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偽貴女權謀
最新章節(jié)
書友吧第1章 重生歸來
濃密烏黑的羽睫似蝴蝶的輕翅在微風中一樣微微顫動,蔣念君透過長長睫毛看著眼前有些模糊朦朧的環(huán)境。
她躺在雕著梅花紋蓮瓣的柏木拔步床上,頭頂是碧霞羅撒木槿花香的帳子,透過影綽的紗帳,不遠處是繡著逶迤粉色蓮花紗床屏。
床屏的左側臨近格窗是一張榆木獨板夾頭榫條書案,案上放著筆墨書硯等物,白玉雕山水的鎮(zhèn)紙在窗欞透過的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鎮(zhèn)紙光滑水潤,書案映著光泛著淺色,不論是紙還是書案,都似乎是嶄新、未曾用過的樣子。
書案左下邊是紫檀木的書架,書架上放著感慨春花細雨詩詞的書本,像《南朝傷春》、《晚春暮雨》之類的詩集擺滿了書架,一切都干干凈凈,顯然常有人來打掃,但詩集似乎沒有被主人翻閱過幾次,都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書架上,連一點書褶都沒有看到。
書案右下邊是一架黃花梨多寶格,上面有龍泉青瓷插花瓶,有玉壺春瓶等物,另外,仔細望去,多寶格靠近書案之處有一方暗格,暗格的把手光滑有磨損,似乎常常被主人拉開把玩。蔣念君知道,那是自己金杈之年(即十二歲)的寶格,里面裝著爹爹從西域國那得來的惟妙惟俏的十二個表情姿態(tài)各異的瓷娃娃。
蔣念君雖然看著這些家具器具不甚清晰,可是這些東西她太熟悉了,這些不是爹爹費盡心思從各處為她網羅來裝飾的閨房嗎?她呆了十年的閨房,對于她來說,房里的所有物什都有一種親切感。
蔣念君的眼淚流了下來,如果下地獄是回到自己的閨房,同爹爹、娘親和妹妹在一起,那她也心甘情愿去赴湯蹈火。
蔣念君默默地流著淚,直到淚水打濕了胸前的翠綠蓮花蘇繡的肚兜,她才覺得冷,手臂上冷得起了疙瘩。可是,死人怎么會覺得冷呢?
蔣念君猛地坐起來,抬起自己的手,這是皮膚滑膩但有些發(fā)黃的小手,手掌心還有些微微的繭,似乎這雙手的主人曾做過不少苦工。
蔣念君把身上的錦被一掀,有些激動,有些顫抖地小跑到妝匱前,看著黃銅鎏金玻璃鏡中,那記憶中的臉孔,平凡無奇的一張小臉,唯有一雙泛著靈光的大眼睛,轉動間似有瀲瀲水波蕩漾其中,為這么一張平凡的臉增色不少,然而發(fā)黃的膚色又顯得鏡里的少女病懨懨的沒有精神。
蔣念君終于確定了,她重生了,這匪夷所思的事情真實的在自己身上發(fā)生了!
在大驚之下,蔣念君踉蹌地后退幾步,沒留意到幾步之后的那張梳妝椅,被拌了一下,連人帶椅滾在地上。
屋內的響聲驚動了外廂房的丫鬟,素琴。素琴忙打開房門,走進來一看,驚了起來,“大小姐醒了怎么不喚奴婢一聲?是否是口渴想喝口茶?”素琴把到嘴邊的驚叫壓了下去,穩(wěn)住情緒急急上前扶起僅穿著肚兜的蔣念君。
蔣念君看著素琴,張了張口,想說什么,還沒說出口,眼淚倒先流了下來。素琴更是又驚又嚇,一邊忙著把蔣念君扶回暖床,一邊手忙腳亂地用手絹來拭淚,“大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夢魘了?不怕不怕,素琴在陪著你呢。”
看著這個比自己還小一歲但卻似小大人一樣把自己抱在懷里的素琴,蔣念君的眼淚流得更兇了,但卻是沒有發(fā)出一聲哽咽,然而這無聲的淚水更是令人心疼。素琴不明白,怎么一覺醒來,大小姐哭得那么凄慘,好像經歷過什么慘痛經歷一樣,然而素琴卻是不敢出聲再安慰,只是更緊地抱緊蔣念君,把柏木床上的錦被包住蔣念君,以防她著涼。
蔣念君享受著素琴體貼的照顧,想著前世這忠心耿耿的丫鬟,因向自己進言遠離晉王,被沈嬤嬤發(fā)落,挨了二十下板子,后來去莊子上養(yǎng)傷,養(yǎng)著養(yǎng)著竟病死了,接著沈嬤嬤的侄女嬌紅頂上素琴的位置。
蔣念君現(xiàn)在不禁多想,那個一臉慈祥、滿臉笑意的沈嬤嬤是否真的是全心全意為自己著想的呢?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一個身穿深紅色緞面襖,身子微微有些發(fā)福的五十多歲的婦人走了進來,正是沈嬤嬤,看見蔣念君哭著趴在素琴的懷里,急急走上前,也不問什么緣由,不顧趴著素琴的蔣念君,一把拉過素琴,揚起巴掌重重落在素琴的臉上,“死妮子,老奴只是走開一會子,你這賤婢竟惹姑娘生氣得哭了,這下老奴不發(fā)落你,你就越不把主子放在眼內!”
