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作業展評當天，藝術樓展廳里人頭攢動。喬念潔站在自己的系列設計《城市呼吸》前，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作品標簽——這是她熬了三個通宵完成的六幅數字插畫，將都市建筑與自然元素進行超現實融合。

“這就是你的作品？“一個尖銳的女聲突然從身后傳來。林薇挽著藝術系副主任的胳膊，紅唇勾起一抹冷笑，“怎么和柳教授去年出版的畫冊構圖這么像？“

喬念潔的血液瞬間凝固。柳教授是業內知名的概念設計師，他的畫冊確實被奉為經典。

“我參考了建筑解構手法，但創意和細節都是原創的。“她盡量保持聲音平穩，卻看見副主任的眉頭越皺越緊。

“年輕人借鑒可以理解，“副主任推了推眼鏡，“但直接挪用構圖就......“

“她沒有抄襲。“

一個清冷的聲音劃開嘈雜。葉思弘不知何時出現在展廳門口，白襯衫外隨意套了件深灰針織衫，手里拿著一臺筆記本電腦。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這個突然闖入的計算機系學霸身上。

“葉同學，“副主任面露詫異，“這是藝術系的內部評鑒......“

“給我十分鐘。“葉思弘已經走到喬念潔的作品前，打開電腦插上U盤，“我能證明原創性。“

他的指尖在觸控板上快速滑動，調出一個自制程序界面。喬念潔湊近看去，發現那竟是一個圖層分析軟件，正在逐幀比對她的作品與柳教授畫冊的像素分布。

“這是......“

“每個畫家的筆觸都有獨特指紋。“葉思弘的聲音很輕，卻讓整個展廳安靜下來，“就像編程風格一樣。“

屏幕上很快生成兩份三維波形圖，相似度僅有17%。更令人震驚的是，程序還調出了喬念潔數位板的創作日志——上千個筆觸圖層按時間軸排列，清晰展示出每幅畫從草圖到成品的完整過程。

林薇的臉色變得煞白：“這、這不能說明......“

“此外，“葉思弘點開最后一個文件夾，“這是喬念潔大一時在社交媒體發布的習作，已經包含類似風格。“他轉向副主任，“如果這是抄襲，那只能是跨越時空的抄襲。“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輕笑。副主任尷尬地清了清嗓子：“看來是誤會......作品很有創意，繼續努力。“

等圍觀人群散去，喬念潔才長舒一口氣，卻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葉思弘合上電腦，鏡片后的目光落在她泛白的指節上。

“謝謝。“她嗓子發緊，“但你怎么會有我的......“

“你ins是公開賬號。“他迅速打斷，耳尖卻泛起可疑的紅色，“上次查晚會資料時偶然看到。“

這個解釋漏洞百出——他不僅保存了她所有的練習稿，還專門為此編寫了分析程序。但喬念潔決定不戳破這個笨拙的謊言。

“那個程序，“她指了指他的電腦，“能教我嗎？“

葉思弘的表情松動了一瞬：“你想學編程？“

“想學保護自己的方法。“她仰頭看他，突然發現他今天沒噴發膠，幾縷黑發柔軟地垂在額前，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年輕了許多。

“周六下午，圖書館三樓。“他轉身離開前丟下這句話，背影挺拔如松。

周六的編程課沒能如期進行。

喬念潔在圖書館等了半小時，收到張毅的微信：「老葉高燒39度，死活不肯去校醫院，你要不要來看看？」

她幾乎是跑著穿過整個校園。計算機系的男生宿舍彌漫著淡淡的汗味和泡面氣息，但葉思弘的床位整潔得近乎苛刻——書籍按高度排列，筆記本電腦與桌面呈精確的45度角。

而此刻，這個一絲不茍的學霸正蜷縮在被子里，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平日里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凌亂地貼在額頭上。

“你怎么來了......“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卻還強撐著要坐起來。

喬念潔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別動！“她伸手探向他的額頭，被燙得倒抽一口冷氣，“你燒糊涂了嗎？“

葉思弘微微偏頭，躲開她的手：“只是感冒......“話沒說完就劇烈咳嗽起來。

喬念潔翻出隨身帶的退燒藥，又向張毅借了電煮鍋。半小時后，宿舍里飄起淡淡的藥香——她從家鄉帶來的川貝母配上雪梨，是母親常給她熬的潤肺湯。

“喝了。“她扶起葉思弘，把保溫杯湊到他唇邊。

葉思弘皺眉看著杯中渾濁的液體：“這是什么？“

“毒藥。“喬念潔沒好氣地說，“專門毒你這種不聽醫囑的倔驢。“

出乎意料的是，葉思弘竟然低笑了一聲，乖乖喝完了整杯藥湯。他的喉結隨著吞咽上下滾動，一滴湯汁順著唇角滑落，喬念潔鬼使神差地伸手替他擦掉，指尖觸到那片滾燙皮膚的瞬間，兩人同時僵住了。

