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被貶

當蕭瑾楠再次醒來時，已是在一輛顛簸的牛車上。雙腿傳來鉆心的疼痛，被簡陋的木板固定著，滲出斑斑血跡。身上只穿著一件粗布單衣，曾經的白玉肌膚上布滿刑訊留下的傷痕。

“醒了？“趕車的老兵頭也不回，“再有一個時辰就到潼關了。出了關，你就不是皇子了。“

蕭瑾楠喉嚨干得冒火：“水...“

老兵遞來一個破葫蘆：“省著點喝，接下來可沒地方添。“

涼水滑過喉嚨，蕭瑾楠這才注意到自己脖子上套著個鐵環——那是賤民的標志。曾經高高在上的六皇子，如今連平民都不如。

“老伯...“他嘶聲問，“我母妃...怎么樣了？“

老兵沉默片刻，突然壓低聲音：“殿下，老頭子勸你一句，過去的都忘了吧。聽說...那位娘娘昨晚在冷宮...懸梁了...“

葫蘆從蕭瑾楠手中滑落。他睜大眼睛，卻流不出一滴淚，只有喉嚨里發出“咯咯“的怪聲，像一只垂死的鶴。

老兵嘆了口氣，繼續趕車。牛車吱呀呀地前行，揚起一片塵土。

不知過了多久，潼關破敗的城門出現在視野中。老兵停下牛車：“我只能送到這兒了。前面有流民隊伍往南去，你...自求多福吧。“

蕭瑾楠一動不動，雙眼空洞地望著天空。

老兵搖搖頭，從懷里掏出半塊硬餅和一個小布包：“餅是路上吃的，包里有些草藥...你的腿...“他沒說完，把東西塞到蕭瑾楠身邊，駕著牛車調頭離去。

夕陽西沉，將蕭瑾楠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一陣狂風吹過，卷起的沙土拍打在他臉上。

突然，豆大的雨點砸落，很快演變成傾盆暴雨。雨水沖刷著蕭瑾楠臉上的血污，流進嘴里，咸澀如淚。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穿透雨幕。蕭瑾楠用雙臂拖著殘軀，一寸寸向南方爬去。雨水在地上匯成小溪，沖淡了他身后拖出的血跡。

每一步都帶來鉆心的疼痛，但他不能停。父皇要他一輩子像狗一樣活著，他偏要活下去。鎮北侯的十萬大軍，太傅的門生故舊，母妃的血仇...這些念頭像火種，在他破碎的身體里燃燒。

雨越下越大。在潼關守軍看不到的地方，一個滿身泥污的身影正艱難地挪動著，一寸一寸地爬著。這茫茫天地間路在何方？

而千里之外的皇城中，嘉靖帝獨自站在乾清宮檐下，望著同樣的暴雨，手中摩挲著一塊孩童佩戴的長命鎖，上面刻著“楠“字。

“陛下，風大，當心著涼。“趙德全輕聲勸道。

嘉靖帝恍若未聞，只是將長命鎖攥得更緊了些。雨幕中，仿佛又看到那個總愛拽著他衣袖問“父皇父皇，兒臣背的書對不對“的小小身影。

一滴水珠從皇帝眼角滑落，混在雨水里，消失無蹤。但，他不能心軟，這場皇權與世家的交鋒，他韜光養晦這么多年，早就受夠了。所以，楠兒，你注定要成為這場角逐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