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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開墾
多年以后,白發蒼鶴的老三季文亮和老四季文聰,亙相攙扶著沿著鳳凰嘴那宛延曲折的小河踽踽而行,望著那碧波蕩漾的河水和枯黃的蘆葦,想起父親那年帶著大家從蘇卅長途跋山涉水來到這四周荒草的地方,只見一群白鶴扇著翅膀,象白色的閃電嘰嘰喳喳地從頭頂上飛過,不時棲息在草叢上,如白色的點在眼前閃爍,眼前的幾條小河曲折地岔開,父親指了指說:“這地方風水不錯,你看四面環水,我們就在這兒住下來,誰也想不到,誰也找不到,開墾!”
看來這支扶老攜幼的隊伍已經疲憊不堪,汗水從被灰塵染黑了的臉上流下,這汗水也變黑了,這臉也成了京劇中的三花臉,黑一塊白一塊,長途跋涉之后,這腿象灌了鉛般重大腿肌腱隱約作痛,賴得動彈。騎在高頭大馬族長季真承左手擦著額頭上的汗,回頭瞭望這支衣著遢邋破爛不堪的隊伍,拖著沉重的腳步,艱難地挪揄,仿佛帶了鐵銬似,走得非常吃力而緩慢。抬頭看那火爐般蒼白的太陽,烤得路上的泥成沙灰,被風吹飛嗆著眼睛。”吃不消了,歇會兒吧。”這一聲令下,大家如釋付重,猶如落水者抓住木板這救命草。慌不擇路地直撲樹陰下,踏得岌岌野草吱吱作響。疲憊力竭得渾身象散了骨架,懶得動彈。這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宛延伸過來,宛如蛇一樣盤曲,象沒有盡頭。石子支得腳底板磨破了皮。
這是至正二十七年九月,公元1367年,朱元璋攻陷蘇州城,作為張土誠的生意伙伴季氏家族,只得逃難。如果被抓住會殺頭,朱元璋殺人不眨眼。這季氏家族在蘇卅城也算是大族,做生意發了財,光銀兩也有幾萬錠,東西顧不上收拾,抓起銀元就走,二天走下來干糧吃光了,眼前顯得那樣的荒涼,一望無際的野草一展無遺地展現在他們面前,各式各樣的花散發出沁人心脾的芬香,撲鼻而來。葷牛花,芭芨草,苦覓,馬齒覓,車前草,野藤。這些草高低不齊,樹盤枝交錯,與城市的宣囂截然相反,四周顯得那樣的靜謐,靜得能聽頭頂上盤旋的鳥的嘰嘰喳喳聲,是那樣的清楚明了,仿佛就湊響在耳邊。這鳥煽動著彩色翅膀,在頭頂上盤旋。在樹梢上跳躍。仿佛這些鳥專門來和他們作伴似。這時候,不知誰尖叫一聲,這人們一聽,雀躍而動骨碌而動,吃力地站起來從行李包里掏出瓷杯,涌到河邊蹲下來舀水,兩腿發酸,一蹲腿就痛,這也顧不上了。咕咕地大口喝吧,喝得喉珠凸得上下竄動,喝得水從嘴角流下來,胡須上沾滿了水。水下了肚渾身才輕松了些,干裂的嘴唇這才粘得有痰了。這些人出世以來享受了榮華富貴,吃盡了山珍海味,哪吃過這苦啊,現在連水也成了救命水,可有什么辦法,為了逃命,好死不如懶活,為了有一口氣,不得不吃這苦。季真承沉思良久,突然,他攥緊拳頭,橫下心來。季真承輕輕地拍拍馬的肩,只顧啃草的馬溫存地點點頭,這馬也跟著吃苦了,季真承心疼地望著馬,不但這馬,這百十多號人,也跟著自己吃苦了,想到這季真承鼻孔一陣發酸,是我害了他們,哪曉得這張土誠怎這么不經打,兵敗如山倒,害得我落荒而逃。季真承嘆著氣走到他三兒子季文亮面前,他大兒子在岔河落下根,二兒子在馬塘,身邊只剩下老三季文亮老四季文聰了,長得虎頭虎腦一臉肉團,身材魁梧,二夜沒睡,眼眶也有點發紅,他朝父親笑,翻起馬褂擦著額上的汗,這馬褂臟得看不到布縫。”