蔣念君不知是自己眼花還是幻覺,竟發(fā)現(xiàn)沈嬤嬤眼里的竊喜和對素琴的妒恨。
素琴被打得發(fā)懵,半邊小臉都腫了起來,看得出她痛得眼角溢滿淚花,卻硬是沒有哭出來,只默不出聲地跪下,“求嬤嬤責罰。”
“算你還知錯,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給我跪在外面兩個時辰,扣一年俸祿。去吧。”沈嬤嬤得意洋洋發(fā)落了素琴,連‘我’字都說出來了。在這主仆分明的年代,下人在主子面前稱‘我’是對主子的不敬,看得出沈嬤嬤很得意,否則以她一向自稱最懂禮儀的怎么會犯這么低等的錯誤?
蔣念君冷眼看著這一鬧劇,沈嬤嬤一進來不分青紅皂白就發(fā)落了給自己溫暖的素琴,在主子面前不詢問自己的意見就給素琴定了罪。是她覺得自己一定會順著她的意思去做還是撿軟柿子來擰?
沈嬤嬤發(fā)落完素琴,看著素琴走出廂房后,才轉過臉來仔細觀察蔣念君的臉色,面帶憂慮地道:“姑娘你看,老奴已發(fā)落了素琴這賤婢,姑娘你也不要傷心了,嬤嬤陪著你。”
“嬤嬤怎么不問我為什么落淚?”蔣念君早已把淚水擦干,端坐在床上,一雙水眸此刻深邃得嚇人。沈嬤嬤看見蔣念君異于平常的表現(xiàn),有些拿不準地開了口:“還不是素琴那小妮子,否則姑娘怎么會無端端。”
蔣念君不等沈嬤嬤說完,平靜地打斷了她的話:“我只是夢魘了。你親自出去叫素琴起來,把我前兒得的玉容膏賞給素琴,女兒家的容貌最是嬌貴,看素琴的臉腫成那樣,也不便進屋侍候,撥兩個小丫頭照顧她。但這俸祿是照領的。”
沈嬤嬤的臉青了又白,現(xiàn)在變得通紅,不用看也知道她是氣的。姑娘這番說法,卻是著實打了自己的臉,在自己吩咐罰了素琴后,卻是免了素琴的罰,還賞了名貴的玉容膏。這事成了,不定院里那起子奴才怎么排遣自己。于是,沈嬤嬤壓抑住怒火,沉聲道:“姑娘這樣做不妥。”
“我如何做還用不著嬤嬤你教我,出去吧。”
沈嬤嬤一噎,不相信蔣念君會說出這種話,看著蔣念君似乎真的發(fā)了怒,只得咬了牙退出了廂房。走出里屋的廂房,沈嬤嬤怎么也想不出蔣念君為什么會不聽她的話。慢慢向門口踱去,終究是不敢同蔣念君作對,走出外屋的廂房,打開房門,正是深冬,屋外下著飄雪,在屋內有地龍尚不覺得冷,出了屋卻是冷得打顫。
在光禿禿的院子里,只有穿著石青色棉襖的小身子跪在那里,在主房東西兩邊的耳房和廊下時不時有小丫頭或婆子探頭出來看跪著的素琴。
而在主房東邊那間更為寬敞、舒適的耳房內,兩個穿著與素琴一樣石青色棉襖的十歲左右的丫頭在屋內焦慮不已地坐著,這時,耳房的簾子被揭開了,另一個同樣服飾的丫頭走了進來。那兩個坐著的丫頭迎了上去:“知畫,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素琴姐姐怎么被罰跪在院子里?外面下著雪,這下素琴姐姐那雙腿可就毀了!”
