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淺暑已至。

高大的槐樹下，越慈舟躺在搖椅上，懷里還趴著一個小小的人。

她輕輕將人環抱在懷里，手執團扇，擋住了有些刺眼的陽光。

一串槐花突然掉落，正巧砸在小人兒的面前。

小小的幼兒，正是對周圍一切懷有好奇的時候，這突然掉下的槐花顯然是他沒見過的。

他嘴里哼哼著，吸引母親的注意。

“這是槐花。”越慈舟將東西拿起來，放在他的面前，聲音溫柔的解答，“樹上掉下來的，可以吃的槐花，不過要等安安長大才可以。”

安安聽后不知是懂了，還是如何，煞有介事地“啊啊”了兩聲。

小桃站在兩人的身后，看著明顯長大一圈的小少爺，喜滋滋地開口：“安安好聰明，他聽懂了耶！”

越慈舟無奈回頭，“小桃，他才兩個月，還不能聽懂呢。”

小桃撇嘴，正要反駁自家小姐的言論，不料看到來人，于是屈膝行禮道：“宋侍衛。”

越慈舟訝異地將頭轉回去，看到來人正是跟在宋衡玉身邊的侍衛宋川。

想到兩個月前，她和宋衡玉的約定。

她將孩子遞給小桃，而后起身問道：“宋侍衛，可是大人那邊有何事尋我？”

宋川行禮答道：“今日來尋夫人，是為和離一事。大人已經寫好了放妻書，今日有時間需夫人一同前去官府繳納稅銀、驗明文書的。”

《大周律法》凡五品以上官員和離，前去吏部驗明文書，確定和離后加蓋印信，再去戶部繳納一定的稅銀才可。

越慈舟也清楚此事，得知宋衡玉就在大門外等著，今日乳母不在，也不好將小桃和孩子留在宋府，只好收拾東西一并去了前院。

宋衡玉如今年輕有為，風頭正盛，宋府的門第也設置在繁華之處。

再次踏出宋府大門，看著門外車水馬龍的街市，越慈舟還真有幾分恍如隔世之感。

準離夫妻上次見面，還是兩個月前，宋衡玉聽到動靜回頭看去，明顯見到越慈舟的氣血充盈起來，想必這段時間恢復的不錯。

雖剛剛生產完，但身形已恢復大半，腰肢仍纖細，卻不似之前那樣單薄，而是多了幾分豐潤的柔美。

宋衡玉瞥見丫鬟懷中的孩子，眉頭一蹙：“帶著孩子做什么？“

越慈舟淡淡道：“乳母告假了。“

宋衡玉聽了她的解釋，神色更沉卻未再多言，轉身登上馬車。

越慈舟抱過孩子跟上，小桃則識趣地退到車后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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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倒是頭一次共處，安安看著突然多出來的陌生人，在越慈舟懷里撲騰，嘴里還不停發出疑問“啊？”

她將孩子圈在懷里，眉眼低垂，不厭其煩地為他解答：“這是爹爹，安安的爹。”

宋衡玉端坐在對面，見小孩兒烏溜溜的眼睛，聚焦在他的身上，放在雙膝的手緊握成拳，隨即放開。

“把孩子給我抱會兒吧。”

聞言，越慈舟詫異，但也跟著他的話將孩子放到他的腿上。

她是不反對安安和他爹相處的，畢竟父母恩怨，禍不及子女，何況這爹還是個有權有勢的爹。

宋衡玉腿上驀然一重，懷里就多了個孩子，四目相對之下，小人兒的身子就要往一邊歪去。

他手臂僵硬地學著越慈舟的動作，將小孩兒圈在懷里。

小小的人兒身上帶著奶香，混合著淡淡的藥草味，甚是清爽好聞。

可夢里雪夜中的孩子與懷中溫軟的觸感重疊，卻讓他突然喘不過氣來。

吏部距離宋府不遠，一炷香后便到了地方。

宋衡玉身為大理寺少卿，四處辦案自然少不了和各方官員打交道。

但越慈舟和他成婚的一年里，深入簡出，許多人只知宋大人已成婚的事，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攜妻帶子外出。

得知夫妻二人來意，神色俱是一驚。

小吏誠惶誠恐地接下那放妻書，念下其中內容：

“夫婦之道，貴在和順；既已離心，再難同處。”

“今因夫妻緣盡，兩不相安。經雙方情愿，立此書為憑證。”

“原嫁妝奩，悉數歸還；另贈贍資，以全舊宜；子隨母養，束發歸宗。”

“解冤釋結，更莫相憎；恐后無憑，立此文約；任從適別，永無爭訟。”

念畢，那小吏將兩份放妻書攤在書案之上，對二人說道：“宋大人和……這位越娘子，既然達成協議，那便請你二人在放妻書上簽字畫押，待下官鈐印后，便可前去戶部繳納稅銀了。”

越慈舟被這一聲“越娘子”叫的心情舒暢，執筆畫押一氣呵成。

宋衡玉余光掃過她舒展的眉梢，默然接過毛筆，重重寫了上去。

待二人再拿著文書，前去戶部后，和離之事才算了結。

馬車上，宋衡玉抱著安安坐在膝上，老神在在地閉目養神。

小家伙手里攥著他爹的一縷長發，不哭不鬧是個好伺候的。

越慈舟托腮，凝視著安安的小手，忽然開口：“不知大人何時允我查閱卷宗？”

宋衡玉睜開眼，淡淡瞥向她，“這幾日大理寺人手外出，均可。”

她聞言面色一喜，當即提議：“擇日不如撞日，既然時間方便，不如今日便去？”

宋衡玉皺眉，冷嗤一聲：“帶著孩子去大理寺？越娘子倒是心大。”

越慈舟難得被噎得說不出話，再一想確實不合適，也只好作罷。

她指尖輕叩膝頭，又提起另一件事，“既已和離，那最近我便讓小桃找一找合適的安身之地，還請大人告知陳氏，將我帶來的嫁妝一并歸還。”

宋衡玉冷笑：“原嫁妝奩，我已答應悉數歸還，此為婦人之事，還請越娘子和陳氏自行交涉。”

越慈舟大翻白眼，忽然馬車驟然而停，越慈舟身子一歪，一頭撞在了馬車的車窗上。

宋衡玉手臂一緊，穩住身形，及時將險些跌落的安安護在懷里。

不等他發問，宋川的聲音就從馬車外傳來：“大人，是沈小姐來了。”

越慈舟揉著發痛的額角，聞言挑眉：沈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