爸,我們不走了吧,我看這地方不錯,四面環水,四通八達將來出門行船方便.。”眼前那密匝匝的毛草密得透不出風,辨聽出這毛草發出的嚶嚶的聲音,那頎長的。葉子在微風中搖曳,在這毛草叢中穿過突然感到沁心的涼爽,踏得野草支支作響。沿著河沿,一直向前走去,看到兩岸被野草簇的河,看到那潺潺的流水,河水是那樣的清晰見底,倒影他的背影看來這地方荒野,很少有人走過,就在這安營扎寨,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地方,人跡希罕,官兵是找不到的。他象決戰前的將軍,運幄為帳,他反叉著雙手,沿著河岸慢慢度步,住在能行嗎?這可關系到全族的生死攸關,這可怎辦?他猶豫,他思索。雙手托著下鄂。
不走了,大家心里松了口氣,把馬車上的行李卸下來架急忙支起鍋架,走著匆忙,帶來的糧食已經不多,老四季文聰季文聰捧著剛砍來的樹枝塞進四根木架撐起的灶膛,一股濃煙裊裊升起,飯香撲面而來,嗆得他咳,咳得他手捂著嘴,他身材瘦小瘦骨伶仃,和三哥站在一起,顯得那樣渺小,水沸了,把米倒進鍋,兩天吃下來,袋里的米已經不多了,只能煮粥,而且一百多人只有一個大鐵鍋,平均每人吃不到一碗,人多少粥,填不飽肚子。粥吃完了,肚子還空,象沒有吃,這可怎辦?以前在家飯來張嘴,覺來閉眼。根本不知道餓是啥滋味,河東三十年河西,好狗子變賴賴狗子變好,前的路黑的想也想不到,怎會過這挨餓的日子,只能捂著空癟的肚子,既然不走了,大家忙著搬行李,其實也沒有什么東西好搬,由于走得匆忙,只顧逃命,好些東西沒有帶,顧逃命,現在要用,想起來就后悔,族長的老婆季氏小心翼翼地打開包,里面盡是金銀手鐲,急忙襄起來,生怕被人搶走,可這些東西有甚的用,不能當飯吃,不能當衣穿,看看周圍,他們都帶的這東西,可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有錢沒處花。有人在挖毛草根,對于驕生逸養的他們這事以前想也沒想過,落魄鳳凰不如雞。為了填飽肚子,不得不吃毛草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河邊,拌了拌河面上飄的浮草,蹲下來把一根一根地洗,馬上有人跟著也來洗,河沿上站了一大排。看來大家都要吃毛草根來充饑,一個看一個,這和過去相比,有天壤之別,從天上掉到地上。
現在,四周一片靜謐,靜得能聽到河水的淌淌流水聲,聽到樹葉嚶嚶聲,聽到躲在樹梢上的知了那不知疲倦的叫聲,周而復始地叫個不停,青蛙鼓鼓地叫著,叫得季真承心煩亂,作為族長,身上的擔子實在太重了,一百多人的命多握在自己手里,稍有不慎會把命送掉,他輾轉反側睡不關著,看看四周大家都睡覺了,經過這二天的趕路,實在太困了,顧不上蚊盯蟲咬。發出鼾聲,一切會好的,會好的,從明天開始,我要把這里建成村莊,富甲一方的村莊憑著帶來的銀子。月色蒼茫,銀白色的月光似乎被篩子篩過,乳白色的斑點落在樹上,落在草上落在席地而鋪的鋪上,眼前的一切顯得那樣蒼茫,一切籠罩在似云似霧中。拚一下,從明天開始。不知是福是禍是禍也躲不了。
