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蒲公英的倒影

信使精靈站在蒲公英的絨毛上，銀發被氣流吹得紛飛。她舉起我的血凝成的紅寶石，對準云層縫隙漏下的月光——寶石突然融化，化作一條赤色絲線，纏繞住每一根絨毛。

“抓緊。”星星的聲音被風扯碎，“云舟要躍過月影了！”

整朵蒲公英驟然收縮，又猛地膨脹。我被慣性甩向邊緣，低頭時呼吸一滯——下方不再是森林，而是一片鏡面般的云海，映出顛倒的星空。云舟正朝著倒懸的銀河俯沖，而我們的倒影卻是無數碎裂的牧童：有的在草垛里蜷縮，有的舉著染血的牧笛，有的被藤蔓刺穿心臟。

“別看！”星星的光暈捂住我的眼睛，“月影橋會照出人心裂縫，看久了魂魄會被吸進去。”

失重感突然消失。云舟輕顫著停在一片琉璃浮島上，遠處傳來清泠的水聲。信使精靈跳上我的肩膀，紅寶石重新凝結，但表面多了一道裂紋。

二、琉璃刑架

浮島中央立著十二根琉璃柱，每根柱子上都鎖著一名仙子。她們的羽翼被冰錐釘穿，裙擺星辰黯淡如將熄的炭火。最外側的仙子

突然抬頭，喉嚨發出“咯咯”聲——她的舌頭被拔去了，空蕩蕩的嘴里爬出一只星砂凝成的蜘蛛。

“這是……囚牢？”我后退半步，踩碎了地上一塊琉璃。

“是‘凈罪庭’，”星星的光變得冰冷，“觸犯天規的仙子需在此受刑三百年，直到星砂流盡。”

“織云仙子也在這里？”

“她若在此，你早該看見——”

話音未落，鎖鏈聲從頭頂傳來。我抬頭，瞳孔驟縮：更高處的云層中垂下一座水晶籠，籠中蜷縮的身影讓我心臟刺痛——銀發如瀑，月白長裙浸滿血污，三十六顆星辰只剩七顆還在裙擺閃爍。

“她剜了自己的眼睛，”星星低語，“為了不讓天官窺見人間。”

三、竊花者

我沖向云梯，卻被信使精靈拽住頭發。她焦急地指向右側：一隊天官正踏云而來，為首的戴著青銅面具，面具下滲出星砂凝成的胡須。

“藏起來！”星星將我推進琉璃柱的陰影中。

天官們停在刑架前，面具人用長戟挑起受刑仙子的下巴：“說，織云把剩下的星砂瓶藏哪兒了？”

仙子咧嘴一笑，星砂蜘蛛從她眼眶爬出，撲向面具——

“冥頑不靈。”面具人捏碎蜘蛛，反手將冰錐刺入仙子眉心。

慘叫聲中，我摸到袖中的星藤花。花苞突然發熱，燙得我險些松手。信使精靈按住我的手腕，眼神決絕。

“他們要的是這個？”我用唇語問。

精靈點頭，指了指織云仙子的牢籠。

四、霧中重逢

天官離開后，我攀上云梯。水晶籠近在咫尺時，鎖鏈突然嘩啦作響。

“小牧童，”籠中傳來輕笑，“偷闖凈罪庭，要剜眼的。”

織云仙子背對著我，羽翼殘破不堪，露出森森脊骨。她腳邊堆著幾十顆干癟的星辰，像被踩碎的漿果。我舉起星藤花，花瓣上的露珠突然蒸騰成霧，籠罩住牢籠。

“星砂湖的霧……”她終于轉身，眼窩空洞，血痂結成蝶形，“你見過守林人？”

我僵在原地。她明明沒有眼睛，卻仿佛能看穿我的靈魂。信使精靈飛到她掌心，紅寶石映出血色紋路——那紋路竟與守林人鐵匣上的星軌一模一樣。

“原來是你。”她指尖撫過精靈的翅膀，“用血契救螢后，種出百年未現的星藤……你比那木頭人有趣得多。”

“我是來送花的，”我嗓子發干，“星星說，這是你故鄉的種子。”

她接過花束的瞬間，琉璃牢籠綻開裂縫。星藤根系順著裂縫瘋長，纏住我的手腕，將我的血源源不斷輸向花朵。

“你心跳太快了，”她忽然湊近，鼻尖幾乎貼上我的臉頰，“怕我？”

腐爛的星砂味混著花香沖入鼻腔。我想后退，卻被藤蔓捆得更緊：“你的眼睛……痛嗎？”

“比眼睛更痛的是這里，”她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沒有心跳，只有一團沸騰的星砂，“他死時，把最后一點心跳聲封進了牧笛。”

我想起父親那支裂紋密布的牧笛，想起守林人鐵匣里的鮫人鱗，突然明白了什么。

五、追兵至

藤蔓崩斷的脆響從下方傳來。面具天官去而復返，長戟劈開霧氣：“竊花者！”

織云仙子將我拽進牢籠，殘翼裹住兩人。星藤花被她捏碎，花汁濺在籠壁，蝕出一個人形破洞。“跳下去。”她把我推向云海。

“一起走！”我反手抓住她的手腕。

“我若離開，天官會毀了你的森林。”她掰開我的手指，將一粒星砂塞進我掌心，“種在祭壇上，等它長成樹時……”

面具人的長戟刺穿她的肩膀。星砂噴涌中，我被信使精靈推下云層。

墜落時，我最后看見她翕動的唇形：

“等它結出月亮。”

六、倒流的血

云舟在墜落中解體。我砸進鏡面云海，冰涼的“水”灌入鼻腔，卻不是水——每一滴都是記憶碎片。

我看見守林人跪在星砂湖邊，剜出心臟喂給鮫人；看見父親吹笛時，藤蔓從笛孔鉆出，絞死偷襲的狼王；看見村長將符紙塞進我父親的尸體，操控他走向懸崖……

“醒過來！”星星的光刺破幻象。

我躺在木屋地板上，渾身濕透，掌心卻干燥——那粒星砂發著微光，內里裹著一滴血，正逆著重力向上漂浮。

信使精靈癱在窗邊，翅膀斷了一半。我爬向她時，聽見屋頂傳來冰雹砸落般的聲響。

星藤花園里，所有花朵同時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