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結局戲那天運氣格外好。天剛亮就放了晴，陽光透過閣樓的破窗斜斜切進來，在地板上投出亮晃晃的光斑，連空氣里的浮塵都看得清清楚楚。托尼帶著道具組的人往“怪物服“上噴了點銀粉，說“等會兒被光一照，能像掉星星似的“，蘇菲蹲在旁邊幫著遞膠水，指尖沾了點銀粉，蹭在臉頰上也沒顧上擦。

李卓凡舉著場記板站在鏡頭旁，心里比拍自己的戲還緊張。喬治導演今天沒抽煙，就抱著胳膊站在監視器后，眉頭卻沒像平時那樣皺著。主角站在窗邊試走位時，他突然喊“停“，指著蘇菲說：“你也站過去。“

蘇菲愣了愣：“我？劇本里沒我的戲啊......“

“讓你站就站。“喬治沒多解釋，只說，“就站在主角身后半步，別說話，看著怪物就行。“

蘇菲趕緊跑過去，站定了又回頭看李卓凡，眼神里帶著點慌。李卓凡朝她比了個“放松“的手勢——他大概猜得出喬治的心思，多雙眼睛看著怪物走，比單靠主角的表情更能襯出那點“舍不得“的勁兒。

正式開拍時，全場都靜悄悄的。主角把鐵棍扔在地上，手掌朝天上抬，聲音發啞：“那邊......是你家吧？“穿怪物服的學徒慢慢站起來，麻袋做的“頭“往窗外轉了轉，背上的“刺“被陽光一照，銀粉真的像星星似的往下掉。

蘇菲站在主角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怪物。李卓凡舉著場記板，看見她的睫毛在發抖，卻沒掉眼淚——不是嚇的，是像看著什么寶貝要走似的，嘴唇抿得緊緊的。

怪物挪到桌旁，“爪子“碰了碰那枚發夾。發夾被碰得晃了晃，掉在地上發出“叮“的一聲。就是這聲輕響，蘇菲突然吸了下鼻子，卻趕緊用手捂住嘴，沒讓自己出聲。

“過了！“喬治喊完，監視器后突然爆發出聲笑——是他自己在笑，笑得挺大聲，眼角都皺起來了。“趕緊把膠片收好！別弄混了！“他拍著桌子喊，托尼叼著煙跑過去，小心翼翼地把膠片盒揣進懷里，生怕摔著。

收工時都快中午了。蘇菲蹲在地上撿那枚發夾，撿起來才發現上面沾了點玉米糖漿做的“粘液“，趕緊用衣角擦。李卓凡走過去幫她，剛擦了兩下，就見劇場門口走進來個人，穿件熨得筆挺的西裝，手里捏著個皮夾，看著就和劇組的糙漢們不一樣。

“喬治導演？“那人笑著伸出手，“我是環球影業的發行助理，叫馬克。昨天聽老王說你們改了個挺有意思的結局，特意來看看。“

喬治的眉頭瞬間又皺起來了：“我們拍自己的戲，不用你們來看。“

“別這么說嘛。“馬克沒在意他的冷淡，眼睛在劇場里掃了圈，最后落在李卓凡身上，“這位是？“

“場記助理。“托尼趕緊打圓場，把馬克往道具間引，“結局還沒剪好呢，等弄完了再請您看......“

馬克卻沒動，反而從皮夾里掏出張名片遞給李卓凡：“我剛才在門口看了眼監視器，那怪物碰發夾的戲拍得不錯。要是以后想換個地方干活，隨時打我電話。“

李卓凡愣了愣，沒接名片。喬治哼了聲：“我們劇組的人，不隨便換地方。“馬克笑了笑，把名片放在旁邊的道具桌上，轉身走了，走時還回頭看了眼蘇菲，眼神里帶著點打量。

等人走了，托尼才啐了口：“環球的人沒安好心！準是老王那家伙通風報信，想挖人呢！“

李卓凡沒吭聲，只把那張名片往旁邊挪了挪——他現在可沒心思換地方，光是原主欠的那筆高利貸就夠他頭疼的。昨天房東又來催租，說再欠著就把他的東西扔出去，他只能從托尼給的試工錢里先挪了五十美元遞過去，手里剩的錢連下周的飯錢都懸。

下午幫著整理場記單時，李卓凡翻到劇組的支出賬——是托尼隨手記的，歪歪扭扭寫著“膠片費300““場地租250““演員日結120“，加起來快一千美元了。他心里算了算，老王說的那三千五預算，扣掉這些估計剩不下多少，更別說托尼還得給道具組的人開工資。

“愁啥呢？“托尼端著杯咖啡過來，看見他對著賬單發呆，“錢的事不用你操心，老東西會想辦法。“

“老王真能給三千五？“李卓凡忍不住問。

托尼撇撇嘴：“那家伙的話能信？上次拍另一部戲，說好給兩千，最后只給了八百，還說是'質量扣款'。“他吸了口咖啡，“實在不行，就把我那輛舊摩托車賣了，先給兄弟們結了工錢。“

李卓凡心里沉了沉。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錢，只有不到一百美元，就算全拿出來也不夠。蘇菲端著兩盒盒飯過來，看見他們臉色不對，小聲問：“是不是沒錢了？我這里還有點......“她說著就要掏口袋，被李卓凡按住了。

“不用。“李卓凡把盒飯推給她，“你留著自己用。“

蘇菲沒再堅持，卻把盒飯往他面前推了推：“我不餓。“她低頭扒了兩口飯，突然抬起頭，“我爸以前在餐館打工，說算賬能從發票里摳錢......你們是不是有發票沒報銷？“

李卓凡愣了愣。他倒忘了這茬——好萊塢劇組的支出，好多都能靠發票找補點。他趕緊翻托尼的賬本，果然看見“買玉米糖漿5美元“沒附發票，“修燈架10美元“也只寫了個數。

“明天我去雜貨店補發票。“李卓凡趕緊記下來，“燈架是在哪個汽修廠修的？也去補一張。“

托尼眼睛亮了亮：“對啊！我咋忘了這茬！“他拍了下大腿，“汽修廠的老板是我老鄉，能幫著多開點！“

蘇菲看著他們翻賬本，突然笑了：“我就說嘛，總會有辦法的。“她夾了塊肉放進李卓凡的盒飯里，“快吃吧，吃完了還得整理場記單呢。“

窗外的陽光斜斜落在賬本上，把“5美元““10美元“的小字照得挺清楚。李卓凡扒了口飯，突然覺得沒那么慌了——就算錢少，就算麻煩多，至少這里有人一起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