戰馬長嘯,廝殺聲由遠及近,慌不擇路的逃難的人聲鼎沸,這么快城門就快要被要被攻破,怎這么不經打,象豆腐兵,快逃命啊。要是被朱元璋知道自己和張土誠做生意,會殺頭,他急忙把四個兒子喊來讓他們分頭通知族人,趕緊逃吧,他和老婆翻箱倒木柜,找換洗衣服和干糧,他老婆把罐子倒過來,罐子被晃得哐哐作響,急急忙忙地把手伸進去,把金子銀元手鐲頭抓進布包,這些東西不能丟,救命的,一錢難倒英雄漢。外面的炮聲越來越響,嚇得季氏|哇地尖叫一聲,手上的金子潑到地上,左手拍拍卟卟亂跳的心,手不由自主地發抖,這炮震得屋晃動,快點,背著包裹的季真承打開后門,直奔馬廄,馬見主人來了,甩著蹄,嗷嗷地直叫,他滿臉愁眉不展地把馬牽出來,把行李搭在馬背上,門前,熙熙攘攘,叫鬧聲不斷,一看,家族里的扶老攜幼,都趕來了,大家一臉的驚恐,象愁云一樣籠罩在臉上,一付驚慌失措的樣子,嘰嘰喳喳,不知道在說什么,季真承一看人都到齊了,急忙出發,四野里一片漆黑,那炮火的紅光不時象閃電一樣劃破寧靜的天空,那轟嗚聲象雷擊,打破這黑夜的寧靜,炮彈落在遠處的屋頂上,那房屋轟然倒塌,在這兒能依稀辨見。嚇得他們心驚肉跳,生怕這炮彈落到自己頭上,驚慌失措得高一腳淺一腳地顧不上地上的高低,一古腦地往城門涌去,四個城門只有西門沒打,專門放老百姓逃難。逃難的人把小巷擠得水泄不通,背靠背。誰也聽不清楚在說什么,小孩嚇得哇哇直哭,小巷那兩邊的墻猶如萬丈深淵的井,走來走不出井口。這掉落著磚屑的淺黑色磚,那模樣顯得那樣陳舊蒼老,仿佛是老人缺牙的癟嘴,這墻在在默默地默送逃難的人們,而人們對這小巷的眷戀已經來不及表達,他們只想早點逃出去。小巷就象被風吹得鼓鼓的碩大無比的口袋,一下子鉆進去,走來走去走不出,這小巷里的大門大都鐵將軍掛門,看來人去屋空,季真承不時地回頭看看,生怕有人走失,不時地提醒大家注意相互關照,不能走失。馬撲滋撲滋地噴著熱氣,季真承在馬背上顛簸得前仰后踞,馬從人群中穿過,不時地停下來,心急如焚的季真承只怪馬走得太慢,可又有甚么辦法,人實在太多,很難閃出隙來。
初秋的夜是清涼,與白天的熱有很大的反差,和衣而睡的季真承,被冷風吹醒了,本來睡得模模糊糊,還以為在逃難的路上,那馬蹄聲由遠及近,在他耳邊回蕩,他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太陽穴發漲,還睡意朦朧。怎在這完全陌生的地方,陣陣涼風吹拂他那花白的頭發,這白頭發這白胡子,使他白得象掛了霜一般,一陣涼意沁入心腑,感到無比愜意,睡過一陣后,身上的疲憊感消失了許多,現在他獨自一個人漫步在這野外,踏得岌岌野草滋滋作響,眼前的一切顯得那樣的蒼茫,那莽莽榛榛的樹,盤虬交錯的枝頭,綠葉在風中搖曳,是那樣的有節奏地起伏,野草的花五顏六色,圓的方的長的,扁的,交錯在一起,青蛙縱著從他面前跳過,是那樣的悠閑自在,野兔一閃而過,眨眼就看不見了,現在這種清涼,這種滿目曠野,是一種全新的感受,以前在城市里從未體驗,沒想到自己雖說不上家財萬貫,倒也富足,沒想到落到這荒田野地,落難的鳳凰不如雞,沒有想到的自己的晚年在這里度過。一陣清涼的風撲面而來,風中傳來河的氣息,傳來桅子花的芬香,傳來初秋夜的一片清涼。是那樣的宜人,眼前是一片濃墨而潑的綠,綠的樹綠的草綠的花,被一片綠色簇圍,此情此景怎不令人陶醉,醉了的不光是這片綠,還有那溫情脈脈的河水,聽那潺潺流水聲,看那兩岸密匝匝的草,蘆葦披著頎長的發在風中搖晃,遠看象墻一樣的黑色屏障,近看是一片翠綠。此情此景使季真承忘卻自己是逃難而來。
