財產是否存在管理記錄/指令，信托權益是否可確定，信托撤銷后是否存在處置風險等。當事人可以自行或聘請可靠的專業人士輔助整理相關證據。

5.刑事自（公）訴。如果出現受托人背信棄義，存在故意違背信托目的轉移信托財產等行為時，除依照《信托法》等法律法規維護民事權利外，境內當事人應當及時向公安機關、檢察院等提供犯罪線索；如果認為構成侵占的，還應同時向法院提起自訴。

6.刑事訴訟應注意區分侵占罪、職務侵占罪、背信運用受托財產罪、合同詐騙罪等相關罪名。信托的受托人主體、受托財產、違法行為等因素的情況不同，可能會影響相關罪名的認定，如職務侵占罪需要利用職務上的便利，背信運用受托財產罪需要主體為金融機構等。

相關法律規定

《信托法》

第二十五條　受托人應當遵守信托文件的規定，為受益人的最大利益處理信托事務。

受托人管理信托財產，必須恪盡職守，履行誠實、信用、謹慎、有效管理的義務。

第二十七條　受托人不得將信托財產轉為其固有財產。受托人將信托財產轉為其固有財產的，必須恢復該信托財產的原狀；造成信托財產損失的，應當承擔賠償責任。

第四十九條　受益人可以行使本法第二十條至第二十三條規定的委托人享有的權利。受益人行使上述權利，與委托人意見不一致時，可以申請人民法院作出裁定。

受托人有本法第二十二條第一款所列行為，共同受益人之一申請人民法院撤銷該處分行為的，人民法院所作出的撤銷裁定，對全體共同受益人有效。

《刑法》

第一百八十五條之一第一款　【背信運用受托財產罪】 商業銀行、證券交易所、期貨交易所、證券公司、期貨經紀公司、保險公司或者其他金融機構，違背受托義務，擅自運用客戶資金或者其他委托、信托的財產，情節嚴重的，對單位判處罰金，并對其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三萬元以上三十萬元以下罰金；情節特別嚴重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五萬元以上五十萬元以下罰金。

第二百二十四條　【合同詐騙罪】 有下列情形之一，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在簽訂、履行合同過程中，騙取對方當事人財物，數額較大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者單處罰金；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數額特別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一）以虛構的單位或者冒用他人名義簽訂合同的；

（二）以偽造、變造、作廢的票據或者其他虛假的產權證明作擔保的；

（三）沒有實際履行能力，以先履行小額合同或者部分履行合同的方法，誘騙對方當事人繼續簽訂和履行合同的；

（四）收受對方當事人給付的貨物、貨款、預付款或者擔保財產后逃匿的；

（五）以其他方法騙取對方當事人財物的。

第二百七十條　【侵占罪】將代為保管的他人財物非法占為己有，數額較大，拒不退還的，處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罰金；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二年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

將他人的遺忘物或者埋藏物非法占為己有，數額較大，拒不交出的，依照前款的規定處罰。

本條罪，告訴的才處理。

第二百七十一條第一款　【職務侵占罪】公司、企業或者其他單位的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將本單位財物非法占為己有，數額較大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罰金；數額巨大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數額特別巨大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罰金。

法院判決

克拉瑪依市中級人民法院在二審判決書“本院認為”部分相關論述如下。

上訴人繆某主張重組協議中存在安某公司資產被嚴重低估，影響全體股東權益的情況。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九十條“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訴訟請求所依據的事實或者反駁對方訴訟請求所依據的事實，應當提供證據加以證明，但法律另有規定的除外。在作出判決前，當事人未能提供證據或者證據不足以證明其事實主張的，由負有舉證證明責任的當事人承擔不利的后果”之規定，上訴人繆某作為負有舉證責任的一方當事人，不能提供相應證據證明其主張，應承擔舉證不能的不利后果。

