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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媒介場的空間生成

當今社會,媒介的滲透無時無刻,無處不在,無遠弗屆。一個現代人一天的生活,一般是起床以后聽廣播、看新聞,上班路上看報紙,辦公室里不是埋首文件堆,就是游弋于網絡空間,晚上讀書、上網、看電視,甚至連遠在太平洋島上的土著也擺脫不了媒介的影響。

眾所周知,在馬克思理論中,人被定義為能夠制造和使用工具的動物,也就是說工具的制造和使用是人區別于自然界其他動物的決定性標志,正因為“善假于物”才使人類優越于自然界的其他物種。在《辭海》中媒介被釋為“使雙方發生關系的人或事物”,美國傳播學家施拉姆認為“媒介就是插入傳播過程之中,用以擴大并延伸信息傳送的工具”[13]。可見,媒介是人類肢體和感官延伸的工具。

在媒介的演化中,根據物質技術的差異有各種劃分法。如德弗勒的信號、語言、文字、印刷、大眾傳播的“五分法”;菲德勒提出的三次媒介形態變化,口頭語言、書面語言和數字語言。馬克·波斯特根據信息方式的不同,把媒介區分為“面對面的口頭媒介”“印刷的書寫媒介”和“電子媒介”。后來馬克·波斯特在《第二媒介時代》一書中,又對這一劃分作了補充,把電子媒介細分為播放型媒介和互動型媒介,所謂第一媒介時代和第二媒介時代。王一川又在印刷媒介中,以古登堡的印刷機為界限,分出了手工印刷媒介和機械印刷媒介。上述諸種對媒介的階段劃分雖稍有分歧,但從整體上來說,思路是一致的。雖然大都是歷史演化的過程劃分,但媒介的存在并非依次取代,而是一個依次疊加的過程。綜合以上劃分我們把當今的媒介分為機械印刷媒介、播放型媒介和互動型媒介,其物質載體包括圖書、報紙、雜志、廣播、電影、電視、錄像、唱片、計算機網絡和手機網絡等。

“場”(field)是一個來自物理學的概念,指物體周圍傳遞重力或電磁力的空間。“場”理論由格式塔心理學引入社會科學。在社會科學領域以庫爾特·勒溫(1890―1947)的“場論”最為著名。勒溫賦予場論以元理論的地位。在他看來,“場”可以理解成一種研究方法——一種分析因果關系和建立科學結構的方法。勒溫的“場”即生活空間(life space),是“個人”和“環境”的融合,這一“環境”既有心理性也有非心理性。勒溫用公式表示:B=f(PE)=f(LS),B表示行為,P是行為主體,E代表環境,LS指生活空間,即在特定時間決定個體行為和心理活動的所有事實,個人的主觀因素,客觀環境及被主觀化了的客觀環境構成的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系統。撇開心理學方面的內容不論,就其研究范式而言,勒溫的場論對媒介場的研究具有以下三點啟示:(1)用生成的方法而不是分類的方法來進行研究。不是關注區別,而是更多地關注相互依賴與聯系,試圖從整體上描述導致某種行為的多元的、復雜的影響。(2)在整體視域中,基于主體或環境的變化會導致原有張力的變化的認知,把歷史(時間)維度引入到場域研究之中,描述場域內的各種變動和沖突。(3)場理論兼容定性與定量研究,注重統計等經驗研究方法的應用。

勒溫將場理論成功地引入了社會科學界,但是由于其研究對象主要是心理學問題,在方法論上主張精確的數學化,所以在普適性方面仍有不足。在把場理論進一步普遍化的進程中,法國社會學家皮埃爾·布爾迪厄(Pierre Bourdieu,1930—2002)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布爾迪厄通過長期的哲學、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逐漸發展起一套旨在打通結構/能動(客觀主義/主觀主義)、宏觀/微觀這兩個二元對立的一元理論體系。對社會的研究,一直以來存在兩種取向。一種是將社會看作決定著其中個體的行為方式的客觀的結構。也就是說在社會運行中產生決定性作用的是一些客觀規律,其中的行動者只是被統計學或人類學觀察的對象,客觀的規律由外部觀察而得。在傳播學研究中,拉扎斯菲爾德的效果研究比較典型,他試圖通過統計數字來描述“客觀”規律,而基本不關注對信息接收者的意義解讀。這種研究的機械化受到了很多社會學者的批評。另一種取向則恰好相反,行動者的能動性受到關注,傳播學中的受眾研究主要采用的就是這樣一種范式,比如菲斯克、洪美恩等人的工作。信息解讀者采用最有利于自己的策略進行微觀政治抵抗,就像是一群狡猾的游擊隊員,在主流意義的槍林彈雨里躲閃,彰顯受眾的信息接收狀況。兩種傾向都陷入了主觀/客觀、宏觀/微觀的二元對立,客觀論大處著眼,但失之粗疏;主觀論細致入微,但以己度人,一葉障目。