晨光初微,東方天際先是一片乳白色,太陽出來了,慢慢地變大,象火球一樣滾動,天突然亮了,視野變得開闊,新的一天開始了。季真承把大家喊醒,他們打著呵欠,伸著懶腰,這一夜實在太好睡了,出世沒這么好睡過,畢竟二天二夜沒睡,眼睛上沾眼屎,眼皮不再象掛了鋁般沉重,伸伸腿,踢踢,腿肌不疼了,比昨天輕松多,早上喝了碗簿粥,季真承開始布置任務。”這地方荒無人煙,官兵是不會找到這兒,我們在這兒住下來,安居樂業,就叫季家園吧,從今天開始,我們就開荒,我們躲兵分二路,離這兒十幾里有個小鎮掘港,昨天,我們從那兒走過我帶幾個人去賣東西,你們大部分人留家里把草割掉,留了堆東西。”
遠遠的看到背著長矛的哨兵,正在仔細盤查過往行人,他們頭扎白巾,縛著裹腿,一臉嚴肅,那付認真勁,一個也不放過,看這架勢,季真承心里緊張得卟哩卟哩亂跳,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把氈帽往下拉了一下,遮住發燙的前額,他瞅了瞅前方那木板搭建的炮樓,炮樓上旗幟迎風招展,初風吹得颯颯作響。大路上獨輪車吱嘎作響,川流的人群有挑著擔子,有拎著包的,看來奔著趕集而來,小路被風吹得揚起灰塵,塵土飛揚,走了二個小時,總算到了掘港,排著隊等哨兵遂個檢查,現在季真承從城里傳來的燒餅的香味,撲算而來,使他發饞,這種感受以前在蘇州從沒有,根本看不上燒餅嫌它硬,沒想到這二天一過,競想吃燒餅。他從馬上下來,只手牽著馬韁,回頭對四兒子說等會兒去賣燒餅吃,吃飽為止。兒子一聽,喜上眉梢,咧著嘴笑,這二天實在太餓,不由地加快了步伐。哨兵把身上仔仔細細地搜了個遍,對著手里的畫像遂個辨認,一看不是畫像里的通緝犯,急忙放行,季真承生怕這畫像里有他,嚇得他只得埋著頭,回去回不成再說家里等著要用,連住的地方也沒有,看來只得硬著頭皮上,。是禍躲不了當哨兵的手在他身上摸去,他感到就象刀子在他身上劃來劃去,使他渾身發抖,自己這么大年紀了,啥世面沒見過,可從來沒這么緊張。
總算松了口氣,|剛才就象刀架在脖子,走不幾步真的看到燒餅店,只見那人把燒餅往爐子上貼,圍的圍腰黑得變了顏色,一臉球肉,下巴的橫肉抖著,他一聽有人要十個燒餅,一下子來勁,忙得脖子上流汗。季真承咬著燒餅。年紀大了,牙齒掉了大半,嚼不到一半,別人都吃光,看著他們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揮揮手說:”幫我再做百個帶回去,一人一個。”
老板一看這么多人,這可是大貴客。急忙招呼他坐下來:”咱們一會生二會熟,以后就是朋友了。”
“太好了,我俫到這兒舉目無親,鬼瞎子也認不得。”
“聽口音不象本地人。”
“剛搬來的你是我認得的第一個。”
“那太好了,有朋從遠方來不亦樂乎,你們人生地不熟,有甚的事直接找我。”
“真讓你說著了,我們想添些東西,可不知店門轉朝哪?二眼瞎摸不到門。”
“這好說,我領你們去。”
“那怎行,你要做燒餅。”
“為了朋友,把燒餅擱一擱。”
走進掘港的小巷,仿佛又重新回到小橋流水人家,這小巷的盡頭是一條小河,從河邊跨進小巷,一陣涼風撲面而來,又看到這掉落磚屑的青磚,一種親切感由然而生,仿佛又回到蘇姑,在青石板上跳起來,發出咚咚的響聲。伸出手臂來擁抱這小巷吧,有一種久違的親切感,小巷,仿佛是鎖在深閨里的姑娘,正默默含羞地向他們走來,走不了幾步,做燒餅的朝前一指,這店里賣船。這是一個四合院,朝西正廳的廂房是店面,跨進門坎,看到柜臺上放著船的模具,辦公桌上放著算盤。有客人來,主人急忙迎上來,他穿藏青色綢袍,袍上繡著虎,他捋了捋胡須,抖了抖袍袖,揖手相迎,盡是皺紋的臉上堆滿了笑容,笑得皺紋上的堆在一起,象被牛耕過的田壟。
“要訂一條木船?”老板問
