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濟格騎在他那匹烏黑油亮的戰馬上，眺望著遠處蜿蜒的居庸關城墻。皇太極在攻破關口后給了他獨自領軍大軍的權利，此時他算得上是大清的第一個大將軍。

陽光照在他鐵青色的鎧甲上，反射出冷冽的光芒。他伸手摸了摸下巴上濃密的胡須，嘴角扯出一絲冷笑。

“貝勒爺，探子回報，居庸關守軍不足三千，糧草也所剩無幾。“副將鰲拜策馬靠近，聲音壓得很低，卻掩不住興奮。

阿濟格沒有立即回應，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那座號稱“天下第一雄關“的城墻上。十年前，他的父親努爾哈赤曾在此折戟沉沙。如今，輪到他來洗刷這份恥辱。

“傳令下去，全軍休整一夜，明日寅時攻城。“阿濟格終于開口，聲音如同北地的寒風，“告訴兒郎們，破關之后，三日不封刀。“

夜幕降臨，清軍大營中篝火點點。阿濟格獨自坐在大帳內，面前攤開一張羊皮地圖。他的手指沿著居庸關向南滑動，最終停在北京城的位置。帳外傳來士兵們低聲的滿語交談和馬匹偶爾的嘶鳴，這些熟悉的聲音讓他感到安心。

“阿瑪，您在天之靈看著吧，兒子就要替您踏平這座關隘了。“阿濟格低聲自語，眼前浮現出父親努爾哈赤威嚴的面容。他記得小時候，父親常常講述明朝如何欺壓女真各部，如何屠殺他們的族人。那些故事在他心中種下了仇恨的種子，如今已長成參天大樹。

次日黎明前，清軍如潮水般涌向居庸關。阿濟格親自督戰，他站在一處高坡上，看著自己的勇士們架起云梯，箭矢如雨般射向城頭。明軍的抵抗比他預想的要頑強，但終究寡不敵眾。當第一縷陽光穿透云層時，居庸關的城門被撞開了。

“殺！“阿濟格拔出佩刀，策馬沖下山坡。他的親兵緊隨其后，鐵蹄踏碎了晨霧。

關城內已是一片混亂。明軍士兵四散奔逃，百姓哭喊著尋找藏身之處。阿濟格縱馬穿過街道，刀光閃過，一顆人頭滾落在地。鮮血濺在他的鎧甲上，他卻渾然不覺。這一刻，他感受到了征服的快感，那是比烈酒更令人沉醉的東西。

“貝勒爺，守將自盡了！“一名士兵跑來報告。

阿濟格冷哼一聲：“懦夫。“他環顧四周，“傳令，追擊逃兵，一個不留。“

接下來的三天，居庸關成了人間地獄。清軍肆意殺戮、劫掠，火焰吞噬了整座城池。阿濟格站在城樓上，看著濃煙升騰，心中涌起一種奇異的滿足感。但他知道，這僅僅是開始。

第四天清晨，阿濟格率領主力繼續南下。沿途的村莊大多已空無一人，偶爾遇到幾個來不及逃走的老人，也被清軍的鐵蹄碾過。六月的驕陽炙烤著大地，阿濟格的鎧甲內早已汗如雨下，但他拒絕卸甲，仿佛這身鐵衣是他力量的源泉。

“貝勒爺，前方發現大批明軍潰兵，正往天壽山方向逃竄。“探馬飛報。

阿濟格眼中精光一閃：“追！“

清軍鐵騎如狂風般席卷過平原，很快就在天壽山腳下追上了潰逃的明軍。戰斗幾乎是一邊倒的屠殺，明軍士兵丟盔棄甲，跪地求饒。阿濟格策馬穿過戰場，對那些哀求聲充耳不聞。

“貝勒爺，您看那邊！“鰲拜突然指向山腰處。

阿濟格順著方向望去，只見蒼松翠柏間，隱約可見一片宏偉的建筑群，金碧輝煌的屋頂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那是何處？“阿濟格瞇起眼睛。

一個被俘的明軍將領顫抖著回答：“回...回將軍的話，那是天壽山明陵，是先帝天啟的陵寢...“

阿濟格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天啟皇帝，那個昏庸無能的明朝君主，在他父親努爾哈赤起兵反明時坐在龍椅上的人。如今，他的尸骨就躺在那座山上。

“帶路。“阿濟格簡短地命令道。

被俘的明將臉色慘白：“將軍，那是皇家陵園，驚擾先靈是要...“

阿濟格的刀尖已經抵在了他的咽喉上：“帶路，或者死。“

通往明陵的神道兩旁矗立著巨大的石像生，文臣武將、石馬石象，無不雕刻精美，栩栩如生。阿濟格緩緩騎行其間，感到一種莫名的壓迫感。這些石頭仿佛在無聲地譴責他這個入侵者。他挺直了腰背，強迫自己不去理會這種不適。

陵園大門緊閉，但守衛早已逃散。清軍士兵輕易地撞開了朱紅色的大門。阿濟格踏入陵園，映入眼簾的是層層疊疊的殿堂樓閣，比他想象中還要宏偉壯觀。每一根柱子，每一片瓦當，都彰顯著明朝的富庶與強大——或者說，曾經的富庶與強大。

“找，找到天啟皇帝的陵墓。“阿濟格命令道。

士兵們分散開來，很快就在主殿后方發現了一座被松柏環繞的巨大寶頂。阿濟格走近那座圓形的土丘，看到前面立著一塊漢白玉石碑，上面刻著“大明熹宗貞皇帝之陵“幾個大字。

“熹宗...“阿濟格用生硬的漢語念出這兩個字，突然放聲大笑，“這就是那個沉迷木匠活的皇帝？這就是那個任由魏忠賢禍亂朝綱的昏君？“

他的笑聲在寂靜的陵園中回蕩，驚起一群飛鳥。阿濟格的笑聲戛然而止，臉色變得陰沉。他想起了父親講述的往事：明朝如何壓迫女真各部，如何殺害他們的首領，如何強迫他們進貢人參、貂皮...

