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渾身濕透地闖進禮堂時,評委正在打哈欠。溫念桐徑直走向那架雅馬哈三角鋼琴,裙擺滴落的水珠在柚木地板上拖出長長的淚痕。
周敘白跳上控制臺,舉起兩個汽車電瓶。所有燈光驟然熄滅,只剩他胸前綁著的熒光棒發出幽綠光芒——那是他們初遇時她橡皮上的橘子味貼紙顏色。
第一聲琴鍵砸下時,溫念桐閉上了眼睛。失去助聽器的世界變成巨大的子宮,而周敘白的光是她唯一的臍帶。他瘋狂揮舞著熒光棒,綠色軌跡在黑暗中編織出全新的樂譜:長弧線是延音踏板,Z字形是驟強,圓圈是她的呼吸節奏。
當進行到第29小節時,溫念桐突然劇烈顫抖。這個轉折需要左耳接收高音區提示,而現在她的世界寂靜如墳。觀眾席傳來噓聲,有人大喊“聾子彈什么鋼琴。”
突然有溫暖貼上后背。周敘白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后,雙手包裹住她冰涼的手指。他胸膛的震動順著脊椎傳來,像深海傳來的次聲波。
他們就這樣四手聯彈了最暴烈的章節。溫念桐的眼淚砸在琴鍵上,周敘白下巴的血滴在她肩窩——那是他砸控制箱時劃傷的。當最后一聲和弦與禮堂吊燈炸裂聲同時響起時,有人開始鼓掌,接著是更多人,聲浪掀翻了潮濕的空氣。
溫念桐轉身想對周敘白比手語,卻發現他正對著評委席最后一排瘋狂抓拍。鏡頭里,那幾個破壞者家長正倉皇離場,而他們身上的奢侈品LOGO在閃光燈下無所遁形。
深夜的醫務室彌漫著碘伏和橙香。周敘白給溫念桐包扎手指時,突然發現她樂譜袋里露出一角診斷書。上面“突發性耳聾“的字樣被雨水泡得模糊,但鮮紅的醫院公章依然刺目。
“為什么不告訴我?”他扯開自己剛纏好的繃帶,血跡在紗布上綻開玫瑰。
溫念桐按住他顫抖的手腕,在他掌心畫了個螺旋——那是她獲獎畫作《媽媽的聲音》的標志符號。周敘白突然想起父親說過,當年那個小女孩在頒獎禮上死死攥著診斷書,而記者們只顧拍她空洞的微笑。
窗外驚雷炸響。溫念桐趁閃電亮起的瞬間快速比劃:“如果再也聽不見,你就做我的耳朵。”
周敘白抓起她受傷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心跳聲穿過層層繃帶,與遠處殘破的鋼琴共鳴成新的樂章。當他俯身吻住她掛著雨水的睫毛時,嘗到了比淚水更苦澀的真相——溫念桐的診斷書日期,正是他偷偷往她課桌塞橙子糖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