“是啊,我們剛搬來,還沒人來過,你是第一個,現在就要,行,有得。”大生意啊,船老板笑得眼睛瞇成—線。急忙招呼客人坐下,十個人把這木椅坐滿了,傭人倒著茶。門簾拉開,亭亭玉立的姑娘從繡房里走出來,她的腳步那樣是急促,不朝客人看,爸,給我賣金鐲頭。這姑娘在她父親撒嬌賣痛。哪來這么漂亮的姑娘,老四季文聰眼睛突然一亮,臉蛋是那樣白皙,勻稱,那眼睛含笑,默默象在說話,圓圓的丹鳳眼,一下子把老四季文聰季文聰深深地吸引,看她頭插金釵,身穿淡綠色的裙子裙邊上繡著牡丹,老四季文聰站起來,走面到老板面前,大聲說:“金鐲頭我給。”老板被這話嚇了一跳,素不相識第一次見面,就送這么大的禮,這怎可能,他面面相覷地望著老四季文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怎可能啊。看這老板不解地發傻,季真承急忙解釋:“這是犬子,初到貴地,很想結交你這朋友。就當見面禮。”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烙饃。哪有這好事啊。船老板笑得眼睛瞇成一線。急忙吩咐下人準備中飯。讓你們這么破費,我這船讓點利。
“這刀銹了,割不起來。”
“我拔不動了吃力,難受死了。”
“肚子餓了。”
“還要割多大。”
“不割了,我出世沒割過草。”
老三季文亮季文亮沒想到第一次當頭,就遇上這么大的難題,父親不在人們不把他當回事,割草慢慢吞吞吊兒郎當,不當回事。割吧吧吧,草是大地的靈魂,,樹是大地的靈地,將來他們成為主人,成了大地的靈魂,望著滿山遍野草,老三季文亮季文亮感慨萬千,要在這兒砌屋要在這兒過日子,一切從新開始,想到這,他拚命拔起草,他力大無窮,象有使不完的勁。他撥的草越堆越高,漸漸比別人多得多,他的胸前,臉上手臂上盡是泥點,手上草葉子和泥沾滿手隙。
拔啊拔啊。太陽火辣辣照在臉上,照得渾身發汗,汗水和泥穢沾在一起,老三季文亮季文亮擦了擦額上的汗回頭看了看,那些人還沒有割到他一半,看到他們站著,有的捶著發酸的腰,出世這么大,還沒吃過這苦,把吃奶的力使出來,這草仿佛故意和他作對,根絲亳不動,只能揪葉子。一邊干一邊朝河邊張望,這么長時間了怎還不回來,和風習習樹葉在颯颯作響,終于拔到樹陰下,一陣透心的風清涼撲面而來,歇會兒,低頭耷腦地席地而塵,真晦氣,在城市里亨福的日子不過,跑到了這荒郊野外吃苦,他們心里充滿怨言,可又不敢發作。突然草叢蠕動,動得草嘰啦作響,定神一看,一條巨大的蟒蛇正慢悠悠地游過來,昂著頭,吐著紅紅的長舌,一搖二擺漫不經心地把草壓折,這么大的蛇,嚇得人們尖叫一聲,連連后退,臉色嚇得熬白,變了色,蛇游得呼啦呼作響,那舌頭要把人吞下去。聽到人們的尖叫聲,老三季文亮季文亮急忙趕過來,不就條蛇,有啥好怕,他縱步向前,一把抓住蛇的七尺,二百多斤的蛇這龐然大物,被他輕飄飄地舉起來蛇被抓住七寸,變得軟綿綿難以動彈,服服貼貼地躺在地上,,這么大的力氣,人們砸砸舌頭,,驚得目瞪口呆。老四季文聰操起割刀,一下子把蛇頭割掉,這蛇頭離了身體還在動,血噴了一地,草葉子上盡是血,有蛇肉吃了。兩個人索性一抬,這蛇肉是啥滋味,想想有些眼讒,可想到是蛇,心里就惡心。可饑不擇食,這蛇肉讓他們饞得流口水,把蛇肉洗干凈,放進鐵鍋里,不一會兒,傳來陣陣誘人的肉香,撲鼻而來,大家情不自禁地站在鍋邊,等待著早點
早點把蛇肉放進碗里,也顧不上這熱沸的蛇肉把碗弄得燙手。蹲在樹蔭下吃得津津津有味,吃得匝著嘴,這肉那樣的清香細膩,空氣中四溢著蛇肉的香味。
