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學科創新大賽決賽前三天，葉思弘的手機在凌晨兩點響起。

喬念潔正趴在電腦前調試AR界面的最后動畫效果，聽見他接起電話時椅子猛地向后滑去，撞在實驗室墻壁上發出悶響。

“什么時候的事？“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我馬上回去。“

電話掛斷后，實驗室陷入詭異的寂靜。葉思弘的手指死死攥著手機，指節泛白，鏡片后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銳利，只剩下喬念潔從未見過的空洞。

“出什么事了？“她小聲問。

“父親心梗發作。“他機械地站起身收拾電腦，“現在在杭州醫院。“

喬念潔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決賽就在三天后，而他們的項目還差最關鍵的三維建模優化——這部分只有葉思弘能完成。

“你去吧，“她聽見自己說，“項目交給我。“

葉思弘的動作頓住了：“你一個人......“

“我可是看過你所有代碼的女人。“喬念潔努力揚起嘴角，從抽屜里拿出一袋速溶咖啡，“別擔心，熬幾個通宵而已，死不了。“

葉思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從錢包里抽出一張門禁卡：“我家在杭州西湖區，密碼是0923。“

“啊？“

“如果......“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如果需要任何資料，書房的硬盤里有全部備份。“

喬念潔接過卡片，上面還殘留著他的體溫。她想說些什么，卻見葉思弘已經拎起背包走向門口，背影挺拔如常，只有微微發抖的指尖泄露了情緒。

“葉思弘！“她突然喊住他。

他停在走廊的燈光下，沒有回頭。

“你爸爸會沒事的。“她聲音發緊，“所以......你要記得回來。“

那一瞬間，她仿佛看見他的肩膀微微塌陷，又迅速繃直。然后他點了點頭，消失在夜色中。

葉思弘離開后的48小時，喬念潔幾乎長在了實驗室。

她啃著面包研究他留下的代碼注釋，在十幾個咖啡杯的陪伴下硬是摸清了建模算法的邏輯。蘇曉彤來送換洗衣物時，被她的黑眼圈嚇得尖叫：“你瘋了嗎？這樣下去決賽當天直接送急診！“

“就差最后一點了......“喬念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屏幕上AR校園的模型正在緩慢渲染。她看了眼手機——葉思弘最后的消息停留在昨天凌晨：“手術順利，仍需觀察。“

凌晨三點，渲染進度條卡在99%突然死機。喬念潔絕望地捶了下鍵盤，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來。就在這時，實驗室的門被推開了。

“你應該用GPU加速渲染。“

熟悉的聲音讓喬念潔猛地抬頭。葉思弘站在門口，白襯衫皺巴巴的，眼下青黑比她還要嚴重，身上還帶著夜風的氣息。

“你......怎么回來了？“她慌忙擦掉眼淚，“你爸爸......“

“穩定了。“他放下背包，徑直走到她身后，雙臂從椅背兩側伸過來敲鍵盤。這個姿勢幾乎像把她圈在懷里，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耳際，“這里，勾選CUDA選項。“

喬念潔僵在原地，心跳聲大得恐怕整個樓層都能聽見。葉思弘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著熟悉的雪松氣息，讓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你......“她嗓子發干，“不該多陪陪家人嗎？“

葉思弘的手停頓了一秒：“父親說，既然承諾了比賽，就要完成。“他的聲音低了下去，“而且......有人在等我回來。“

屏幕藍光映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喬念潔突然注意到他嘴角新冒出的一小片胡茬，和襯衫領口下隱約露出的鎖骨。這個永遠一絲不茍的學霸，此刻竟有種頹廢的性感。

“你修改了交互流程？“葉思弘突然湊近屏幕，鼻尖幾乎貼上顯示屏。

“嗯，簡化了三級菜單......“喬念潔下意識轉頭解釋，嘴唇卻猝不及防擦過他的臉頰。

兩人同時僵住了。

時間仿佛被拉長成粘稠的蜜糖。喬念潔能清晰地看見葉思弘瞳孔驟縮，喉結上下滾動，被她碰過的那一小塊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

“抱、抱歉！“她慌亂地向后仰，椅子卻突然失去平衡——

一只有力的手臂環住她的腰。葉思弘單手穩住了椅子，卻沒有立刻松開。他的目光落在她因熬夜而干燥的唇瓣上，眸色深得驚人。

“喬念潔。“他連名帶姓地叫她，聲音啞得不像話，“如果我現在吻你，算不算趁人之危？“

決賽當天，喬念潔穿了一條從沒嘗試過的酒紅色連衣裙。

“所以你們到底親沒親？“蘇曉彤一邊幫她卷頭發一邊追問。

“專心當你的啦啦隊。“喬念潔往臉上撲冷水，卻壓不下腦海里那個未完成的瞬間——當時實驗室的警報突然響起，他們像觸電般分開，后來誰都沒再提起那個近乎告白的問題。

大禮堂座無虛席。當他們的“明川文化AR導航“演示到最后一幕——校園百年鐘樓在手機屏幕上綻放出全息煙花時，全場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

