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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夢先覺

  • 冷刃溫糖
  • 一首船票
  • 1910字
  • 2025-04-16 11:09:39

楚命是在一陣桂花香里醒來的。

晨光斜斜切進(jìn)木窗欞,細(xì)小的塵埃在光柱中浮沉。他怔忡地盯著房梁上懸著的艾草,直到灶間傳來陶罐磕碰的輕響。那是種極家常的聲音,混著柴火噼啪,竟讓他眼眶發(fā)酸。

起身時(shí)發(fā)現(xiàn)中衣是粗麻的,心口箭疤消失了,腕上卻多了一道淡金色的細(xì)痕。他赤足踩過微涼的青磚,指尖剛觸到門框,便聽見外頭傳來輕快的哼唱。

“七里香的籽要炒過才入藥……哎!”

楚命猛地推開門。

竹籬邊蹲著的少女猝然回頭,裙角沾著泥,懷里抱著個(gè)粗陶罐。朝陽從她身后漫過來,給蓬松的碎發(fā)鍍了層金邊。四目相對的剎那,罐中曬干的桂花撲簌簌灑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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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阿寧。

村人都說她是去年臘月被獵戶從山崖下?lián)旎貋淼模褋砗螵?dú)居在這間荒宅。楚命沉默地喝著野菜粥,看她踮腳去夠梁上掛的臘肉,后頸露出一小塊月牙形的胎記。

“你也是摔下山崖的?”阿寧把咸肉切成薄片,“王叔撿到你時(shí),你懷里死死攥著塊碎鎖頭。”

楚命指尖微顫。他什么都不記得,卻能在她轉(zhuǎn)身時(shí)脫口說出:“鹽罐在第三個(gè)竹柜。”

阿寧“咦”了一聲,辮梢系的紅繩跟著晃:“你怎么知道?”

他答不上來。就像他莫名清楚她采藥愛走西邊小道,喝茶要晾到七分燙,夜里總會(huì)留一盞油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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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那日暴雨,楚命從鎮(zhèn)上當(dāng)完玉佩回來,遠(yuǎn)遠(yuǎn)望見阿寧在檐下煎藥。藥吊子咕嘟作響,她支著下巴打盹,衣袖滑落處露出淡金色的舊傷痕。

他下意識(shí)解了蓑衣往她身上蓋。

“回來啦?”阿寧迷迷糊糊往旁邊挪了挪,騰出半塊干爽地界,“嘗嘗新曬的橘餅。”

楚命挨著她坐下時(shí),聞到她發(fā)間若有似無的沉香味。雨幕把天地隔成混沌的繭,他突然希望這場雨永遠(yuǎn)不要停。

“你從前……”阿寧忽然開口,“是不是認(rèn)識(shí)我?”

藥吊子騰起的熱氣模糊了她的眉眼。楚命望著廊下匯成溪流的雨水,輕聲道:“可能上輩子見過。”

阿寧笑出聲,往他嘴里塞了塊橘餅。甜味泛開的剎那,楚命心臟狠狠抽痛——這場景像被歲月摩挲過千百遍的舊書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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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時(shí),阿寧在院中種了棵石榴樹。

楚命替她扶著樹苗,看她的手背被泥漿染臟。蟬鳴忽遠(yuǎn)忽近,她鬢角的汗珠順著下頜滑落,滴在他虎口處燙得驚人。

“會(huì)結(jié)很甜的果。”阿寧拍實(shí)泥土,“等熟了給你釀酒。”

楚命望著她鼻尖的泥點(diǎn),突然用袖子去擦。這個(gè)動(dòng)作熟稔得可怕,仿佛他曾無數(shù)次替誰拂去塵埃。阿寧僵在原地,石榴葉的影子落在她顫動(dòng)的睫毛上,像棲了一只墨蝶。

當(dāng)夜楚命做了夢。夢里阿寧穿著火紅的嫁衣,在漫天飛雪中回眸輕笑。他追上去時(shí),她化作萬千金線,纏得他心頭血淋淋的疼。

驚醒時(shí)聽見隔壁傳來壓抑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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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阿寧偷喝了自釀的桂花酒。

她醉醺醺趴在石桌上,指尖戳著月亮倒影:“楚命,我給你改個(gè)名吧?”沒等他答話又癡癡地笑,“叫…叫長留,長長久久地留……”

楚命去扶她,反被拽著跌坐在竹席上。阿寧滾燙的額頭抵著他肩膀,呼出的酒氣里帶著桂花香:“我總夢見個(gè)玄甲將軍,心口插著斷簪……”

夜風(fēng)突然靜止。

楚命望著她濕潤的眼睛,某個(gè)稱呼幾乎要沖破喉嚨。阿寧卻突然伸手遮住他的眼:“別這么看我,像要哭似的。”

月光把影子揉成一團(tuán),遠(yuǎn)處傳來零星的犬吠。直到阿寧呼吸變得綿長,楚命才敢輕輕撥開她散亂的額發(fā)——那里本該有枚花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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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雪落下時(shí),楚命在鎮(zhèn)上的書鋪找到半卷殘譜。

掌柜說是前朝舊物,里頭夾著張泛黃的藥方。他盯著“雙生蠱”三個(gè)字看了許久,直到暮色染透紙頁。歸途經(jīng)過鐵匠鋪,鬼使神差買了柄未開刃的短刀。

阿寧在院中掃雪,見他回來,舉著掃帚轉(zhuǎn)了個(gè)圈:“像不像話本里的劍客?”

楚命突然抓住她手腕。

“教我習(xí)字吧。”他說,“想學(xué)‘蜜’字怎么寫。”

阿寧的指尖在他掌心游走,一筆一畫寫得極慢。寫到最后一捺時(shí),楚命突然收攏五指:“你從前……”

“楚命!”村頭的王叔突然撞開院門,“山匪往這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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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照亮雪夜時(shí),楚命正把阿寧塞進(jìn)地窖。

“躲好。”他將那柄短刀塞進(jìn)她手里,“我不喊你,別出來。”

阿寧死死拽住他衣角:“一起躲!”

山墻轟然倒塌的巨響吞沒了她的尾音。楚命掰開她手指的剎那,零碎的畫面突然涌入腦海——火海、鎖鏈、墜落時(shí)糾纏的衣袖。

“沈……”他猛地頓住。

阿寧的眼淚砸在他手背:“你剛才想叫我什么?”

箭矢破空聲呼嘯而至。楚命本能地旋身將人護(hù)在懷里,后心傳來劇痛的瞬間,阿寧突然仰頭吻住他。血腥味在唇齒間漫開,記憶如決堤的洪流——

“楚命。”她含淚笑著,“抓到你了。”

地窖角落,那卷殘譜被血浸透,露出最后一行小字:雙生者,破命之日,即為重生之時(sh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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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匪退去那日,石榴樹抽了新芽。

阿寧——或者說沈蜜,蹲在檐下煎藥。楚命披著外衫出來時(shí),見她正偷偷往藥里兌桂花蜜。

“臣自己來。”

“閉嘴。”她瞪他,眼尾還紅著,“本宮花了三輩子才把你撿回來。”

楚命接過藥碗,在氤氳的熱氣里微笑。這一次,他嘗到了完整的甜。

“聽聞青銅門能窺見前世,不知是大夢,還是幻想…”

楚命眼前的畫面開始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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