河水靜靜地流淌,它默不作聲靜靜地敘說著什么,中飯吃過后,季真承跟著船老板來到碼頭,這碼頭是石頭壘起來,石頭上爬著青苔,腳頭打滑。跨過臺階,走到停泊在碼頭邊上的船,老四季文聰季文聰屁股顛顛地跟在姑娘后面,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就.象古董商欣賞文物,聽那輕柔的腳步,仿佛是悅耳動聽的樂曲扣動他的心弦,望著她的背影,他陶醉了,這姑娘太漂亮了,簡直是仙女下凡,姑娘跨這木船,老四季文聰生怕她跌到河里,急忙伸手相扶,哪曉得這姑娘,輕盈如飛非常熟嫻。這船散發著木香味和桐油巴子味,剛剛油漆過,上面的石膏巴子依稀T可見,季真承仔細地瞧著,這船頭這船梢船尾船桿,他都一一看過,感到滿意。新住地陸路不方便,可水上交通四通八達,將來出門就靠行船。老四季文聰季文聰跟姑娘寒噤著,知道她叫小翠,他大膽地拉著小翠的手,沒想到她沒反對,顯得大大咧咧,我一定要把她娶到,老四季文聰季文聰暗下決心,可現在連家也沒個,怎好意思向人家開口。全怪這逃難,本來在家好端端,話又說過來,不逃難也遇不上這姑娘。很讓她知道我喜歡她,“你訂婚了嗎?”
“你這人沒頭沒腦的問這干嗎?”
“關心一下。”
“我是剩女,又窮又丑又傻,沒有人要。”
“人要我要,我就要這小天鵝。”老四季文聰季文聰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就懊悔,這萬一被回絕,話就不好說了,自已也太直了。小翠己深深印在他腦里,揮之不去,老四季文聰季文聰反而被說紅了臉,難道我買金手鐲,她曉得我的意圖。這,,,,,這,,,,老四季文聰季文聰一下子嘴塞了,不知說啥好。小翠大方,臉不紅,“你哪看得上我啊出手就是金手鐲。”
他們出發了,把船開走,季真承年紀大,就在船上拿舵,這拿舵不是輕松活,船的方向全靠它,弄得不好,這船左沖右撞就是不得向前,初次拿舵的季真承嘗到船的厲害啊,無論怎樣用勁,這船就是不聽話,橫沖直撞,就是不得向前,燒餅老板見狀,忙跳上船,他一拿舵,這船就聽話,變得象溫順的綿羊。老四季文聰季文聰依依不舍地向小翠揮手,他太譽念了,舍不得離開。
經過燒餅老板手把手的教,季真承終于會掌舵,小船不再是放韁的野馬,這舵如同馬韁一樣。船上裝滿了采購的糧食,魚,肉,建屋的衍條,蘆葦,傳子,忙了一整天,裝滿了船。船沿離水面,只有一手掌高,夜色濃濃,河面上泛著青靛,月亮隨著船在緩慢移動,天上一個月亮,河面上一個月亮,月亮走船也走。乳白色的光,象網一撤下來,落在蘆葦上,落在河上,夜里起風了,比白天涼爽得多,風吹得蘆葦簌簌作響,風吹得蘆葦劇烈地搖搖晃晃,樹影幢幢,黑乎乎的一片,象墻屏,象哨兵。屹然不動。風吹得額頭一陣清涼,撲面而來的風傳來河水的氣息,傳來一陣陣誘人的稻香,傳來夜的清香,夜中,眼前的一切隱隱約約地感到模模糊糊,四野里|黑影綽綽,目光及不到很遠的地方。野草簇擁,把倒塌的河堤遮得嚴嚴實實。拉纖的深一腳淺一腳地踏,稍不注意會踏空,跌個趔趄。跌得嘴啃泥,跌得渾身是泥,又沒帶衣服換。只得將就著,雖然渾身濕淋\淋,但拉線渾身來熱,不感覺到冷。看,這船象跳躍的悍馬,這在水里奔跑,傾聽這潺潺的流水聲,船把河水劃出一層層波浪,激起陣陣漣漪。河面上浮著的綠蘋在月光下發出淡淡的綠光。親吻這船。走啊,走啊。怎走不到家,老四季文聰季文聰心急如焚,狠不得一步跨到家。
