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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放榜

沈鈞鈺盯著鏤花窗欞。燈籠的光暈染開夜色,只見裴彤踩著腳凳登上馮家馬車,鵝黃裙裾掠過車轅時,那位馮少爺伸手虛扶了一把。

“馮家小子來做什么?”老侯爺啜著醒酒湯問。

“說是送嶺南的鮮果。”裴淑貞夾了塊胭脂鵝脯,“昨兒還送來兩筐蜜桔呢。要說馮家雖不是大富大貴,倒比某些府里勢利眼的親戚強。”

沈鈞鈺戳著碗底米粒,忽然覺得翡翠蝦仁失了滋味。

他想起那年上元節,裴彤捧著蓮花燈在回廊等他,也是這樣鵝黃的衫子。

那日他說要溫書,卻溜去樊樓聽曲,回來時見她肩頭落滿雪粒子。

沈鈞鈺望著馮家馬車消失在街角,喉頭突然發緊——原來那抹鵝黃色,早就不獨屬于他一人。

……

暮色四合時,席面撤下最后一道甜湯。

檐角銅鈴被晚風撞得叮當響,裴淑貞望著燕傾城發間晃動的珍珠步搖,溫聲道:“天快黑了,燕姑娘若不嫌棄,我遣兩個護院送你出城吧。”

“多謝夫人美意。”燕傾城福身時,腰間玉禁步發出清脆聲響,“家兄來接了。”

話音未落,長街盡頭傳來馬蹄聲。

英挺男人策馬穿過熙攘人群,腰間銀魚袋在燈籠下泛著冷光。

燕回時單手按著腰間佩劍翻身下馬,玄色官服下擺沾著大理寺獨有的沉水香。

“勞侯爺夫人掛心。”他摘下烏紗帽夾在臂彎,露出被汗浸濕的額發。燭光映得他眉間朱砂痣愈發鮮紅,倒把素日冷峻的輪廓襯出幾分艷色。

裴淑貞越看越覺順眼,脫口道:“燕大人可曾議親?”

檐下燈籠突然爆了個燈花。

燕回時指尖無意識摩挲劍柄紋路,余光瞥見沈嘉歲正在逗弄廊下畫眉鳥,耳后驀地燒起來:“下官...尚未。”

“喲,二十有三了吧?”沈鈞鈺倚著朱漆柱子啃梨,“莫不是身體上有什么難言之隱?”

梨核“咚”地砸進銅盆,驚得畫眉撲棱翅膀。

燕回時撣了撣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塵:“沈公子若將斗嘴的功夫用在科考,今春也不至于被國子監祭酒追著打。”

他轉頭對裴淑貞作揖,“下官聽聞祭酒大人新得了套戒尺,說是紫檀木嵌金絲的。”

“燕回時!”沈鈞鈺漲紅臉要撲過來,被老侯爺拎著后領提溜回去。

裴淑貞瞪了兒子一眼,轉頭笑道:“犬子無狀,讓燕大人見笑。”

燕回時翻身上馬時,聽見沈嘉歲在教畫眉說“呆子”。

夜風送來她袖中蘇合香,混著少女清脆的笑,叫他險些踩空馬鐙。

“大哥覺不覺得侯夫人話里有話?”燕傾城勒馬緩行,腕間珊瑚鐲子碰出細響。

見兄長不答,她促狹地眨眨眼,“上個月大哥把祖宅地契都兌成銀票,莫不是真的喜歡嘉歲?”

“錢太少了。”燕回時突然打斷。

他望著城門樓上飄搖的旌旗,想起沈嘉歲前日說想籌募大筆資金干一把大的,“兩萬兩...恐怕不夠塞牙縫吧?”

話未說完,金絲楠木馬車檐角懸著的八寶琉璃燈晃到眼前。

新昌郡主掀開茜紗窗,護甲叩著窗欞:“本宮當是誰家郎君夜游,原是大理寺卿燕大人。”

她目光掃過燕傾城,笑意淡了幾分,“正巧王府備了桂花釀,不知燕大人可有興趣過府一敘?”

“天色已晚,臣要回家。”燕回時握緊韁繩,馬兒不安地打著響鼻。

“若是本宮非要大人作陪呢?”新昌郡主拔下金簪挑亮燈燭,火光躍上她描金的眼尾,眸子映得愈發犀利。

“那臣只好奏請圣上,求個抗旨不遵的罪名。”燕回時拱手,一臉的云淡風輕,愛咋咋地。

“放肆!”

新昌郡主怒火中燒。

她傾心于燕回時已久,多次在眾目睽睽之下,主動示好,試圖引起他的注意。然而,燕回時卻始終如同冰雕般冷若冰霜,對她的一切示好置若罔聞。

她身份尊貴,乃皇室血脈,眾多世家大族都夢寐以求地想要與她聯姻,但她卻偏偏鐘情于燕回時。

偏偏這燕回時,竟敢如此不識抬舉,真是令人氣憤!

