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爾泰看了看親弟弟。

德格類的打仗水平他還是知道的，雖然比不了代善，阿敏這樣的宿將，

但比起小一輩多鐸，多爾袞這些毛都沒長齊就當了旗主，副旗主的小屁孩來肯定綽綽有余。

他在帳內(nèi)來回踱了幾步，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無論如何要想辦法把德格勒保下來。

現(xiàn)在后金高層中和他關(guān)系親近的只有大貝勒代善一個人，

但是自從爭奪行位失敗之后代善已經(jīng)失去了年輕時的銳氣，現(xiàn)在天天泡在酒和女人堆中，身子骨已經(jīng)完全不行了。

年輕一輩，多鐸，多爾袞，濟爾哈朗，岳托等人基本上都站在皇太極那邊。

莽古爾泰一向和皇太極不對付，自從皇太極登基以來，在四大貝勒共同議政的大政會議上，已經(jīng)幾次和老八產(chǎn)生沖突。

代善現(xiàn)在玩的這么兇，保不準過個三五年兩腿一蹬，就翹了辮子。

到時候自己形單影只，要是在高層中連個搖旗吶喊的親信都沒有，豈不是要被老八隨意拿捏玩弄？

德格類別的不說，忠心還是不錯的——要不也不會一看鑲藍旗的人快死光了，馬上要死正藍旗自己人就冒著被責(zé)罰的風(fēng)險下令鳴金收兵撤退。

既然親弟弟把這運糧食的明軍說得這么邪乎，莽古爾泰還是傾向于相信他的判斷，相信這些明狗真的有兩把刷子。

既然如此，

就把這個難題拋給皇太極。

說到底，本來四大貝勒都已經(jīng)商量好了，今年秋天要去蒙古找柯爾克本部的麻煩，整些牛羊回沈陽過年。

是皇太極自己乾綱獨斷，一定要來關(guān)寧錦防線下啃硬骨頭。

現(xiàn)在真碰上磕掉牙的硬骨頭了，總不能你皇太極不負領(lǐng)導(dǎo)責(zé)任，就讓莽古爾泰和德格類背鍋吧？

莽古爾泰已經(jīng)想好了，

實在不行就兩句話堵上去：

“大汗說要南下打關(guān)寧錦我是第一個反對的，如果咱們?nèi)サ氖敲晒牛F(xiàn)在多半已經(jīng)班師回朝帶著喀爾喀本部的牛羊回家摟著女人舒舒服服睡覺了。”

“后來大汗攻錦州城死了這么多人，我又早早建議不要在錦州城下浪費時間，應(yīng)該回沈陽過了冬天再說。”

看看皇太極還有什么話說！

……

京城，

德勝門外五里處，十幾座青磚普通四合院排成一排，院墻都爬滿枯黃的爬山虎。

其中有一個不起眼的院子兩扇榆木門板漆皮斑駁，門環(huán)銹跡間暗嵌半枚倭國永樂通寶。

鄭芝龍的二弟鄭芝虎在院中來回踱步，年僅十五歲的四弟鄭鴻逵（鄭芝鳳）卻安坐在堂上茶桌后，一臉沉靜地為二哥泡茶。

“吱呀……”

院門被從外推開，

鄭志虎立刻回頭，看見來人是鄭家在京城的老家仆陳叔，連忙迎上前去：

“陳叔，劉公公那邊怎么說，見到曹公公了沒有？”

陳叔向鄭志虎比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向外左右看了一眼確認沒有人跟蹤，方輕輕掩上院門，長嘆一口氣：

“沒有，不但沒有見到曹公公，今天連劉公公也沒有現(xiàn)身，我等了大半天，只等到一個小太監(jiān)出宮來給我傳話。”

劉公公，指的是御馬監(jiān)劉海旺，

鄭芝龍還沒被招安之前就和鄭家有不少生意上的往來。

曹公公，自然便是當今天子崇禎皇帝在信王府的潛邸舊人曹化淳了。

鄭氏兄弟秘密進京，當然是為了營救鄭家頂梁柱鄭芝龍而來。

差不多一個月前，幾人在泉州接到鄭芝龍從京城寄來的信件，

明文是讓鄭志虎帶船隊運四十萬石糧食到天津港，和皇帝手下什么護衛(wèi)交付相應(yīng)銀子再送往遼東，

其中卻有暗碼，告知兄弟幾人自己暫時安全沒有性命之憂，只需先備好二十萬石糧食以備不時之需，先進京活動一番讓自己脫身。

至于怎么活動，

這個不需要鄭芝龍教，幾個弟弟也早已經(jīng)熟能生巧。

鄭芝虎離開福建前先拜訪了福建巡撫熊文燦，又拜訪了和鄭家往來緊密的海商蔡繼善，

進京之后，很快通過兩位大人的關(guān)系網(wǎng)聯(lián)系上了御馬監(jiān)劉海旺，送上了弗朗機自鳴鐘，南洋珊瑚，東瀛珍珠等幾件禮物。

當然，弗朗機自鳴鐘里裝的銀子就不用多提了。

按照兄弟兩人多年行賄經(jīng)驗，劉公公收了錢接下來只要等個幾天大哥自然就能安然無恙放出來，一家人歡歡喜喜回泉州去。

然而，

這劉公公收了錢沒幾天，居然又退了回來，說這事他辦不了！

真是奇哉怪哉，

鄭志虎只聽過收了錢不辦事的太監(jiān)，主動退錢的太監(jiān)這輩子還是第一回見！

反復(fù)逼問之下，劉公公口風(fēng)很緊什么都不肯透露，只說向老祖宗曹公公匯報半個月后見分曉。

鄭志虎和鄭鴻逵只能耐著性子在京城郊外這座院子里等了半個月，今天時間一到便迫不及待讓陳叔帶上價值三萬兩銀子的財貨，去劉公公指定的接頭院落里聽消息。

等回來的居然是只見到個小太監(jiān)！

鄭志虎大怒：

“這群狗太監(jiān)言而無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們干的那些爛事全都捅破天去，讓他們吃飽了兜著走！”

鄭鴻逵此時已經(jīng)從堂上走出來，站在他身邊，

聞言立刻勸道：

“二哥不可！若行此事，恐怕非但傷不了幾位公公半根汗毛，反而會搭上大哥性命！”

陳叔連連贊同：

“四公子說得是，幾位公公權(quán)勢滔天，連熊巡撫都要小心伺候。要是逼急了他們，給大公子的湯藥中下點料……”

鄭芝虎又氣又急：

“那該怎么辦！要不現(xiàn)在就讓泉州把糧船開到天津？”

鄭鴻逵看向陳叔：

“劉公公為何會退還銀子，曹公公為何不肯見我等，帶信的小公公應(yīng)該說了些緣由吧？”

陳叔贊許地點了點頭：

“四公子英明。”

“小公公的意思，這事不是曹公公劉公公不幫忙，而是我們來得晚了些。”

鄭芝虎一臉懵：

“晚了些？”

“正是，半個月前這忙曹公公是能幫的，但是最近天子開始給宮里的公公搞什么KPI，現(xiàn)在幫忙各位公公怕自己性命不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