從外面打探到消息進來告訴同伴的丫頭正是知畫,知畫嘆了一口氣:“那沒留頭的小丫頭說,她聽到屋內有響動,沒敢近屋,好奇去那沒關緊的窗檐看個究竟,卻是大小姐不知怎么夢魘了,靠著素琴哭,被后來進來的沈嬤嬤誤會了,責罰她在院子里跪兩個時辰,還罰一年的俸祿。那小丫頭嚇壞了,知道我同素琴好,趕緊來告訴我,讓我們商量對策。”
詠棋擰緊手中的帕子,“有什么對策?大小姐全聽沈嬤嬤的了。你們看這一年來,大小姐哪次是駁回沈嬤嬤的決定的?”
書怡也嘆了一口氣,“不說誤會什么的,沈嬤嬤這人誰不清楚,估計也就只有大小姐認為她是個好的。更何況發(fā)生了那事,沈嬤嬤是怒透了素琴。”
聽了這話,其他兩個丫頭都沉默了,心里想著素琴也許真的過不了這關。
再說那邊,沈嬤嬤看著跪在雪地上小小年紀已初顯美人雛形的素琴,恨得牙癢癢。這次姑娘駁了自己的老臉,肯定是這死妮子在姑娘面前讒言,上次自家侄子不知怎的鬼迷心竅就想求娶這小妖精,自家侄子那相貌堂堂的俊兒郎,便是小戶人家的正經女兒也娶得,卻這小妖精看不上眼,還敢諷刺。看不上自家侄子,便是看不起自己這老婆子。現(xiàn)在終于找到機會毀了這個看不上眼的死妮子,偏偏姑娘發(fā)了話。好,這一次饒了你,下次看我整不死你。
沈嬤嬤眼露兇光,走到素琴面前,看見素琴抬起臉倔強地瞪著自己,手心癢癢又想扇一巴掌在那漂亮的小臉上,卻想起姑娘的態(tài)度,只得忍住,咬牙切齒地道:“真該讓姑娘看看你這不顧尊卑的態(tài)度。這次算你好運,姑娘慈悲心善,放過了你。下次你就別想那么好運了!”
“不顧尊卑?素琴自認對大小姐一直是遵守著奴婢本分,若說是嬤嬤你雖名義上是大小姐的乳母,實質上嬤嬤也清楚,大家都是一年前才到大小姐身邊侍候的,大家都是奴才,對嬤嬤,素琴也只是懷著對老年人的敬重。說到尊卑,嬤嬤也著實稱不上‘尊’字。”素琴知道她和沈嬤嬤是早就撕破了臉皮,此時也沒別人在,她只管往沈嬤嬤傷口上撒鹽,所以平常沉靜穩(wěn)重的素琴現(xiàn)在說的話字字誅心,氣得沈嬤嬤幾乎站不穩(wěn),指著素琴顫抖地“你、你”
素琴不再理會沈嬤嬤,自顧自地向著主房叩了一個響頭,大聲道:“謝大小姐。”住在里屋廂房內的蔣念君當然聽不見,素琴這舉動只是告訴周遭探頭察看情況的下人,是大小姐親自赦免自己的,并不關沈嬤嬤的事。這是無形中打壓了沈嬤嬤。
沈嬤嬤雖然恃寵而驕,但并非是蠢人,也正因為如此,明白了素琴的舉動,更是氣得血涌上心頭,頭暈暈沉沉。
素琴叩完頭,就站了起來,因為沒有跪多久,只是膝頭上的棉褲濕了,其他的倒沒有什么大礙。站起來的素琴更是看也不看沈嬤嬤,直奔東耳房。
兩個平時與沈嬤嬤較好的婆子見沈嬤嬤不太對勁,忙上前扶住沈嬤嬤,把沈嬤嬤扶回西廂房(即沈嬤嬤的房間),一路上咒罵著素琴。
沈嬤嬤回到房間休息了一會,終于喘過了那一口氣,卻不敢不聽蔣念君的話,從庫房取了玉容膏,但她實在不想看到素琴,于是就叫了小丫鬟把玉容膏送去東耳房。
再說東耳房原本是一片沉重的氛圍,但很快隨著素琴的歸來,這氛圍被打破了。
詠棋、書怡和知畫看到素琴回來,既驚訝又欣喜,迎上素琴,看見素琴小臉腫了半邊,又心疼忙亂地,詠棋忙去拿干凈的棉褲給素琴換下濕的棉褲,書怡去拿小冰塊來幫素琴敷臉上的紅腫,而知畫沏上一杯熱茶,給素琴暖暖胃。
性子直爽的詠棋看到換了棉褲的素琴,掩蓋不住的高興,“這次素琴姐姐怎么那么輕易逃過了沈嬤嬤的責罰?”
