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沈聽序整個人都很低氣壓，偶爾，宋圓滿也覺得他有點沉抑：『應該就是這樣的性格吧。』她不好過多評價自己上司。

『擦他鞋還要給他懟，這種人太難頂了。』章欣在那邊噼啪打字：『還是我們黃總好，溫柔如水。』

宋圓滿想了想：『黃總脾氣是挺好。』跟沈聽序一個文質彬彬一個生人勿近，截然不同的形象。

這句發出去，章欣在那邊忽然扭捏起來，跟她討論了幾句那位黃總，然后話鋒一轉安慰道：『不過銷售本來就鬼多人少，而且難頂好過好色，好好做啦，不得罪沈聽序就行，反正你們老在外面跑，也不用一天到晚對著他。』

難頂好過好色，宋圓滿有點哭笑不得，但想想，說的也確實有道理。

她拿出鏡子跟眼鏡盒，摘了隱形打算重新戴，胡芳桐正好經過：“眼睛不舒服嗎？”

“有點滑片。”

“滑片啊。”胡芳桐給她找來一瓶隱形眼鏡潤滑液：“滴兩滴進去，沒那么干。”

潤滑液還是沒開封的，宋圓滿正想推拒，胡芳桐擺擺手：“我買東西送的，贈品而已。”說完又問：“你中午，是跟沈總吃的飯？”

“還有其他幾位同事。”宋圓滿重新戴好隱形，從鏡子里看了眼胡芳桐，她似乎只是隨口一問，很快就拎包走了。

下午宋圓滿邊看PPT邊做筆記，查了些看不太懂的術語，最后半個工作日就這么過去。

她收拾東西打算去參加章欣的生日趴，臨要走前卻接到胡芳桐電話，先是去她柜筒找了份合同，等確認是這一份，又問能不能幫忙送一趟：“我還堵在高速上，客戶在等，如果轉回公司的話就怕來不及，回頭又得罪客戶。”胡芳桐說。

宋圓滿有些猶豫，胡芳桐又在那邊嘆氣：“算了，你要沒空的話，我還是自己去拿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宋圓滿只好跟章欣請了個假，想著這一周胡芳桐的幫助，送趟資料也沒什么。

只是送過去后卻發現是個飯局，飯局上還有二部的人。

宋圓滿看了看手里的合同，隱約察覺到這是在搶單：“芳桐姐……”

“沒事，你還沒吃飯吧，一起啊。”胡芳桐面容鎮定，她跟了這么久，哪怕二部忽然殺出來攪局，這個經銷商她也是一定要拿下的。

宋圓滿就這么被拉上飯桌，坐在胡芳桐旁邊，看著席間的談笑風生。

二部那幾個都特別的能說會道，宋圓滿小聲問胡芳桐：“要不要叫我們的人過來？”來不及了，二部明顯有備而來，胡芳桐心頭焦灼，好不容易逮著個話題：“王老板老家安徽的嗎？”

被她問的王姓老板點點頭：“我是安徽人。”

“好巧，我們圓滿也是安徽的。”胡芳桐笑瞇瞇地讓宋圓滿去敬這位王老板：“廣州這么大還能碰到老鄉，多難得。”

宋圓滿被推起來，捧著杯酒到了王老板旁邊。她第一次上應酬席，沒學會什么漂亮話，只會干巴巴說：“王總，我敬您一杯。”

王總坐在位置上看了看她，端起酒杯微微抿一口，也讓宋圓滿不要多喝：“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他嘴上這么說，基本禮儀宋圓滿還是知道的，她老老實實喝完自己杯子里的酒，回到位置上摸了摸臉，感覺有點燙，不知道是不是度數高。

場上有說有笑，桌上地位最高的無疑就是那位王總，五十來歲的人，看起來保養得還不錯，也沒有那種成功人士的睥睨勁，談吐很隨意很風趣，還很會保護桌上的女士，阻止男士們灌酒：“多吃菜，別逮著女孩子灌，難看。”

“還是王總體貼。”他的舉動迎來一片恭維，也迎來又一輪的敬酒。

宋圓滿跟著胡芳桐，在第二次被帶著過去敬酒時，王總問了句：“你是安徽哪里人？”

宋圓滿說了老家的名字，王總知道那個地方：“離黃山很近。”他回想著什么，忽然又說了句：“你長得跟我前妻有點像。”甚至比劃了下：“她也跟你一樣，個子這么高。”

宋圓滿還沒反應過來，胡芳桐馬上接道：“能跟您前妻像，是我們圓滿的榮幸。”

王總笑了笑，語氣落寞：“不過，她已經不在了。”

在不在又有什么關系呢，胡芳桐抓緊安慰幾句，又嘆氣：“可惜圓滿沒您前妻那么幸運，能碰到您這樣體貼的。”

話里有話，王總看了眼宋圓滿：“怎么說？”

胡芳桐手搭上他椅背，說起公司上半年抓了一個采購主管：“他那會兒正跟圓滿談戀愛呢，平時看著也人模人樣的，哪里知道是個人渣，又劈腿又貪污，還對女朋友動手。”

王總看著宋圓滿，目光在她身上停駐一會：“年輕女孩子閱歷淺，也沒什么，以后帶眼識人就好了。”

宋圓滿很勉強地牽出一個笑。

飯后去KTV，路上胡芳桐忽然講起家里情況，說老公不掙錢，孩子要花錢，家婆還病了，一家老小的生活費都得她來掙。

宋圓滿有些茫然，類似這樣的話胡芳桐不是第一次說，但此情此景，話里又似乎帶著些別的意味。

等進到KTV包房，宋圓滿才知道她這話是什么意思。

或許燈光太暗，把人性的灰度給勾了出來，又或許節奏太跳，讓酒意加速上頭，總之剛剛在飯桌上還風度翩翩的王總忽然像變了一個人，他一直挨著宋圓滿，幾杯后開始囈語，對著她回憶和前妻的過去，手往她膝蓋上放，還試圖拉她起來跳舞。

原來剛剛在飯桌上的體貼，只是道貌岸然的偽裝。

看宋圓滿嚇壞了，胡芳桐過來拉開王總把人送進洗手間，接著出來安撫宋圓滿：“你要是覺得難受可以走，反正我是無所謂的，我為了業績連臉都可以不要，這又算什么呢。”

見宋圓滿愣住，胡芳桐繼續壓聲：“王總他們在珠海還有體檢中心，你要能在他們手里簽出一臺設備，直接就能轉正了，哪里用辛辛苦苦去蹲醫院？”

一面告訴她可以走，一面卻暗示這個機會難得。

太突然，宋圓滿腦子都沒轉過來，王總已經上完洗手間出來，胡芳桐帶著薄薄一層笑意迎過去，再轉頭跟另外的客戶一起唱歌，舉止親密。

歌聲笑聲揉雜在一起，王總坐過來，嘴里說著什么，黏膩的酒氣噴到宋圓滿臉上，快要吹進她的皮膚毛孔里，而就算宋圓滿腦子沒轉過來，卻還是在這位王總手滑過她腰間的時候一把將人推開，跑走的瞬間帶翻一杯果汁，潑在誰的身上，她已經管不了了。

十月的廣州，夜風吹得人微微發冷。

宋圓滿跑回家里，看到胡芳桐追魂一樣的幾個未接來電時怔忡了下，似乎看到職場的另一面已經向她徐徐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