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著樟腦的苦香漫進窗欞時，沈棠正用描眉筆在奶茶杯上畫工尺譜。鎏金護甲掃過柜臺上的膠片盒，在晨光里擦出細碎金粉：“周隊長昨夜盯著這卷《鎖麟囊》看到幾更天？“
“凌晨三點十七分。“周野的茶缸在青石臺面磕出悶響，茶垢里浮著兩粒未化的方糖，“沈小姐不如解釋下，令尊實驗室的細菌培養皿為何出現在吳大有鞋底的硝石樣本里？“
雕花木門忽地被穿堂風撞開，實習生小陳懷里的檔案袋撲簌簌散落。泛黃的《濱港戲曲志》內頁飄到沈棠手邊，民國三十七年的戲單上赫然印著“沈明遠《擊鼓罵曹》“。
“周隊！影視城檔案館來電...“小陳抹了把額角的汗，“老電影修復師陳硯秋在膠片庫猝死，值班員說聞到奇怪的杏仁味...“
沈棠的護甲突然刺入《鎖麟囊》膠片齒孔：“周隊長可聞過用苦杏仁調制的顯影液？“她將膠片舉向朝陽，藥膜上細密的劃痕組成牡丹紋樣，“家父當年為保存這些孤本，特意在定影劑里加了氰化物。“
周野的橡膠手套捏住膠片邊緣：“所以陳師傅是中了三十七年前的毒？“
“新毒。“沈棠的水袖卷起柜臺下的青瓷罐，“這是陳老上周訂的茉莉香片——茶梗里摻的苦杏仁殼，遇熱會釋放氫氰酸。“她突然將滾水澆在瓷罐上，裊裊白霧里浮起淡青色煙靄。
影視城檔案館的青銅門環還凝著晨露。穿陰丹士林旗袍的女管理員攥著鑰匙串發抖：“陳師傅這些天在修復《游園驚夢》的膠片，說是發現什么...疊影里的秘密...“
周野的鞋底碾過門檻處的樟腦碎塊：“疊影？“
“就是同一幀畫面里疊著不同年代的影像。“沈棠的護甲劃過紅木檔案柜，“比如把民國戲票的圖案藏在現代電影的云紋里。“她突然拽開三號柜門，霉味裹著雪青色膠片傾瀉而出。
陳硯秋的放大鏡還擱在放映機上，鏡片聚焦著《游園驚夢》某幀畫面。周野俯身調整焦距時，杜麗娘的水袖忽然化作密密麻麻的摩斯密碼，繡線紋路里藏著“第七柱“的字樣。
“周隊！“物證科警員舉著紫外線燈驚呼，“死者指甲縫里有熒光劑！“
幽藍光暈下，陳硯秋的右手食指浮現出半枚牡丹鈐印。沈棠的護甲猛地扣住女管理員手腕：“勞駕，這印泥可是貴館特制的顯影紅？“
女管理員腕間的翡翠鐲子撞在鐵柜上，發出清越聲響：“是陳師傅自己調的...說是摻了朱砂和硝石粉...“
“硝石？“周野的鑷子夾起膠片庫角落的樟腦丸，“影視城采購的防蛀劑里為什么混著硝酸鉀？“他忽然掀開墻角的青花瓷缸，半缸樟腦碎塊下壓著泛黃的《牡丹亭》工尺譜。
沈棠的水袖掃過譜面，突然笑出聲：“周隊長可會唱'皂羅袍'？這工尺譜里藏著影視城排水渠的改造圖呢。“她指尖點著某個高音符號，“從此處往西十五丈，正是三十七年前被炸毀的第七懸橋遺址。“
窗外忽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周野撞開氣窗時，只見穿灰布衫的老花匠正拖著麻袋往松林去，袋口露出半截靛藍戲服袖子。
“攔住他！“沈棠的護甲勾住窗欞，“那是林家班失傳的'百毒衣'！“
老花匠的剪枝刀劈開麻袋，漫天揚起的戲服碎片里飄出淡黃色粉末。周野的橡膠手套凌空抓住一片衣角，細嗅之下臉色驟變：“雄黃、雷公藤...還有硝酸銨！“
沈棠突然甩出鎏金香囊砸向老花匠后頸，香粉與毒粉相撞爆出青紫色煙霧。周野趁機甩出伸縮警棍勾住對方腳踝，老花匠栽倒時懷里的銅鑰匙滑入排水渠。
“鑰匙齒形和民國戲票的齒孔一致。“沈棠蹲在渠邊撩起水袖，“勞煩周隊長派人打撈？“
周野的對講機突然炸響，實習生小陳的喊聲混著電流聲傳來：“周隊！陳師傅的尸檢報告...胃里有未消化的杏仁豆腐！“