青蛙從草叢上跳過,蟬在樹上不知疲倦地叫,打破這黑夜的岑寂,天上星光璀璨,老三季文亮踮起腳趾,站在河邊極目眺望,遠處煙靄繞繞,一切變得渺茫。四周靜得只聽到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一點動靜也沒有。快到半夜了,怎還回來?等得讓人心急不耐煩。不知道路上會不會出問題,他實在不放心。可這里人生地不熟,去找吧,怕走岔路,沒辦法,只得站在這兒等。他不明白為什么父親要逃難,住在那兒好端端的,跑來吃這苦,朱元璋殺人總不至于殺到我們頭上,我們與他無緣無仇,父親膽小如鼠,如驚弓之鳥。帶著我們東躲西藏,我雖然不滿卻不敢吱聲,父親太有權威。沒人敢反對。
地上濕漉漉,下地露水來了,割了一天草的老三季文亮季文亮疲倦得眼睛打架,沒辦法,只得坐在草叢上打瞌睡,夜已深沉,上弦的月亮隱約只見蒼白的輪廓,被烏云遮住,四周顯得格外蒼茫,樹發出嚶嚶聲。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把睡夢中的老三季文亮驚醒。他霍地站起來,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終于|回來了,他大步流星地向響聲的地方走去,回來了,終于回來了。
那嘹亮的號子劃破四周的靜默,在空壑中回蕩。一個星期后,把建房的材料用船拖齊后開工砌,房一百多號人二三十戶,總不能天天睡外面,連住的地方也沒有,過得象原始人。現在草垛已經堆起來,草垛頂上用樹枝壓,這草留著燒鍋。鐵鍬挖著泥,泥一鍬一鍬地拋過來,有草根盤著,挖得十分艱難,得先把草根截斷,然后再拾起來,這泥還要做墻用,挖了二鍬深,底下己滲出水,水汪汪的一泓水,踏得吱吱作響。那邊,在用釘耙子翻泥,先鏟出來,把草根一根一根拾走,那挑水的把兩桶水盛得滿滿,一挑一蕩,一蕩水就溢出來。邊走邊溢,溢了一路,把路弄濕了。把桶頓下來,扁擔往地上一放,站著歇會兒。看著把水勺澆到泥上,釘耙筑著,摻了水后,再把泥滲透,這樣一遍又一遍,直至這泥粘乎乎沾手,這才大功告成,這速度非常慢,摻好了,挑去做墻。還有做門窗的木匠,是從掘港請來的,刨子刨著木板,一層一層地刨,木花從木頭上蹦出來,散落一地,散發著木香。木匠刨了幾下后,忙著打線,瞇巴著眼睛看準,把浸泡在墨汁長線拉出來,這線是是針線做方便攜帶。手指輕輕一彈,木頭就留下墨跡,這就成了線,依了這線再刨。這木花細細的,軟綿綿。百個人圍在一起做,場面非常壯觀,人與人擠在一起,熱火朝天。嘿啦號來。號子一浪接著一浪。畚箕裝滿了泥,挑在肩膀上,一蕩一晃,挑不了幾擔,這扁擔壓在肩膀肉上,使肩膀隱隱作痛,這些養尊處優的人出世哪吃過苦,到這兒,飯沒得飽,住沒處住,連睡覺也在外面,哪是人過的日子啊,成了野人了。
掘苴河,你靜靜地流淌著,你無盡的波濤洶涌著,似乎在默默地訴說著那開天劈地的一幕,在這驕陽似火的金秋九月,火辣辣的太陽照在臉上熱烘烘,干了一個時辰,汗流浹背,馬褂貼在背脊上,粘乎乎,濕乎乎。真歇下來,可一想為了有屋住,咬著牙堅持,有房住,是當下最迫切的問題,是最美好的憧憬,已經落魄到這地步,也不尤人怨天,還是靠自己的雙手。現在,在野草茂盛的曠野,一群人正揮汗如雨地忙碌,格外悶熱的天空,突然烏云密布,一陣涼爽的清風撲面而來,樹葉被得急促搖晃,發出嘎嘎的響聲,|樹葉的那一片翠綠變得深濃,野草象浪一樣掀出波浪,一浪接著接著一浪,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推動,顯出一種粗獷的美。