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到銷售后，頭一個星期宋圓滿都在看資料。

負責帶她的同事總在外面跑，她只能看看PPT和手術視頻什么的，有不懂的地方記下來自己查，或者問胡芳桐。

胡芳桐算是比較熱心的一個人，起碼對宋圓滿來說是這樣的，她到銷售后的這一周，跟胡芳桐接觸最多。

周五氣溫很高，一大早，共享單車的坐墊已經燙屁股，而且宋圓滿掃了好幾輛都有故障，等終于找到一輛好的，她騎上就往地鐵站跑，趕到公司時，離打卡的時間就差不到十分鐘。

部門的人都在往會議室走，宋圓滿像個傻子一樣站在工位上，等看見胡芳桐了連忙問：“芳桐姐，是要開會嗎？”

“對，開新產品的會。”胡芳桐叫她：“要不要去聽聽？”

“我可以去嗎？”宋圓滿還像個狀況外的人，很多事情都搞不太懂。

“沒事的，走吧。”

“好的。”宋圓滿拿了筆和本子，跟進去坐在胡芳桐旁邊。

今天是一部的內部會議，比周會紀律要好很多，胡芳桐問：“你下周就要出去跑了吧？”

宋圓滿點點頭，胡芳桐看了看她，忽然說：“我記得你在前臺好像不是這樣穿。”

“前臺有工服的。”宋圓滿也看了眼自己的牛仔褲：“我看過拜訪守則，上面好像寫了穿著盡量低調，越不顯眼越好。”

“也不要搞得太樸素，人家記你不住。”胡芳桐笑盈盈看著她，很快余光瞟到外面，輕輕噓一聲：“沈總來了。”

宋圓滿也看見沈聽序，他很高，走進來的時候腦袋好像要頂到門框，接著把門一關，隔絕外面的噪音。

講的確實是新品，一款編號叫EK530的醫療內窺鏡，有個經理開始匯報進度：“現在各個大區都下任務了，讓他們聯系一些大的三甲醫院，摸一下需求。”

內窺鏡是宋圓滿還沒接觸到的高精尖儀器，她安靜地坐在角落，聽會議室里說跟經銷商下任務，也聽旁邊的胡芳桐提起自己的工作進度：“有個河南那邊的經銷商，他們這兩年中標也挺多的……”但她又看眼外面：“二部那邊，好像也有人在跟。”

經理也知道這件事，轉頭跟沈聽序說了說經銷商情況，回頭叮囑胡芳桐：“跟緊一點，多做做客情，有需要的話可以叫團隊配合你。”

胡芳桐點點頭：“好的，我這兩天約一下試試。”她覺得自己已經很有把握了，簽約就差臨門一腳。

會議室里都有匯報有發言，經理看眼宋圓滿，半開玩笑說：“小宋也要開始跑醫院了吧？可以多看看這個產品，要能簽出去一臺，直接就轉正了。”

哪這么容易呢，宋圓滿臉有點熱：“我盡量。”

不久會議結束，所有人都離開會議室，外面吵得像菜市場，胡芳桐不滿地罵了句：“二部的人天天跟吃了蛤蟆一樣，吵得要命。”

宋圓滿往隔壁看了眼，確實，二部的人紀律相對差，上次開周會時，最吵的就是那邊。

回到工位，胡芳桐拿了碗粥過來：“早餐。”

“謝謝，我吃過了。”宋圓滿自己在家蒸的核桃包，雖然是預制食品，但味道也很好，她特別愛吃廣州這邊的包點，尤其是甜口的。

“這我家婆煮的，你試試味道。”胡芳桐不由分說地把粥塞給她，外加一個茶葉蛋。

宋圓滿只好收下：“謝謝。”

部門這個點吃早餐的不少，她猶豫了下，也打開蓋子。

粥里有肉丸和魚片，很鮮很滑，典型的廣式粥。宋圓滿覺得廣東人很會煮東西，沒有濃油赤醬，看起來清淡的食材也能吃出很鮮的味道，讓人回味無窮。

只是吃這么多，一上午都有點撐。

中午章欣走過來，大搖大擺像蟹老板，當然她沒有蟹老板的啤酒肚，只有一截小蠻腰。

“哈嘍哈嘍，還習慣吧？”章欣扭著小蠻腰走過來，人趴在辦公桌的圍檔上，一雙含情大眼眨啊眨。

宋圓滿笑起來：“還好，就是產品有點復雜，這邊同事說以后有機會可以去跟臺，或者去去展會，高強度講解幾天就慢慢熟悉了。”