布爾迪厄通過人類學經驗研究和結構主義的批判,提出了基于慣習(habitus)、資本(capital)等概念的“場域”(field)理論。慣習,是關于場域中行動者的理論。前面提到,關于個人的描述,一直以來存在著結構與能動的二元對立,但布爾迪厄在“身體”上找到了二者的平衡點。經過潛移默化的教育和場域內的實踐,行動者會形成一種類似下意識的慣習,在一定條件下,它會被激發出來。就像一個球場上的運動員,他身體的行為并不完全來自理性的策略和計劃,有許多來自感覺而不是深思熟慮,但是在觀眾看來,這些行為又恰好是在某種情況下行動者最合乎理性的行為。因此,行動者的行為方式既具有理性的一面(講求策略),又具有非理性的一面。現實生活中有諸多領域,比如藝術、科學、宗教、經濟、政治、學術、教育,它們具有相對不可通約的法則、規律和權威形式。布爾迪厄極具魄力地打破學科界線,把這些分化的空間,用場域的概念進行思考,從關系的角度進行思考。場域的把它們定義為一個“網絡”(network)或一個“構型”(configuration)。在一個場域中,不同的領域占據不同的位置,位置由其掌握的資本來決定,也影響著對資本的支配。布爾迪厄所說的資本比馬克思提到的資本的范圍要大,除了經濟資本,還包括社會資本和文化資本。和經濟資本相比,后兩種資本有一定的隱蔽性,通過家庭出身與教育等因素積累形成,但三者在一定條件下可以相互轉化。經過布爾迪厄的發展,場理論成為一個具有相當普適性的元理論和研究范式。場域有三個顯著的特征:首先,場域是一個被結構化了的空間,其中諸種客觀力量構成了一個像磁場一樣的體系,具有某種特定的引力關系,這種引力被強加在所有進入該場域的客體和行動者身上。其次,場域也是一個沖突和競爭的空間,爭奪的對象不僅包括資本的壟斷權,還包括場域規則的制定權。布爾迪厄曾小心地把場域比作一種游戲。資本的價值,取決于某種游戲的存在。一種資本總是在既定的場域中靈驗有效,它既是斗爭的武器,又是爭奪的關鍵。游戲者的力量關系對比取決于游戲者在其中的位置,根據不同的位置及資本,行動者采取不同的策略。最后,場域中的法則是歷史的,它是不斷生成和變化的結果,其動力就來源于行動者的爭奪。

麥克盧漢也把“場”的概念引入到媒介研究中。對于媒介的特點的概括,麥克盧漢的“媒介即信息”概括,迄今為止都是經典命題。麥克盧漢如此解釋這個天書般的命題:“這僅僅是說,任何媒介,亦即我們的任何延伸,其個人性和社會性的后果都導源于我們的每一延伸或者任何一種新的技術之將新的尺度引入我們的事務。”[14]新的延伸或新的技術引入我們的事務,會帶來新的尺度,而這一新的尺度是人的感官世界的變化:“每一種新的影響所改變的都是所有感知之間的比率。”[15]在麥克盧漢看來,當新媒介和技術對社會身體施行手術時,必須考慮此手術過程會不可避免地影響到整個系統,因為“手術切口部分所受到的影響并不是最大的。切入和沖擊的區域是麻木的。是整個系統被改變了”[16]。說被手術的部位“麻木”不是說它們不受影響,它們當然是受到了嚴重影響,但更嚴重的影響即由此局部之影響而導致整個社會機體功能的改變,比如作為聽覺媒介的收音機影響的則是視覺,而作為視覺媒介的照片影響的則是聽覺。