新昌郡主鳳眸微挑,瞥見燕回時身側那道纖細身影。護甲劃過韁繩,她扯著唇角冷笑:“燕大人好興致,深更半夜攜佳人策馬,倒比陪本郡主喝酒快活。”

燕傾城自幼鮮少入京,頭一回直面權貴之威,本能地往兄長身后縮了縮。

這舉動落在新昌郡主眼里,倒像藏著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

“京中何時出了這等不知禮數的千金?”新昌郡主鞭梢掃過青石板,濺起幾點火星,“深更半夜與男子廝混,真是恬不知恥——”

話音未落,金絲八寶攢珠釵應聲而斷。

半截流蘇墜地時,新昌郡主才驚覺耳畔涼風掠過。她猛地攥緊韁繩,丹寇幾乎掐進掌心:“燕回時!你竟敢動我——”

“郡主慎言。”燕回時的指節還沾著青石碎屑,“若再辱及家妹,本官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

烏云踏雪馬突然揚蹄,驚得郡主坐騎連退三步。兄妹二人的身影,轉瞬沒入長街盡頭。

新昌郡主盯著地上碎玉,忽地笑出聲來。

侍婢正要開口,卻被抵住咽喉:“急什么?本郡主就愛啃這寒門子弟的硬骨頭。”

月光映著郡主眼底異彩,“待他跪著求我時,那才有趣呢。”

……

次日寅時三刻,朱雀大街飄起杏黃酒旗。原“云來酒樓”的匾額已換成“醉仙樓”三個灑金大字,沈嘉歲正踮腳調整門邊紅綢。

后廚傳來燕傾城清亮的嗓音:“這壇三十年女兒紅要擺在最顯眼處!”

裴彤捏著賬本從庫房轉出來,見馮掌柜對著菜單唉聲嘆氣。老掌柜抖著花白胡子:“龍井蝦仁二兩、白斬雞三兩......這價錢都夠尋常百姓半年嚼用了!”

“馮叔這話差了。”沈嘉歲拎著算盤過來,玉鐲碰著楠木柜臺叮當作響,“我們沈氏茶樓一杯奶茶就要一兩銀,咱們醉仙樓的龍井蝦仁用著明前茶,二兩還算便宜了。”

老掌柜還要爭辯,卻被裴彤塞了把瓜子:“您就等著瞧,午時準有貴客臨門。”

三人說笑間,跑堂伙計突然探頭:“對面太白酒樓的孟掌柜在門口溜達三圈了!”

此刻隔著兩條街,將醉仙樓視為強大競爭對手的太白酒樓孟掌柜正與留客居錢掌柜咬耳朵。

“永定侯府的沈大小姐怕是瘋了。”錢掌柜捻著山羊須,“我方才扮作茶商進去,光壺君山銀針就要十兩!”

“沈氏茶軒的生意經搬到酒樓,只怕要栽跟頭。”孟掌柜嘴上這么說,眼睛卻緊盯著醉仙樓的大門口。

街上突然冒出一隊人馬,個個騎著高頭大馬,身穿官服頭戴烏紗帽。

馬蹄聲還沒停穩,看熱鬧的人群就騷動起來。

“這不是大理寺的官爺嗎!”有人驚呼出聲。

“怪了怪了,大理寺的人怎么往醉仙樓去了?”

“醉仙樓今兒個剛開張就招惹上官府,這戲可好看了!”

“不對啊,瞧著倒像是來吃飯的?”

后廚簾子猛地被掀開,燕傾城提著裙擺沖出來。看到大堂里烏泱泱的官袍,她眼睛一亮:“大哥!曹大人章大人!你們怎么來啦?”雖說她鮮少來京城,但這些常去燕家議事的官員她可都認得。

曹少卿把佩刀往桌上一擱,笑出一口白牙:“昨兒破了樁大案,燕大人說要請弟兄們吃酒。燕姑娘,快把你們這兒的拿手菜都端上來!”

燕傾城趕忙招呼伙計們張羅。后頭沈嘉歲帶著兩個壯漢抬來半人高的酒壇子,酒封一開濃香四溢。”各位大人賞臉是醉仙樓的福氣,今兒這頓酒算我們的,管夠!”

燕回時沖她拱手:“多謝沈姑娘。”沈嘉歲擺擺手,轉身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這下可熱鬧了。原本在門外探頭探腦的商賈們呼啦啦涌進來,專挑大理寺官員旁邊的位置坐。

誰不知道大理寺卿燕回時是出了名的難約,這會兒逮著機會,個個舉著酒杯往主桌湊。

官商們打著什么算盤暫且不提,倒是醉仙樓的菜香勾得人挪不動腿。

紅燒肘子泛著琥珀色的油光,翡翠蝦仁顆顆透亮,糖醋鯉魚還滋滋作響。跑堂的端著托盤穿梭如飛,不多時連二樓雅座都坐滿了。

待到日頭西斜,最后一桌客人打著飽嗝離開,馮掌柜捧著賬本的手都在抖。”三位東家,咱們...咱們頭一天就進賬二百八十兩雪花銀啊!”