素琴一向沉穩(wěn)的小臉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是大小姐的恩賜。”
“大小姐這次總算不犯糊涂了。”正說著話的詠棋被知畫用手肘撞了一下,霎時反應過來,再看素琴的臉,笑容不見了,臉沉沉的瞪著自己。詠棋不由得怕怕的,素琴最是愛護大小姐的,容不得別人說大小姐一句不是,自己怎么忘了?
書怡用冰塊敷上素琴的臉忙叉開話題:“素琴姐姐,會有點痛,你忍著點。”
素琴點點頭,忍著痛,拿眼睛瞪詠棋,“下次別讓我聽到你講大小姐的不是。”
詠棋聽了,忙不迭地點頭稱是,心里不禁對素琴好奇,素琴平時為人謹慎,讓沈嬤嬤抓不到錯處,這次因為大小姐差點被沈嬤嬤毀了雙腿,難道心里對大小姐真的沒有一點介懷嗎?然而詠棋要是知道素琴現(xiàn)在想著趕快敷好臉好回主房侍候醒過來的蔣念君,不知會作何感想。
正是此時,外面?zhèn)鱽硪粋€小丫頭稚嫩的聲音,“素琴姐姐,沈嬤嬤讓伊水送玉容膏給姐姐。”
耳房內的四個丫頭聽見都是一愣,知畫忙走向門口,打開廂門,讓伊水進來,“真的是玉容膏?”知畫知道,這玉容膏是老爺怕大小姐和二小姐碰著磕著,特意從太醫(yī)那里得來的。所以大小姐也僅有幾盒玉容膏,現(xiàn)在賞如此珍貴的玉容膏給素琴?
伊水呈上手上一盒紋著精致桃花瓣的盒子,素琴輕輕接過,緩緩打開盒子,一陣桃花清香慢慢在屋內蔓延開來,素琴看著盒子里半透明的藥膏,終于確信這真的是玉容膏。素琴知道沈嬤嬤沒有那好心也沒有那個膽子給自己玉容膏,這吩咐沈嬤嬤的人肯定是大小姐。
“伊水,謝謝你。我前兒得了幾朵絹花。我看來看去,就覺得最適合你。詠棋,幫我去那布柜里那盒子絹花拿來給伊水。”素琴沖伊水微微一笑,果然看到伊水眼睛一亮,大大的眼睛里閃爍著喜悅,“謝謝素琴姐姐。”
不得不說,素琴很懂得揣摩人心,也會適當地賄賂別人,因此,整個紫薇苑的下人多多少少受過她的恩惠。所以她受了責罰,也有丫頭來通風報信,想著幫她。
伊水離開前還告訴素琴,沈嬤嬤要派兩個小丫頭侍候素琴,她此舉也是提醒素琴,怕素琴被沈嬤嬤暗下絆子。
送走了伊水,詠棋看著素琴欲言又止,“素琴姐姐,你看,大小姐這是什么意思?”
素琴站了起來,小心地把玉容膏收進衣袖內袋,走出耳房,“無論大小姐是什么意思,我得去謝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