克拉瑪依市白堿灘區人民法院在一審刑事裁定書“本院認為”部分相關論述如下。

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9]第二百六十三條的規定，對自訴案件，人民法院應當在十五日內審查完畢。經審查，符合受理條件的，應當決定立案，并書面通知自訴人或者代為告訴人。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應當說服自訴人撤回起訴；自訴人不撤回起訴的，裁定不予受理：（一）不屬于本解釋第一條規定的案件的……本案中，自訴人繆某、徐某強自訴的涉案事實是被告人王某慧在安某公司擔任法定代表人時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將公司財物占為己有，該涉案事實不符合侵占罪的構成要件，應不予受理。經本院說服，自訴人堅持告訴，故本院對自訴人繆某、徐某強的刑事自訴不予受理。

簡評：“委托人身故后受益人的信托權利被受托人故意侵害”是典型的破壞信義義務的行為，這在營業信托中尚未見典型案例。但是隨著國內民事信托的推廣，背信棄義的風險也在增加。

其他參考

案例1：魯某有限公司訴凱某實業有限公司股權轉讓協議糾紛案[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02）魯民四初字第1號]。

案例2：魯某有限公司與凱某實業有限公司股權轉讓協議糾紛上訴案[最高人民法院，（2003）民四終字第26號]。

案例3：Zhao Long et al v. Endushantum Investments Co. Ltd et al[The Eastern Caribbean Supreme Court，No.BVIHC（COM） 151 of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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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本案入選2020年度全國法院十大商事案例、2020年度上海金融法院十大典型案例。
吳某與華某國際信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某信托）財產損害賠償糾紛一審民事判決書[上海市浦東新區人民法院，（2018）滬0115民初80151號]。
吳某訴華某國際信托有限公司財產損害賠償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上海金融法院，（2020）滬74民終29號]。

[2] 陸某與國某信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國某信托）營業信托糾紛一審民事判決書[北京市東城區人民法院，（2019）京0101民初16850號]。
陸某與國某信托有限公司營業信托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2020）京02民終3041號]。

[3] 國某財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國某財務）與中某信托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中某信托）營業信托糾紛一審民事裁定書[北京市東城區人民法院，（2020）京0101民初5569號]。
國某財務有限公司與中某信托有限責任公司營業信托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2020）京02民終10989號]。

[4] 湖南桂某農村商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桂某農商行）與財某證券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財某證券）、廣州農某商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廣某農商行）證券糾紛一審民事判決書[湖南省郴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20）湘10民初6號]。
湖南桂某農村商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財某證券有限責任公司營業信托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2020）湘民終1853號]。

[5] 付某標與中國光某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合肥長江路支行（以下簡稱光某銀行合肥長江路支行）、長某國際信托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長某信托）侵權責任糾紛一審民事判決書[合肥市廬陽區人民法院，（2017）皖0103民初3391號]。
長某國際信托股份有限公司訴付某標等侵權責任糾紛二審民事裁定書[合肥市中級人民法院，（2017）皖01民轄終924號]。

[6] 銀監法指《中華人民共和國銀行業監督管理法》。

[7] 本案是行業熱點案件。
廣東華某銀行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某銀行）與中國民某信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民某信托）營業信托糾紛一審民事判決書[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2020）京02民初302號]。

[8] 繆某、徐某刑事自訴被告人王某慧侵占罪一審刑事裁定書[克拉瑪依市白堿灘區人民法院，（2020）新0204刑初3號]。
繆某、徐某刑事自訴被告人王某慧侵占罪二審刑事裁定書[克拉瑪依市中級人民法院，（2020）新02刑終49號]。
楊某堂與克拉瑪依安某煉化工程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安某公司）公司決議撤銷糾紛一審民事判決書[克拉瑪依市白堿灘區人民法院，（2020）新0204民初375號]。
繆某與克拉瑪依安某公司公司決議撤銷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克拉瑪依市中級人民法院，（2018）新02民終416號]。

[9] 原文指《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法釋〔2012〕21號），現行解釋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 （法釋〔2021〕1號）。前述條文對應現行解釋第三百二十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