老頭子撥了三遍算盤,眼角的褶子都笑開了花。要知道從前云來酒樓最紅火時,月余也掙不到十兩銀。

這下,他終于信了東家說的“生意經”,也明白了“賺富人的銀子”是什么意思。

摸著懷里的賞銀,心想明日定要換個結實算盤——今日這檀木算珠,竟被自己打壞了兩回。

斜對面屋檐下,孟掌柜數到第三十六位進店的客人,手中茶盞早已涼透。

斗不過,根本斗不過!醉仙樓有燕大人撐腰,那還玩個屁!

裴彤盯著賬本上密密麻麻的墨字,眼眶發酸。

她嫁妝里最值錢的就這座酒樓,往日里總被妯娌笑話是賠錢貨。”這...這都是歲歲和傾城的功勞,我不過是沾光。”

“彤姐姐這話可不中聽。”燕傾城往她手里塞了塊桂花糕,“要不是您把酒樓收拾得這般齊整,我們哪能說開張就開張?”

沈嘉歲正趴在柜臺上數銅錢,聞言抬頭笑道:“要我說,該給后廚王師傅包個紅封。那道八寶鴨,硬是讓李侍郎家續了三回盤!”

三人說笑間,跑堂的栓子突然沖進來:“東家們快看!”推開臨街的雕花窗,但見長街兩側停滿了各府馬車,燈籠火把照得半條街亮如白晝——都是等著明日來嘗鮮的食客。

夜色漸深,醉仙樓的燈籠在風中輕晃。

對面茶樓的說書先生正拍醒木:“要說這醉仙樓三位女掌柜,當真是巾幗不讓須眉。且聽下回分解——”

……

會試放榜這日,永定侯府正院飄著細雪。

老侯爺套上御賜的貂皮大氅,金絲云紋錦緞在晨光里晃得人眼花。他邊系玉帶邊催促:“快把銅鑼備上,咱們得搶頭柱香的位置看榜!”

沈鈞鈺縮在紫檀圈椅里,鴉青直裰皺得像腌菜。

他盯著青磚縫里的雪粒嘟囔:“要不...別折騰了……”聲音越說越輕,最后幾乎吞進喉嚨。

滿屋寂靜中,沈嘉歲撥弄著手爐開口:“若是金榜題名,自有報喜官來敲鑼。這冰天雪地的,祖父仔細摔著。”

老侯爺猛地扯下暖耳,金線穗子纏在鶴紋補子上:“合著這兩個月閉門讀書,都是做戲給老夫看?”

鑲紅寶的暖耳砸在青磚上,驚得炭盆迸出幾點火星。

“爹當年不也沒中么。”沈文淵蹲在炭盆邊烤橘子,四品文官的鵪鶉補子沾了灰,“要我說就讓鈞鈺襲爵,我也好卸了苑馬寺的差事,逍遙快活些。”

“爹!”沈嘉歲截住話頭,瑪瑙耳墜在頸邊晃出紅影,“殿試后還有勛貴考,大哥若能在御前應答,或入錦衣衛,或外放縣令,也好過襲個無實權的侯爵!”

“錦衣衛要會耍繡春刀!”沈鈞鈺突然拍案,震得茶盞叮當響,“當縣令更慘!聽說北疆的縣衙連炭盆都沒有,公文都得貼著炕頭寫!”

沈嘉歲霍然起身,纏枝蓮紋裙裾掃過滿地碎雪:“寒門舉子要鑿壁偷光才能換來的機會,大哥竟嫌硌牙?”

她指節叩在黃花梨案幾上,“如今擺在你面前兩條路——要么混吃等死日后做個空殼侯爺,要么外放歷練掙個實職!”

沈鈞鈺怔怔望著妹妹。

不過數月光景,那個追著他要糖人的小丫頭,如今竟能說得他面紅耳赤。他攥緊的拳頭突然砸向案幾:“我偏要闖出第三條路!”

滿室俱驚時,青年抓起案頭的《通典》就往書房沖。

老侯爺見狀一愣:“這小子,莫不是魔怔了?”

沈文淵掰開烤焦的橘子,慢悠悠道:“我當年在隴西當縣丞,三個月瘦了二十多斤,苦得很,鈞鈺一向驕縱,肯定吃不了半點苦!”話沒說完就被老侯爺踹了腳凳子:“你還有臉說!要不是你裝病逃回京,老子豈會進宮求圣上讓你回來?”

沈嘉歲倚著透雕槅扇出神。

窗欞外細雪紛揚,前院小廝正給報喜官備紅封。她忽然想起原著里沈家滿門抄斬那日,也是這樣茫茫大雪蓋住刑場的血跡。

嗚呼哀哉!路漫漫其修遠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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