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軍大部分人還在茫然之際，

后金陣中傳來一陣急促的鳴金之聲。

女真人口少，

皇太極攻錦州城包衣和甲兵加起來死了五百多人，四大貝勒和眾盟軍都怨言四起，鬧著撤軍回沈陽去。

面對這藍色衣服的明軍，一次沖鋒就倒了四百多真女真人，卻連車陣皮都沒摸到，這樣的戰損比是德格類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

誰踏馬知道明軍還能放多少次銃？

一開始沖在最前面的是鑲藍旗，死了還沒那么心疼。

后面跟著的可是正兒八經的正藍旗披甲人，多死幾個德格類估摸著自己回去用不著皇太極發難，親哥莽古爾泰都得把他拉出去砍頭示眾。

鄂倫格深深看了一眼在地上翻滾掙扎的鄂倫泰，親爹的腸子已經流出了一大截，以現在女真的醫療能力，就算是抬回去也只有等死的份……

他咬了咬牙撥轉馬頭，兩腿一夾馬腹向著后金中軍方向撤退而去。

在一陣嘰里呱啦的蒙古話和后金話吆喝之后，馬蹄聲漸漸遠去，

何可綱難以置信地趴下，用耳朵貼在地上聽了半晌，反復確認才抬起頭：

“建虜大部隊走了……”

陣中頓時一片歡呼之聲，在趙書海趙疤臉等人帶動之下，天雄軍士卒們紛紛用腰刀，長槍敲打車轅，口中有節奏地高呼：

“殺韃子，殺韃子！”

“威武，威武！”

盧象升長出一口氣，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

此時才覺得兩腿發軟，回頭找了一圈才在身后糧車頂上發現石敢當正在手舞足蹈，狀若癲狂。

“石敢當！”

石敢當嚇了一跳，連忙從糧車上跳下來兩步走到何可綱和盧象升面前：

“盧少校！”

盧象升指了指后金撤退的方向：

“你立刻帶特別行動班騎兵出發，查清建虜去向速速回報。若建虜果然撤退，便讓騎兵展開陣型探查至十里外，確保糧車行進過程中若有敵來襲我軍有足夠時間變陣！”

自己得意忘形真是該死，還是盧少校考慮周全！

石敢當心下一凜，連忙立正行了個軍禮：

“是！”

盧象升拿起胸前哨子，“嗶嗶嗶”吹出三聲急促短音。

已經開始上躥下跳的天雄軍士兵和軍官挨了無數板子和罰跑，刻在基因里的條件反射瞬間被喚醒，

不管站在什么地方的都立刻原地立正。

“今日之戰，各單位表現都很好！”

“但是此時我軍仍肩負運糧重任，韃子隨時可能去而復返，絕對不是慶祝的時機！”

“各單位就地將受傷的戰友伙伴抬到糧車上，切換為行軍陣型立刻出發，目標明天傍晚趕到錦州！”

眾人齊齊并腿，發出一聲整齊的“啪嗒”聲：

“是！”

孫鈐看著陣前滿地翻滾哀嚎的韃子，仍然有種自己在做夢的感覺：

“韃子……這就被咱們打跑了？”

他連腰刀都拔出來，已經準備好要白刃戰，就算是死怎么也要殺兩個韃子墊底。

怎么還沒用力，建虜就先倒下了？

面對偶像高陽公的兒子，盧象升態度不自覺好了三分：

“天子嘗言，只要士氣夠高，士卒敢戰。火銃可以縮小精銳部隊和新兵之間的戰力差距。”

“我天雄軍雖然只操練了一個月時間，但圣上親力親為與士卒同寢同食，誰人不感圣上賢德？論戰意，豈是化外野人能比？”

“我軍為了此次交戰做了大量演戲準備，韃子卻驕兵輕敵，焉有不敗之理？”

戰前盧象升也說過類似的話，何可綱那時覺得年輕人多少沾點紙上談兵，恐怕要被殘酷的現實狠狠教訓一番。

可如今事實擺在眼前，他只有心悅誠服地豎起大拇指：

“盧少校敢捋建奴虎須，真英雄膽也！”

不過這么多半死不活的真夷，盧象升說走就走，實在是太浪費了啊！

這一個個的金錢鼠尾腦袋，雖然說現在換不了戰功銀子，但帶著多有份啊：

“建斗兄，我手下騎兵今天也沒幫上什么忙，不如這些韃子就交給他們來處理，割下腦袋分我十個？”

盧象升微微一怔，略一思忖才明白他的意思，頓時哭笑不得：

“承渠兄何不令麾下親衛協助我天雄軍特別行動班一同散開陣型偵查建虜動向？”

何可綱嘿嘿一笑：

“這點小事理所當然，等我手下兄弟補刀割完腦袋便去追石班長。”

……

“砰！”

莽古爾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案上酒碗噼里啪啦作響。

“你說什么？打個明軍新兵犢子組成的運糧隊隊居然死了整整五百人？？”

德格類也想不通為什么會打成這樣，只能低頭抱拳：

“這明軍不知道從哪里來的，戰意高漲，又擅長用火銃，鑲藍旗甲兵還沒有沖到面前便被打倒一半，幾個巴牙喇全都被打死了，這仗確實沒法再打下去。”

莽古爾泰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擅長用火銃？這玩意哪支明軍不擅長，明狗不會騎馬膽子又小，咱們大金勇士殺過這么多，除了會用火銃他們還會用啥別的武器嗎？”

“這明軍不一樣，他們見了我大金的巴牙喇沖鋒都絲毫不慌，一直憋著不放銃……”

莽古爾泰跳起來一腳踹得親弟弟摔倒在地：

“蠢貨！你在說什么？你編個理由說明狗訓練有素發銃百步外百發百中我們還能糊弄一下老八，不發銃就打死了咱女真五百勇士，這事情傳到議政大會上，我都保不住你這條狗命！”

德格類委屈啊：

“三貝勒，是這樣……”

莽古爾泰聽他解釋了半天，才大概弄明白今天大金軍隊是怎么吃了這么大的敗仗。

他呆立原地半晌，仍覺得不可思議。

大金不是沒吃過敗仗，

寧錦之戰死的人比今天這一次小規模會戰多得多了。

但是幾次比較嚴重的失敗，要么是被人偷襲抄了老家，死的主要是老弱婦孺；

要么是后金最不擅長的攻城戰，明軍依靠關寧錦三座堅城守城，非戰之過。

今天這樣的野戰被明狗打成這樣，老汗王在長生天要是得知消息，非得氣的活過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