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臺的冷光在瓷磚地面上投下柵欄狀陰影,我數到第七根時,燈管突然發出蜜蜂垂死般的嗡鳴。冷藏柜金屬門上的倒影正在背叛我——那個“林深“在笑。
“這是你要的五十年代檔案。“周教授枯枝般的手指抵住牛皮紙袋,指關節凸起的三枚骨刺竟與青銅筆尾的饕餮獠牙形狀一致。紙袋封口的火漆印滲出血絲,在接觸到解剖室低溫的瞬間凝結成“己亥“二字。
甲骨殘片在紫外線燈下顯形的剎那,冷藏柜傳出指甲抓撓金屬的銳響。那些比發絲更細的刻痕不是靜態文字,而是無數蜷縮的微型人形,他們正用骨針在龜甲上鑿刻自己的脊椎。
“別用肉眼直視。“周教授突然掰過我的下巴,他的瞳孔在虹膜表面浮動著一層青銅色薄膜,“每個甲骨文都是活的詛咒,記得嗎?你祖父教過你怎么……“
解剖鏡的鍍銀層突然剝落,鏡面映出冷藏柜內部的真實景象:十七具尸體正以胎兒姿態蜷縮在格間里,他們青紫色的手指穿透不銹鋼隔板,像生長在金屬里的詭異菌絲。當我用青銅筆尖觸碰“祭“字的第一道刻痕時,所有尸體的眼皮同時彈開。
鎖扣爆裂聲如同除夕夜的爆竹。女尸的胸腔率先鼓脹起來,她腐爛的聲帶振動著發出祖父年輕時的聲音:“血祭不是殺戮,是傳承。“這句話化作肉眼可見的聲波紋路,在天花板上蝕刻出與甲骨文相同的符號。
周教授的白手套按在我后頸,福爾馬林的味道突然變得腥甜。“皮膚已經開始轉化了吧?“他的指尖劃過我突突跳動的頸動脈,那塊皮膚下凸起的甲骨文觸感正在向鎖骨蔓延。冷藏柜門的內側,不知何時貼滿了我從嬰兒時期至今的照片,每張相紙邊緣都滲出墨綠色的銅銹。
尸體們以關節反向扭曲的姿勢爬下不銹鋼臺面,他們手中的青銅筆在地面拖曳出熒藍色軌跡。最前排的男尸突然加速,他外翻的膝蓋骨摩擦地面發出砂紙般的聲響。當那支刻著“張子航“的青銅筆尖距離我眼球僅剩三公分時,我終于認出這是昨天剛在食堂同桌吃飯的校友。
“看腳下!“周教授甩出中山裝口袋里的羅盤,銅制指針瘋狂旋轉著釘入女尸眉心。我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正在分裂,第二個影子從腳踝處掙脫,抓起解剖臺上的骨鋸劈向尸體手腕。青銅筆墜地的瞬間,張子航的尸體突然開口:“你在歷史課上替我答到的時候,就注定要替我死一次。“
檔案袋在這時自動炸開,泛黃的照片如白蝶群起。1942年的考古隊合影上,旗袍女子脖頸處的珍珠項鏈串著九顆人類臼齒,她左手搭著的根本不是祖父肩膀,而是一具無頭尸體的斷頸。照片背面用血寫著我的身份證號碼,墨跡未干地往下滴落。
冷藏柜深處傳來指甲刮擦黑板的聲音,十七具尸體開始同步痙攣。他們喉管裂開的豁口涌出瀝青狀物質,在空中聚合成旋轉的甲骨文旋渦。那些字符在碰撞中不斷重組,最終拼湊成巨大的血字倒計時:
【子時三刻往生為祭】
手機在褲袋里震動,黑色APP推送出一條新提示:【認知污染度71%】。當我抬頭看向墻上的電子日歷時,鮮紅的“7月15日“正在滲入瓷磚縫隙——今天不僅是我22歲生日,更是農歷的鬼門關大開之日。
“該補全甲骨文了。“周教授遞來的青銅刀突然長出血管狀紋路,刀柄末端睜開一只渾濁的人眼。第一具尸體在這時爬上了解剖臺,他手中的青銅筆尖距離我的太陽穴僅剩一厘米,筆桿上“張子航“的名字正在逐漸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我學生證上的鋼印編號。
冷藏柜的金屬門突然映出駭人畫面:我左側頭顱已經白骨化,右眼卻呈現詭異的青銅質感。那個“我“正在用甲骨文寫下此刻正在發生的場景,而現實中的筆尖已經刺破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