“拿火把來。“阿濟格突然說道。

鰲拜一驚：“貝勒爺，您要...“

“我說，拿火把來！“阿濟格厲聲重復。

士兵們很快找來了火把。阿濟格接過一支，毫不猶豫地扔向了最近的一座配殿。干燥的木質結構立刻燃燒起來，火勢迅速蔓延。

“貝勒爺，這...“鰲拜欲言又止。即使是作為敵人，焚燒先皇陵寢也未免太過...

阿濟格轉頭看他，眼中燃燒著比火焰更熾熱的仇恨：“你知道我父親是怎么死的嗎？是被明朝逼死的！他們殺了我的祖父，囚禁我的叔叔，逼迫我父親進貢他們根本不需要的東西！“他的聲音越來越激動，“現在，我要讓明朝皇帝在地下也不得安寧！“

火勢越來越大，濃煙滾滾升騰。阿濟格站在熱浪中，看著這座耗費無數民脂民膏修建的陵墓在火焰中呻吟。他感到一種復仇的快意，仿佛多年的積怨終于得到了宣泄。

“把石碑推倒。“阿濟格指著那塊漢白玉墓碑。

十幾個清軍士兵合力推倒了沉重的石碑。它轟然倒地，摔成了幾段。阿濟格走上前，用靴子踩在刻有皇帝謚號的部分，狠狠地碾了幾下。

就在這時，一陣怪異的風突然刮過，卷起地上的灰燼。阿濟格感到一陣寒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他抬頭望向天空，發現不知何時太陽已被烏云遮蔽。

“貝勒爺，天色有變，我們是否...“鰲拜的話被一聲驚雷打斷。

阿濟格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壓下心頭莫名的不安：“繼續燒，把能燒的都燒掉！“

清軍士兵分散開來，將火把投向各處建筑。很快，整個陵園都陷入了火海。阿濟格退到陵園門口，看著沖天而起的濃煙，嘴角浮現出殘酷的笑意。

“派人回去稟報大...陛下，就說我阿濟格已經燒了明朝皇帝的陵墓。“他對鰲拜說，“明日繼續南下，我倒要看看，崇禎小兒聽到這個消息后，會是什么表情。“

夜幕降臨，但天壽山上的大火仍在燃燒，將半邊天空映得通紅。阿濟格在臨時搭建的營帳中獨酌，耳邊仿佛還能聽到火焰吞噬木結構的噼啪聲。他舉起酒杯，對著虛空敬了一杯。

“為了大清的勝利。“他低聲說，然后將酒一飲而盡。

帳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阿濟格皺眉放下酒杯，正要詢問，一個親兵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

“貝勒爺，有個道士...他...“

阿濟格不耐煩地揮手：“趕走就是，何必來報？“

“可是他說...他說要見燒陵的主使者，還說...還說不見他會有大禍...“

阿濟格冷笑一聲：“帶他進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這樣說話。“

片刻后，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道士被帶了進來。他穿著破舊的道袍，面容枯瘦，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直視著阿濟格。

“你就是焚毀皇陵的將軍？“老道士開口，聲音沙啞卻有力。

阿濟格傲慢地點頭：“正是本貝勒。你有何指教？“

老道士長嘆一聲：“將軍可知，龍脈關乎一國氣運？你今日所毀，不僅是先帝陵寢，更是明朝龍脈所在。此舉必遭天譴啊！“

阿濟格哈哈大笑：“天譴？明朝氣數已盡，何來天譴？老道士，你若識相，就趕緊滾開，否則...“

老道士搖搖頭，從袖中掏出一塊龜甲，上面刻著奇怪的符號：“貧道夜觀天象，見紫微晦暗，帝星搖搖欲墜。將軍此舉，雖泄一時之憤，卻會引來無盡災禍。不如就此止步，或許還能...“

“夠了！“阿濟格猛地拍案而起，“來人，把這個瘋道士趕出去！“

士兵們上前拖拽老道士，他卻突然高聲喊道：“焚陵者必自焚！將軍好自為之！“聲音凄厲，在夜空中回蕩。

阿濟格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但他很快用憤怒掩蓋了這種不安：“再敢胡言亂語，立斬不赦！“

老道士被拖走后，阿濟格又喝了幾杯酒，試圖驅散心中的不適。他告訴自己，那不過是個瘋癲的漢人道士，不值得在意。明朝已經日薄西山，他們的龍脈之說不過是無稽之談。

夜深了，阿濟格終于躺下休息。夢中，他看見父親努爾哈赤站在一片火海前，神情復雜地看著他，似乎想說什么，卻始終沒有開口。

第二天清晨，阿濟格被士兵的喧嘩聲吵醒。他走出營帳，看到天壽山上的明陵仍在冒煙，但大部分建筑已經化為灰燼。陽光下，那片廢墟顯得格外刺眼。

“拔營，繼續南下。“阿濟格命令道，聲音比往常更加冷硬。

當他騎馬離開時，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那片廢墟。不知為何，他心中突然閃過一絲疑慮：自己是否做得太過了？但很快，這個念頭就被他拋諸腦后。戰爭就是戰爭，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清軍鐵騎繼續向南挺進，而天壽山上的濃煙，如同一道傷痕，久久不散地烙印在蔚藍的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