“你......“葉思弘的嗓音更啞了。

喬念潔慌亂地收回手，從包里掏出一個信封：“給你的，本來打算今天教你編程時當謝禮。“

信封里是一張手繪康復卡——Q版的葉思弘戴著聽診器在敲代碼，頭頂還冒著蒸汽，旁邊寫著“早日康復，編程不禿“。卡片角落粘著一個小鈴鐺，正是她常戴的那款。

葉思弘用發燙的指尖輕輕撥弄了一下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

“幼稚。“他評價道，卻小心地把卡片放進了枕頭底下。

十一月初，校園公告欄貼出跨學科創新大賽的海報。喬念潔正仰頭看著，一杯熱奶茶突然貼上了她的臉頰。

“聽說你把我室友照顧得不錯。“張毅笑嘻嘻地遞過奶茶，“老葉從來不喝別人給的東西，那天居然把你那鍋迷魂湯喝得一滴不剩。“

喬念潔耳根發熱：“他好些了嗎？“

“早好了，現在天天對著張卡片傻笑......哎喲！“張毅突然被人從后面踹了一腳。

葉思弘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后，手里拿著一疊資料，耳尖通紅：“閉嘴。“

喬念潔假裝沒聽見剛才的對話，指著海報問：“這個比賽，你們要參加嗎？“

“正打算報名。“張毅揉著屁股，“老葉的算法加上我的硬件設計，穩拿......“

“缺個設計師。“葉思弘突然打斷他，目光落在喬念潔身上，“你做UI交互嗎？“

張毅瞪大眼睛：“等等，我們不是說好......“

“說好了什么？“喬念潔好奇地問。

“沒什么。“葉思弘把張毅推到一邊，“項目是校園文化AR導航，需要把古建筑三維建模和動態UI結合。“他從資料夾里抽出一張紙，“這是初步構想。“

喬念潔接過紙張，呼吸一滯——那上面不僅詳細列出了技術路線，還用鉛筆淡淡勾畫了一個人像輪廓：扎馬尾的女孩低頭畫設計稿，發絲間若隱若現的鈴鐺。

“這是......“

“隨便畫的。“葉思弘迅速翻到下一頁，“重點在第三欄的功能設計。“

張毅在一旁擠眉弄眼，被葉思弘一個肘擊懟得齜牙咧嘴。

“我加入。“喬念潔聽見自己說，心跳快得像要沖出胸腔。

第一次項目討論會就爆發了爭吵。

“用戶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視覺元素！“喬念潔把平板電腦推到桌子中央，“AR界面必須要有情感化設計，而不是你這種冷冰冰的彈窗！“

葉思弘的眉頭擰成死結：“冗余的動畫會拖慢加載速度，影響核心功能。“

“那也不能把用戶體驗全砍掉啊！“她指著他的原型圖，“這個按鈕配色簡直像病毒警告！“

會議室空氣凝固了。張毅悄悄往門口挪了挪：“要不......各退一步？“

“藝術不是代碼，不能用二分法判斷。“喬念潔深吸一口氣，“就像你的程序再完美，沒有好的界面，普通用戶根本不會用。“

葉思弘突然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你說得對。“

喬念潔準備好的長篇大論卡在了喉嚨里：“......什么？“

“我太注重技術指標，忽略了用戶體驗。“他重新戴上眼鏡，目光出奇地平靜，“但動畫效果需要優化，不能超過3秒。“

喬念潔眨了眨眼，突然意識到這是葉思弘第一次向她妥協。

“成交。“她伸出手，“合作愉快，搭檔。“

葉思弘看著她的手，遲疑片刻，輕輕握了上去。他的掌心溫暖干燥，指腹有長期敲鍵盤形成的薄繭。

“對了，“他忽然開口，“我父親是茶商，母親......確實是畫家。“

喬念潔心頭一震——他聽到了林薇那些話。

“她沒跟人跑。“葉思弘的聲音很輕，“只是去了更遠的地方寫生......再也沒回來。“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喬念潔突然明白了他對藝術的復雜態度——那是一種被遺棄者又愛又恨的眷戀。

“我不會消失。“她脫口而出，隨即被自己的直白嚇了一跳，“我是說......項目結束前都會在。“

葉思弘靜靜地看著她，目光深沉如海。

“我知道。“最終他這么說，卻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