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玻璃門被推開時，喬念潔正踮著腳調(diào)整墻上的星軌圖紙。五月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沾滿水粉的手指上投下細長的光紋。

風鈴清脆地響了一聲。

“請問，葉思弘在嗎？“

聲音很好聽，像冰鎮(zhèn)梅子酒里的冰塊輕碰杯壁。喬念潔轉(zhuǎn)過頭，看見門口站著一個陌生女人——米色羊絨開衫垂落流暢的線條，栗色卷發(fā)間若隱若現(xiàn)的珍珠耳釘，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涂著低調(diào)的裸色。

陽光忽然變得刺眼起來。

“他去電子城了。“喬念潔放下按著圖紙的左手，右手還捏著半干的畫筆，“您找他有事？“

女人微笑著走進來，身上的香水味很淡，像是雪松混著某種柑橘調(diào)。她從包里取出一個銀色金屬盒，放在工作臺上。“我是宋雅，MIT媒體實驗室的。“金屬盒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光，“這是他落在我那兒的東西。“

喬念潔的筆尖在圖紙上洇開一小片鈷藍。她認識這個名字——在葉思弘電腦深處的加密文件夾里，有一張他和這個女人的合影。照片上的他穿著學士服，表情是罕見的放松，而宋雅的手自然地搭在他肩上。

“要留個言嗎？“喬念潔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宋雅搖搖頭，指尖輕輕撫過金屬盒上的刻字——**SY & SSH 2020**。“他知道是什么。“她抬眼環(huán)顧工作室，目光在星軌圖上停留了幾秒，“你們的設計很有創(chuàng)意，尤其是將古星圖與現(xiàn)代交互結(jié)合的部分。“

“謝謝。“喬念潔把畫筆放進洗筆筒，水面上浮起一縷藍色。

葉思弘抱著新買的示波器推開門時，工作室里的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瞬。

“雅姐？“

示波器重重地落在桌上。喬念潔看見他的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鏡片后的眼睛睜大了些——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葉思弘露出這樣明顯的驚訝表情。

宋雅轉(zhuǎn)過身，陽光在她的鉆戒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斑。“Surprise.“她微笑著打開那個金屬盒，“我來兌現(xiàn)承諾了。“

盒子里是一枚指甲蓋大小的芯片，表面蝕刻著微型的北斗七星圖案。

“記得我們的賭約嗎？“宋雅的聲音帶著懷念，“如果你能在畢業(yè)前找到傳承與創(chuàng)新的平衡點...“她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喬念潔，“我就把父親研究所的量子計算資源開放給你。“

葉思弘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那是酒后胡話。“

“可我是認真的。“宋雅將芯片推向他，“現(xiàn)在，我代表MIT創(chuàng)新孵化器正式邀請'星茶'團隊。“她從包里取出一份燙金邀請函，“三年全額資助，專利共享，實驗室任選。“

喬念潔不自覺地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工作臺。示波器的包裝盒邊緣硌著她的腰，隱隱作痛。

工作室里安靜得可怕。她盯著自己指甲縫里殘留的藍色顏料，聽見墻上時鐘的秒針走動聲，聽見窗外梧桐葉的沙沙聲，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大得幾乎要震破耳膜。

暴雨來得毫無預兆。

喬念潔冒雨跑回宿舍，雨水順著發(fā)梢流進衣領(lǐng)，冰涼刺骨。她在樓下撞見了渾身濕透的張毅。

“正找你！“他塞來一個鼓鼓的文件袋，“老葉讓我查的資料。“

宿舍走廊的燈光昏黃，喬念潔擦干手才敢打開文件袋。里面的照片讓她呼吸一滯——扭曲的高速公路護欄，嚴重變形的黑色轎車，還有病床上插滿管子的葉思弘。日期顯示是去年十一月三日，正是她為了完成《星茶》系列作品，隨口說需要高山星空數(shù)據(jù)的那一周。

“他連夜開車去天荒坪。“張毅的聲音混在雨聲里，“回來時在盤山公路出了事...腰上那道疤，是方向盤卡扣扎的。“

雨點砸在照片上，暈開一片模糊的水痕。喬念潔突然想起那天清晨，葉思弘蒼白著臉出現(xiàn)在教室，遞給她一個U盤時冰涼的手指。“你要的星空。“他只說了這一句，然后就請假消失了三天。

她一直以為他只是感冒了。

凌晨三點，喬念潔用那枚銅鑰匙打開了葉家老宅的閣樓。

月光透過天窗灑進來，塵埃在光柱中緩緩浮動。她輕手輕腳地走到畫架前，取下那幅未完成的雷峰塔星圖。畫紙背面貼著張泛黃的紙條，上面是年幼的葉思弘歪歪扭扭的字跡：“給媽媽指路的星星。“

而在下方，有一行新鮮的鋼筆字：

**“現(xiàn)在，它指引我找到你。“**

字跡工整有力，墨水還很新。喬念潔的指尖輕輕撫過那些筆畫，突然注意到紙條邊緣有反復折疊的痕跡——他一定經(jīng)常打開看。

窗外，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北斗七星清晰地懸掛在夜空中，天樞星的位置格外明亮。

她摸出手機，給置頂聯(lián)系人發(fā)了一條消息：

“工作室見，帶上你的MIT offer。“

葉思弘推開門時，晨光正斜斜地穿過百葉窗，落在喬念潔的肩頭。她面前攤著兩份文件——左邊是燙金的MIT邀請函，右邊是杭州非遺中心的合作意向書。

“選一個。“她的筆尖懸在空處，“我跟你走。“

一滴墨落在兩份文件之間，像一顆孤懸的星。葉思弘走到她面前，身上還帶著晨露的氣息。他伸手握住她微微發(fā)抖的手指，將筆尖移到第三個位置——他們手寫的“星茶工作室“五年發(fā)展規(guī)劃。

“早就選好了。“他的吻落在她沾著顏料的指尖，“在我的程序第一次識別出你筆跡特征的那天。“

陽光漸漸明亮起來。宋雅留下的金屬盒靜靜躺在工作臺上，芯片折射出的光斑，恰好補全了墻繪星圖中缺失的天樞星。

喬念潔仰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的睫毛在陽光下呈現(xiàn)出透明的金色。“那個賭約...…“

“她賭我畢業(yè)前會去MIT。“葉思弘的拇指輕輕摩挲她的虎口，“我賭會找到更重要的東西。“

窗外傳來學生的笑鬧聲，新的一天開始了。而在這個充滿陽光的工作室里，他們手握著手，站在星辰與大地相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