好舒服,一種貼心的清涼撲面而來,風吹亂沾著泥巴而骯臟的頭發,吹散了馬褂上的汗水,吹得頭發發豎,不時有人去喝開水,咕咕地喝,喝得喉珠凸出來。掀了掀馬褂,甩了甩發酸的手臂。吃力啊,出世哪吃過這苦?沒辦法,吃苦總比沒命強,老三季文亮季文亮負責用石夯,這石夯有一百多斤,這泥墻挑到一尺高,就要夯一次,二個人一頭一個,一起用力,把石夯拎起來,再放下,這一拎一放,周而復始地重復,一百多斤的石頭,拎幾下吃力地流汗,再拎幾下直喘氣,再堅持拎幾下手臂發酸,老三季文亮咬牙堅持,和他作伴的干不了半小時就干不下去了,不得不換人。輪到夯,挑泥的才歇會兒,等到夯了一丈多,再鋪上稻草,這夯非常慢,得夯好幾遍,夯得陷下去一半,這才算過關。稻草還要緊挨著墻邊剪齊,使外面看不出,來人多力量大,一天干下來,房的四面墻已經砌了一半,這樣的速度,三天能把這三間房砌起來,一百個人住實在太擠,連搭鋪的地方也沒有,只得人靠人坐著睡,擠成一團,可有甚么辦法,再堅持一下,以這樣的速度,這一年能把屋砌起來。季真承心里盤算,總算把命逃過來,保住了季家這一脈,對得起列祖列宗,想到這寬心地笑了。夜色濃濃,四周彌漫在似霧非霧的黑暗中,月亮顯得那樣蒼白無力,變得灰朦朧,露珠子掛在草上,在微風中閃爍,踏在腳上吱吱作響,把褲管弄濕,濺到身上,大家在帳棚里忙著吃飯洗漱,這么多人一次性排開,,場面非常壯觀。突然傳來狼的嗥嗥嚎聲,嚇得人們抱頭鼠竄,丟下手頭的東西,急忙,往帳棚里躲,擠擠得水泄不通,有的操起鐵鍬,有的拿起木棍,,那聲音時遠時近,時大時小,斷斷續續,象有無數冤情要訴說。只有老三季文亮季文亮大膽地手握木棍大膽地站在帳篷門外,他象吃了豹子膽,不曉得害怕。老遠看到樹下閃著象燈泡似的眼晴,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這狼的髟毛是蠟黃,的毛渾身豎著,老三季文亮看得分明。他死死地盯著狼,萬一狠縱身跳過來,他就用棍打。這狼是虛張聲張呢,還是偵察,還是等待同伴。反正狼站在那邊不走。兩只爪在不停地刨地,仿佛在尋找什么東西,有尋找不到哲不罷手的樣子,不時地揚起頭,嚎叫,這叫聲聽得心驚肉跳,/膽顫心怵。打破這黑夜的寧靜。風起云涌,吹得樹葉晃得不時樹枝象在跳舞,起伏不定的野草在風中散發的草味更濃,了天空烏云密布,黑云滾滾,看不到星星,這黑云低垂得簡直要貼到地面,目光所及到不遠的地,遠處黑乎乎的,黑云壓城城欲摧。一切都是下雨前的兆頭,起風了,風吹得樹葉颯颯作響,紛紛落下,在地上打著圈,狂風吹得灰塵飛揚,飛揚得狼煙四起嗆得睜不開眼睛,嗆得人咳起來,就在這下雨之前,突然來了狼。在與狼的對峙相望中,狼打破了這平衡,它也不等同伴了,獨自沖過來,揚起前爪,如箭一般飛撲過。呼啦啦啦卷落葉子,老三季文亮揚起木棍,奮力砸過去,砸到狼的腦袋上,一棍砸得狼的嘴冒著鮮血,老三季文亮季文亮聲嘶力喝地喊人,三十多個壯勞急忙開門,一哄而上,一陣亂棍打來,狼上跳下竄,左躲右閃,一下子躍起來竄過人頭,人們怕得急忙躲閃,生怕被狼咬一口,這狼帶著滿身的傷痕,奪路而逃。
怎么回事?響聲驚動了季真承,龍鐘老邁的他走路一顫一顫,這一天,他雖然沒有干什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