沈棠的護甲驟然收緊，在青石板上劃出火星：“影視城東街有家三十年杏仁茶老鋪...“她轉身時孔雀藍戲服掃過樟腦堆，“勞駕周隊長查查，他家磨漿用的石磨是不是林家班舊物。“
日影西斜時，兩人站在斑駁的“林家杏仁茶“招牌下。周野的指尖撫過石磨邊緣的菊花紋：“昭和十七年的軍工廠標識。“
“當年他們用這磨盤碾過氰化物。“沈棠的水袖卷起柜臺上供奉的戲神像，“您看，唐明皇的玉帶扣是不是少了半塊？“
里間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周野踹開木門的瞬間，穿白褂的老師傅正將銅壺砸向暗格，壺里滾燙的杏仁茶澆在賬本上，騰起帶著苦味的白煙。
“林師傅好身手。“沈棠用護甲挑起燙壞的賬本，“這民國三十七年的進貨單上，怎么寫著家父實驗室的編號？“
老杏仁茶師傅突然扯開衣襟，心口赫然是菊花烙印：“沈小姐，令尊當年往第七懸橋埋硝石時，可說過這是為護住地宮里的...“
槍聲乍響。
周野旋身將沈棠撲倒在柜臺后，子彈擦著孔雀藍衣角釘入石磨。樟腦香混著硝煙味在店里彌漫開來，賬本殘頁在穿堂風里飄搖，民國戲票的一角正從焦痕中浮現。
“小心！“
周野的手臂橫在沈棠腰際，帶著她撞翻榆木柜臺。老杏仁茶師傅胸口的血花在白衣上暈開，指尖還抓著半張焦黑的戲票。沈棠的鎏金護甲擦過周野下頜，在他頸側劃出一道細痕。
“你...“
“別動。“
兩人同時開口，鼻尖相距不過三寸。沈棠發間的茉莉香混著他袖口的硝煙味，在滿室苦杏仁氣息中格外清晰。周野喉結動了動，掌心還貼著她后腰的鎏金束帶。
“周隊長打算保持這個姿勢驗尸？“沈棠睫毛微顫，護甲輕輕叩擊他肩章。
周野猛地撤身，警服下擺掃落柜上的青瓷盞：“沈小姐的暗器功夫，倒是比演技精湛。“他抹了把頸間的血痕，指腹染上鎏金粉末。
沈棠倚著柜臺慢條斯理整理衣襟：“三年前拍《刺客列傳》，跟武指學過些皮毛。“她突然用護甲挑起周野的下巴，“倒是周隊長這處舊疤...“指尖點在喉結下方兩寸的灼痕，“像是火藥近距離灼傷？“
窗外警笛聲由遠及近。周野拍開她的護甲，橡膠手套捏起染血的戲票：“昭和十七年軍工廠的出入憑證——沈小姐對家父的實驗室了解多少？“
“不如周隊長先說說這道疤。“沈棠的水袖拂過柜臺裂縫，勾出半本燒焦的賬簿，“三年前濱港港口的走私船爆炸案，聽說有位刑警徒手拆了定時裝置...“
“沈小姐查過我的檔案。“周野的茶缸重重頓在石磨上，震落幾粒杏仁碎。
“周隊長不也查過我的族譜？“沈棠突然逼近兩步，孔雀藍戲服的下擺纏住他警褲的戰術綁帶，“從沈月如到沈明遠，從民國戲票到硝石配方——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穿堂風卷著樟腦碎屑撲進店堂。周野低頭看著纏在腿間的流蘇，突然伸手拽住她腕間鎏金釧：“說條件。“
“告訴我三年前爆炸案里...“沈棠腕骨一轉，釧環卡進他虎口，“那個讓你寧死也要護住的證物盒里，裝的是不是半塊玉帶扣？“
兩人僵持的剪影投在斑駁磚墻上，像出皮影戲。柜臺下的血泊漸漸漫到周野靴邊，浸濕了戲票上的菊花紋。
“是戲神唐明皇的玉帶扣。“周野突然松手，釧環在沈棠腕間叮當作響，“里面藏著昭和十七年的細菌培養記錄。“
沈棠的護甲在石磨上劃出火星：“家父實驗室的編號，是不是A-037？“
“你早就知道。“周野的瞳孔微微收縮，“當年沈明遠往第七懸橋埋的不僅是硝石...“