“該項目創新性地將情感化設計與高精度建模結合，“評委主席贊嘆道，“尤其是用戶界面的人性化處理，讓技術真正有了溫度。“

喬念潔站在聚光燈下，偷偷瞄向身旁的葉思弘。他今天難得穿了正裝，黑西裝襯得肩線越發挺拔，領帶卻系得歪歪扭扭——那是她早上親手打的，為此看了不下十個教學視頻。

“獲獎團隊代表請發表感言。“主持人遞過話筒。

葉思弘接過話筒，目光掃過臺下，最后落在喬念潔身上：“這個項目原本不可能完成。“他的聲音通過音響傳遍整個禮堂，“直到有人教會我，完美不是沒有瑕疵，而是......“他頓了頓，“而是愿意為誰打破規則。“

喬念潔的心跳漏了一拍。臺下響起善意的起哄聲，張毅在觀眾席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頒獎結束后，他們在后臺被校報記者團團圍住。

“傳聞兩位正在交往，是真的嗎？“一個女生大膽提問。

喬念潔的臉瞬間燒了起來。葉思弘卻鎮定自若地接過問題：“我們的項目確實需要密切'交互'。“他故意用了專業術語，手指卻悄悄勾住了她的，“不僅是技術層面。“

這個曖昧不清的回答讓記者們更加興奮。喬念潔低頭看著兩人交纏的指尖，突然發現他的無名指上有一道細小的傷口——是通宵調試設備時被電路板劃破的。

她輕輕摩挲那道傷痕，葉思弘的呼吸明顯亂了一拍。

寒假開始的前一天，喬念潔收到葉思弘的微信：明天有空嗎？杭州有個設計項目。

她盯著屏幕看了足足十秒，才回復：什么項目？

「家里茶企的宣傳冊需要重做。」緊接著又發來一條，包食宿，報酬豐厚。

喬念潔咬著嘴唇笑了：這么大方？不會是鴻門宴吧？

對話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持續了很久，最后發來的只有簡單一句：想讓你看看我長大的地方。

杭州的冬天比想象中冷。喬念潔站在西湖邊的民宿門口，呵出的白氣在空氣中凝結成小朵云彩。葉思弘說要來接她，卻遲到了二十分鐘——這在他身上簡直不可思議。

“抱歉。“他終于出現時，頭發有些凌亂，手里還拎著一個紙袋，“父親剛出院，多交代了幾句。“

紙袋里是一件嶄新的羊絨圍巾，淺灰色，標簽還沒拆。

“路上看見的，“他語氣生硬，“杭州比你們那里冷。“

喬念潔忍著笑讓他幫自己圍上。圍巾帶著淡淡的雪松香氣，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樣。

葉家茶莊坐落在龍井村深處，白墻黛瓦的建筑透著古樸的雅致。葉父坐在茶室主位，雖然臉色還有些蒼白，眼神卻銳利如鷹。

“聽思弘說，喬小姐擅長設計？“他推過一杯明前龍井。

喬念潔雙手接過，突然意識到這像某種考核：“是的，主修視覺傳達。“

“藝術。“葉父意味深長地看了兒子一眼，“和你母親一樣。“

空氣瞬間凝固。葉思弘的指節在茶杯上泛白，喬念潔悄悄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腕。

“爸，“葉思弘突然開口，“喬念潔的作品獲得過全國大獎。“他的聲音很平靜，“她不是隨便玩玩，是認真的。“

這個形容讓喬念潔心頭一顫——他說的到底是她的專業態度，還是他們的關系？

回程時下起了小雨。他們共撐一把傘走在西湖長堤上，葉思弘的肩膀被打濕了一小片。

“你爸爸......“喬念潔斟酌著詞句，“好像不太喜歡我？“

“他不喜歡所有藝術從業者。“葉思弘的聲音混在雨聲里，“母親走后，家里所有她的畫都被收進了閣樓。“

喬念潔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學編程，是因為......“

“因為代碼不會突然消失。“他停下腳步，雨滴在傘面上敲出細密的聲響，“直到遇見你。“

西湖的煙雨朦朧了視線。喬念潔仰頭看他，發現葉思弘的目光柔軟得不可思議。

“實驗室那個問題，“他低聲問，“現在回答還來得及嗎？“

喬念潔沒有回答。她踮起腳尖，用吻封住了他的唇。圍巾上淺灰色的流蘇垂落在兩人之間，像一行未寫完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