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李卓凡就揣著托尼給的幾張皺巴巴的收據(jù)往雜貨店跑。腿還沒好利索，走快了膝蓋就抽著疼，他索性慢慢挪，路過街角的早餐攤時，聞到煎蛋的香味，摸了摸口袋里僅有的幾十美元，還是沒舍得停下——得留著補發(fā)票時給雜貨店老板塞點“好處費”，老美做生意精，沒點甜頭未必肯幫忙補開。

雜貨店老板是個胖老頭，正蹲在門口擺牛奶箱。李卓凡把“買玉米糖漿5美元”的收據(jù)遞過去，又往他手里塞了兩美元：“麻煩您按10美元開張發(fā)票，就寫‘道具材料’。”老頭捏著錢瞇眼笑了笑，沒多問，轉(zhuǎn)身從柜臺下翻出本發(fā)票本，“唰唰”寫了張10美元的票根遞回來，還沖他擠了擠眼睛：“下次買東西直接找我，給你算便宜點。”

從雜貨店出來，又往汽修廠跑。托尼說的“老鄉(xiāng)”是個墨西哥裔的壯漢，正舉著扳手擰輪胎，看見李卓凡手里的“修燈架10美元”收據(jù)，直接從抽屜里抽了張50美元的發(fā)票：“托尼早跟我說了，就寫‘場地設備維修費’，保準能用。”李卓凡謝了又謝，壯漢擺擺手：“他以前幫我修過道具車，這點忙算啥。”

回到劇場時，蘇菲正蹲在道具間門口啃面包，見他手里捏著一疊發(fā)票跑進來，趕緊站起來：“補到了？”

“嗯。”李卓凡把發(fā)票遞給剛起床的托尼，托尼數(shù)了數(shù)，眼睛都亮了：“這么算下來，能多報六十多美元！夠買兩箱膠片了！”

喬治導演從后臺走出來，手里捏著杯熱咖啡，看見發(fā)票沒說話，只指了指監(jiān)視器：“昨晚剪了點樣片，過來看看。”

李卓凡趕緊湊過去。監(jiān)視器里正放著怪物碰發(fā)夾的鏡頭，喬治把速度放慢了半拍——麻袋做的“爪子”碰到發(fā)夾時，蘇菲站在主角身后，睫毛顫了顫，嘴角偷偷往下抿了抿，沒哭，卻比哭了還讓人心里發(fā)揪。

“這姑娘演得不錯。”喬治突然說，“比我之前找的那幾個‘花瓶’強。”

蘇菲臉一紅，趕緊低下頭摳手指。李卓凡心里也跟著松了口氣——他就怕喬治覺得蘇菲“加戲”，現(xiàn)在看來反倒是加分了。

上午拍收尾的零碎鏡頭，沒蘇菲的戲，她卻沒走，蹲在旁邊幫李卓凡記場記單。有場主角在閣樓找怪物蹤跡的戲，演員總找不到“緊張又不舍”的感覺，喬治罵了兩句“沒吃飯嗎”，演員急得滿頭汗。

“要不……”蘇菲突然小聲湊到李卓凡耳邊，“讓他摸一下那個發(fā)夾？就假裝是在找女學生掉的東西，說不定能想起點啥。”

李卓凡眼睛一亮，趕緊找喬治說了。喬治皺著眉試了試——演員蹲下來撿發(fā)夾，指尖剛碰到銀閃閃的水鉆，突然就紅了眼眶，轉(zhuǎn)身找怪物時，腳步都帶著點“怕踩壞東西”的輕。

“過了！”喬治喊完，瞥了蘇菲一眼，嘴角好像又動了動。

中場休息時，蘇菲抱著劇本去角落背詞——她下周要去另一個劇組試鏡，演個小配角，正對著墻練表情。李卓凡過去送水，看見她劇本上寫滿了備注：“這里要笑但別露牙”“轉(zhuǎn)身時要快一點，像怕被人發(fā)現(xiàn)”。

“試的啥戲？”李卓凡隨口問。

“個愛情片，演女主角的妹妹。”蘇菲有點不好意思，“臺詞就三句，不過能去試試就挺好了。”她頓了頓，又小聲說，“就是……那個劇組的副導演，上次在試鏡場見過，總盯著人看，有點嚇人。”

李卓凡心里咯噔一下：“要是不舒服就別去了，咱們這片子剪完了，說不定還能幫你找別的機會。”

“沒事。”蘇菲搖搖頭，“就試個鏡，不行就走。”她抬頭看了看天，“我媽以前總說，想演戲就得膽子大點兒。”

下午老王突然又來了，還帶了個穿西裝的男人，說是“發(fā)行方派來的看片員”。兩人坐在監(jiān)視器前看剪好的樣片，看到怪物被放走的結局時，老王皺著眉沒說話，看片員卻突然拍了下手：“這結局不錯！比殺了有意思——能投給藝術院線試試，說不定能拿個小獎。”

老王眼睛一亮：“拿獎？能多賣錢不？”

“賣不賣錢不好說，但能打響名氣。”看片員翻著劇本，“要是能把女學生的戲再剪進去點，突出那個‘發(fā)夾’的細節(jié)，說不定影評人會更喜歡。”

喬治沒吭聲，李卓凡卻聽出意思了——這是想往“文藝片”靠。他偷偷碰了碰蘇菲的胳膊，蘇菲也正看著他，眼睛里閃著光。

老王臨走時拍了拍喬治的肩膀：“行！就按這個剪！預算的事……等片子賣了再說，少不了你們的！”雖然沒明說不扣錢，但比之前的態(tài)度軟了不少。

等人走了，托尼拽著李卓凡去買啤酒：“今晚請客！就用你補發(fā)票多報的錢！”

蘇菲也跟著笑，幫著收拾場記單時，突然從紙堆里掉出張東西——是昨天馬克留的那張環(huán)球影業(yè)的名片，不知啥時候被風吹到這兒了。

李卓凡撿起來，看了眼就塞進了口袋最深處。蘇菲沒問，只把最后一張場記單疊整齊：“明天就能殺青啦。”

“嗯。”李卓凡看著她的側臉，突然覺得這破劇場好像也沒那么難熬了。窗外的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疊在道具箱上，像幅沒畫完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