因此在麥克盧漢看來媒介是統一的場,在這個統一場中,各種力量的作用不是呈線性的先后序列的,而是“即時的”和“同時的”,是“包含了各種同步關系的整體場”,各種力量相互作用的方式是有機的、神經性的。麥克盧漢常以“聽覺空間”來解釋“統一場”思想:“如果說視覺空間是一個有組織的連續體,屬于統一和相互關聯的那一類,那么耳朵的世界(正式的說法應為‘聽覺空間’——引注)則是一個同時性關系的世界。”[17]聲音沒有聚焦點,它能從四面八方向我們整個的身體涌來,耳朵的世界或曰“聽覺空間”于是就呈現為一個共鳴的和動態的世界,各種能量在其中相互激蕩的同一場。

布爾迪厄和麥克盧漢都試圖把條塊分割的世界置于一個統一的空間之中,在空間內各種力量的相互影響和此消彼長中,尋求新的構型、新的尺度和新的范式。相比較而言,布爾迪厄更關注場域中行動者的位置關系和資本配置,并不指向行動者本身,因此場域和行動者本身的互動性不強。麥克盧漢盡管強調了主體的世界,但他更多的是站在感性的陣營中,排在首位的因而也最具決定性作用的則是對于感覺或感覺方式的影響。

筆者提出的“媒介場”的概念試圖以麥克盧漢的統一場為內核,以根植于布爾迪厄的“場域”理論為范式。具體內涵如下:

首先,媒介場域的構建。媒介是場域中的引力,把政治、經濟、文化整合在同一空間中。哈貝馬斯雖然沒有明確提出“媒介場”的概念,但他在“公共領域”的研究中意識到了大眾媒體對社會的編造、傳播的整合作用,改造了古希臘意義上介于國家和社會之間與公共機構抗衡的“公共領域”的概念。在媒介的影響和整合下,公共領域得到了極大的延伸和擴展,基本結構發生了轉型。一方面,公共領域和私人領域越來越沒有界限。另一方面,政治和經濟“入侵”公共領域,報刊“把政治決策提交給新的公眾論壇”,最終導致了“有政治功能的公共領域本身成了國家機器的一個組成部分”[18],“報刊業變成了某些私人的一種機制;也就是說,變成了有特權的私人利益入侵公共領域的入口”[19]

其次,場域可以構筑完整統一的主體世界。媒介延伸著人,延伸著人的感官,某種新技術的介入,會使某種感官強化,任何一種感覺之獨大都會陷其他感覺于麻痹或昏睡狀態,而任何一種感覺之被麻痹或處于昏睡狀態都將關閉一種文化。若要“昏睡者醒來”,要喚醒一種感覺,要恢復一種文化,則需“被任何其他感覺挑戰”刺激。在統一場的相互作用中,我們看見的是一個生命有機體的協調一致的整體性活動,一個完整的人的存在。

最后,場域是一個動態的集合體,進入場域的各種力量不可能和平共處,而是彼此沖突和競爭,以確立能對在場域內發揮有效作用的種種資本的壟斷。而對資本的占有量,權力的大小,權威的高低,與場域的整合力——媒介密切相關。媒介本身并非可無視的形式存在,并非內容的傳聲筒,媒介也是內容性的,各有其特點,麥克盧漢認為不同的媒介,會對個人和社會產生不同的影響,比如電影在他看來是低清晰度的媒介,人們可以參與其中,具有包容性,而電視則是高清晰度的媒介,人們的參與度低,具有排斥性。這也是伊尼斯所謂的“傳播的偏向”,有的媒介可以在時間中綿延,比如石頭,有的媒介則更適宜于空間的擴張。[20]

當今媒介場中的諸種媒介,機械印刷媒介、播放型媒介和互動媒介,各有其媒介特性。它們作用于媒介場,可以形成迥異的力量對比,形成某種媒介占優勢的態勢。

媒介場是諸種媒介的共同存在,某種媒介形成一個子場域,如機械印刷媒介場、播放型媒介場、互動型媒介場等,這些媒介場之間相互影響,相互作用,被整合于整體媒介場中。

因此,媒介場類似于海德格爾的“因緣”。“因緣”是存在者的關聯,是相關聯者的整體呈現,“存在者被引向某種東西,與這種東西結下因緣,而它就是在這種因緣關聯中得到揭示”,“每一因緣都是從因緣整體中呈現出來的”[21]。因緣具有空間性,可與場相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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