店外忽然傳來急促腳步聲。實習生小陳舉著物證袋沖進來：“周隊！地宮打撈出的戲箱里...“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看著幾乎貼在一起的兩人，手里的紫外線燈“啪嗒“掉在地上。
沈棠的水袖卷起物證袋：“喲，林家班的百毒衣？“她對著燈光展開靛藍戲服，“腋下這處補丁針腳，和吳大有鞋底的棉線材質一致呢。“
周野接過戲服嗅了嗅：“樟腦、硝石...“他突然撕開內襯，泛黃的病歷單飄然而落，“昭和十七年，吳大有入院記錄。“
“急性氰化物中毒。“沈棠的護甲點著診斷欄，“主治醫師沈明遠...“她突然輕笑出聲，“原來家父救過仇人，難怪吳伯臨終前那樣神情。“
暮色透過雕花窗欞斜射進來，在周野肩章上投下菱形光斑。他轉身將茶缸推到沈棠面前：“涼了。“
“周隊長這是討茶？“沈棠腕間的釧環碰著青瓷叮咚作響。
“物證。“周野指腹抹過杯沿的鎏金痕跡，“沈小姐的護甲涂料里，含有和死者指甲相同的熒光劑成分。“
沈棠突然旋身坐上石磨，孔雀藍衣擺掃落幾粒杏仁：“昨兒排《貴妃醉酒》，道具組新調的油彩。“她俯身逼近周野，“周隊長若懷疑我，不如...“紅唇在距他耳垂半寸處停住，“親自查驗？“
樟腦香忽然濃得嗆人。周野后退半步撞翻木凳，警用對講機從口袋滑落，傳出實習生慌張的匯報：“周隊！影視城排水渠找到的銅鑰匙...能打開陳硯秋的膠片柜！“
沈棠的護甲勾住他腰帶：“走吧，周隊長。“鎏金流蘇掃過他手背，“驗完這出《游園驚夢》，或許能解你心中謎題。“
夜色中的檔案館像只蟄伏的獸。周野舉著紫外線燈掃過膠片柜，光束停在一卷《白蛇傳》上：“沈小姐不覺得奇怪？陳硯秋修復的明明是《游園驚夢》，為何...“
“周隊長可聽過'疊影藏鋒'？“沈棠將兩卷膠片同時插入放映機，“這是林家班密傳的技法。“她突然握住周野的手調整焦距，“看好了。“
放映機嗡嗡作響。許仙撐傘的畫面漸漸虛化，顯露出沈月如的《斷橋》戲裝照。周野的呼吸驀地加重——照片背景里，第七懸橋的鋼索正被人塞入硝石包。
“家母留給我的最后禮物。“沈棠的嗓音浸在膠片流轉的細響里，“周隊長現在明白，我為何要開那間奶茶店了？“
月光從氣窗漏進來，在她睫毛上凝成霜色。周野忽然伸手截停膠片，指間夾著半枚玉帶扣：“三年前那個證物盒，缺的就是這半塊。“
沈棠的鎏金護甲覆上他手背：“現在齊了。“兩半玉扣相撞，發出清越的玉石聲。暗格彈開的瞬間，泛黃的《細菌培養日志》飄落在地，扉頁印著觸目驚心的“A-037“。
周野單膝點地撿起日志，警服下擺掃過沈棠的繡鞋：“令尊當年培養的...是氰化物解毒菌？“
“以毒攻毒。“沈棠倚著放映機輕笑，“用昭和時期的毒株培育抗體，需要每日試藥。“她突然扯開衣領，鎖骨下方顯出淡青的菊紋胎記，“周隊長辦過的案子里，可見過這樣的印記？“
放映機突然卡頓，許仙的油紙傘在墻上投下扭曲的影。周野的掌心按在日志某頁：“昭和十七年十一月七日的實驗記錄...試藥人編號037，沈明遠之女...“
沈棠的水袖驀地卷滅頂燈。黑暗中，她的護甲抵住周野心口：“現在周隊知道了，我這副身子...“指尖順著警徽紋路下滑，“從里到外都是毒藥。“
月光突然大盛。周野擒住她手腕按在墻上，橡膠手套摩挲著鎏金釧：“三年前的爆炸案...“他的氣息拂過她耳畔，“那個證物盒保護的不是證據，是裝有解毒劑的琉璃瓶。“
沈棠的睫毛掃過他喉結處的灼痕：“周隊長冒死搶出來的...是給我的藥？“
膠片終于走到盡頭，放映室陷入混沌的黑暗。遠處傳來梆子聲，驚起檐角沉睡的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