“那走吧，去吃飯。”章欣把一個筆記本架子放她桌上：“散熱的，還能當支架，省得你老是低頭。”

“嗯。”宋圓滿收下支架，跟章欣搭電梯到一樓，意外碰見公司幾位高管。

章欣抬頭跟老總們打招呼：“這么多人去哪兒啊？”

“去吃飯。”人力的云總笑著邀請：“你們吃過沒有，要不要一起？”

“還沒吃啊，這么早。”章欣嘿嘿笑，拉著宋圓滿跟在后面，前面是沈聽序和采購的葉總，兩個人正在聊那款新品。

宋圓滿跟章欣都聽得云里霧里的，太陽很大，跟到停車場時章欣說了句：“好sai啊。”

她一說話，前面兩個男的回頭，旁邊云總都笑了下：“好什么？”

“好曬。”章欣遮太陽，夸張地瞇起眼。

曹總糾正她：“那個讀shai，卷舌音。”

“啊？”章欣一愣：“我們廣東人都這么說啊。”

她轉轉眼，看向唯二的廣東人沈聽序。沈聽序沒接話，宋圓滿怕章欣尷尬，連忙說：“其實我們老家也是這么讀的。”

云總就問：“小宋哪里人？”

“安徽的。”

曹總點點頭：“皖南吧？”南方人有時候平翹舌音不分，也正常。

剛好到達停車場，云總掏出車鑰匙：“二位女士請選座駕吧。”

六個人兩輛車，宋圓滿被章欣拉著要去坐那輛灰色沃爾沃，但開沃爾沃的葉總卻來了句：“坐云總那吧，我后車有東西。”說完按開車門，跟沈聽序坐上去，打火走人。

章欣對著那個車屁股干瞪眼，嘴里好像嘀咕了一句，宋圓滿沒聽清楚：“什么？”

“沒什么。”章欣哼一聲，拉著她上了云總的車。

吃飯的餐廳離得不遠，大概二十分鐘就到了，環境挺好的一個地方，東西好吃，擺盤也很精致。

有一款火龍果酥做得跟胡芳桐的Dior包包很像，章欣一個個給老總們分，分到沈聽序的時候，看了眼宋圓滿。

討好上司這點意識還是有的，宋圓滿拿公筷夾一只給沈聽序：“沈總，這個挺好吃的，您試試。”

“你吃過？”

“還……沒。”

“所以你怎么知道好吃？”

宋圓滿被問啞，好在章欣插一句：“吃過啊，我給圓滿打包過，但現吃應該更酥，沈總快試試。”

有她及時救場，宋圓滿沒有太尷尬，但后面也沒再給沈聽序獻過殷勤，她感覺他像隨時咬下來的老虎，實在不知道怎么就會被他懟一句，心里有點犯怵，甚至草木皆兵。

幾位老總在聊天，話題偶爾帶到女士，比如云總問：“小宋在銷售怎么樣，還習慣吧？”

宋圓滿說挺好的：“同事都很照顧我。”其實除了胡芳桐沒什么人理她，但宋圓滿說的也就是一句套話，只是頂頭上司就在旁邊，即使沈聽序沒說話可能也沒看她，但她還是不太自在，說完就勾了勾耳朵后的頭發，掩飾那點壓力。

吃完飯回到公司，宋圓滿跟在沈聽序后面，她隱形眼鏡有點滑片，低著頭默默調整時，沈聽序忽然問：“張爾不在？”

張爾就是帶宋圓滿的人，宋圓滿連忙答道：“她這兩天出差。”

“什么時候回來？”

宋圓滿想了想：“應該下周會回。”

沈聽序往她們桌面看一眼，宋圓滿以為還要問什么，好在他只是微微皺眉，繼續走回自己辦公室。

宋圓滿悄悄松了一口氣。

她現在對他是草木皆兵的狀態，渾身的戒備都豎起來，一有交流，心理防線直接升高到鼻子眼，但還要討好他，恭恭敬敬老老實實。

如果沒有臺球廳那一回，或許還沒這么尷尬；可沒有臺球廳那一回，她現在應該也不在這里。

而且沈聽序那張臉本身就很有壓迫感，章欣嘴里，那叫厭世臉。

『你沒發現嗎，你們沈總好像對全世界都不感興趣。』回工位后，宋圓滿收到章欣在微信的吐嘈：『公司高管，業績表現好，也受董事會器重，錢掙一大把，還有什么好不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