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攥著鎏金簪子換來的“姻緣燈”,看那身披袈裟的“大師”半闔著眼皮,指尖在檀木桌上叩出有節奏的聲響,仿佛在催促著什么。
“女施主,請問香火可實交?”“大師”聲音沙啞,似是喉嚨里塞了團浸透香油的棉絮。
“實交。”沈知意將“姻緣燈”推過去,目光緊緊盯著對方布滿老繭的手指。那雙手接過燈盞,枯枝般的筆在燈面上游走,歪歪扭扭寫下幾個連她這個外行都能看出破綻的“經文”。
隨著經文從“大師”口中念出,沈知意瞳孔驟縮,那含糊不清的語調,顛三倒四的詞句...
不一會兒,“大師”將燈推過來。
“敢問大師方才誦的是什么經?”她攥緊袖口,疑惑地問道。
“《心經》。”大師的眼皮動了動,渾濁的眼珠在眼眶里轉了轉,透著幾分不耐煩。
沈知意只覺一股氣血直沖頭頂,眼前的“姻緣燈”仿佛成了嘲諷的笑靨。這哪里是《心經》,分明就是騙人的把戲!
她強壓下摔燈的沖動,轉身時正撞見蘇婉柔提著燈從偏殿轉出。那位蘇家大小姐發髻上的珍珠流蘇隨著步伐輕晃,臉上掛著志得意滿的笑。
“敢問蘇小姐的香火錢是交了多少?”沈知意跨步上前,語氣里帶著幾分試探。
“沒交。”蘇婉柔甩了甩帕子,嬌笑聲在廊下回蕩,“當然是要多虧我爹爹,若不是依仗著我爹爹的關系,白馬寺也不可能讓他們在這里做事。”
這話如同一記重錘砸在沈知意心頭。
她剛要追問,卻見蘇婉柔臉色驟變,慌忙捂住嘴,連連擺手:“打住打住!你當做我什么也沒說過!”
就在此時,李承淵從回廊盡頭轉出來,玄色錦袍沾著幾片落葉。
蘇婉柔眼睛一亮,提著燈小跑過去,卻見李承淵不著痕跡地側身避開,那盞“姻緣燈”險些撞上廊柱。
“我看,這用香火錢求來的“姻緣定力”到底還是不管用呀。”沈知意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看著蘇婉柔漲紅的臉,心中暗忖這“看人下菜碟”的勾當果然不假。
“你!”蘇婉柔跺腳,眼尾泛起薄紅,卻被李承淵抬手打斷。
“我有新發現,這‘姻緣燈’似乎沒這么簡單。”李承淵壓低聲音,目光掃過沈知意手中的燈盞。
蘇婉柔突然插話:“淵哥哥可是發現了什么寶貝?”
“此事與你無關,”李承淵轉身,“你且先去馬車等候。”
“我不!你們方才說什么書生大師的?淵哥哥,有什么是我不能聽的!”蘇婉柔氣得直跺腳。
李承淵示意隨從將其引開,全然不顧對方哀怨的眼神。
待蘇婉柔走遠,李承淵才沉聲道:“那男子絕非善類,你確定他是昨晚程嫣然身邊的那位書生公子哥?”
“十分肯定。”沈知意將燈攥得更緊。
李承淵眉頭緊鎖:“你可還記得之前我提到的青龍營兵?”
“陳景元?!”
他頓了頓,繼續道:“之前劉三娘一案,元兇陳梟被捉拿在案后,大理寺卿秉公執法判其死刑,陳景元攜青龍營兵要人一事,我曾與你提過,但細節我未與你說過。”
沈知意手一抖,“姻緣燈”“當啷”墜地。
她盯著地上的燈盞,仿佛看到了更深的黑暗:“你是想說,王懷瑾是陳景元的人?”
李承淵彎腰撿起姻緣燈,指尖拂過那些扭曲的“經文”:“我知曉他是青龍營兵的人也是因尾隨他時見到他在白馬寺后山駐的扎營地。青龍營兵本就是自成一派的營兵,其幫派人數眾多,所以他們只要不鬧事,大理寺就不會對他們怎樣...”
他壓低聲音,幾乎是貼著沈知意耳畔說道:“假使,他們若真鬧起事來,光靠我們這幾個人手,恐怕也難以壓住...他們背靠的勢力,就是圣上。”
“圣上?!”沈知意后退半步,撞在廊柱上。
“我父王曾在世時,他曾率領青龍營兵為圣上收復邊境之地,青龍營并非皇室兵將,據聞他們是看重我父王的為人才愿與他交易。”
“可我父王死后,青龍營兵便謝絕與皇室來往,自成一派,我并不知曉陳景元是如何與他們牽連上的,也許...陳景元是商人,而青龍營需要銀兩養著如此多的將士...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關聯。”李承淵的聲音里帶著幾分疲憊。
沈知意接過李承淵撿起的燈,忽然靈光乍現:“我猜測...陳景元這個奸商大概是想利用‘姻緣燈’,一方面可多斂錢財,另一方面可為青龍營提供錢財上的供給!”
“我不敢確信。”李承淵眉頭緊蹙,“因為,我沒有發現陳景元的身影,而那個王懷瑾,他也不像是與這位‘大師’熟識的樣子。”
沈知意冷笑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位‘大師’確實在用障眼法招搖撞騙,而且...此事或許與吏部多少有些關系。”
“吏部?蘇尚書?”李承淵瞳孔微縮,目光掃過蘇婉柔消失的方向。
“剛剛你家那位蘇小姐可是一不小心就說漏了嘴...”沈知意挑眉,語氣里帶著幾分調侃。
“若再胡說小心削掉你舌頭!”李承淵耳尖泛紅,咳嗽兩聲掩飾尷尬,“蘇婉柔答應我會在貿易節施以援手,這樣我才可以出去尋我母妃。所以...”
“所以她的交換條件便是讓你陪她做她想做的事?”沈知意嘆了口氣,眼中滿是無奈,“李大人啊李大人,曾經你說我貿然行事,可現在,被‘貿然行事’四字沖昏頭腦的人是你吧!你當真相信?”
“若有一絲可尋母妃的機會,我都會抓住!”李承淵猛地轉身,眼神里帶著近乎偏執的堅定。
沈知意看著他繃緊的下頜線,心中一軟:“好好,我知道了,尋母心切的王爺...”
李承淵望著斜陽中的白馬寺,神色凝重:“青龍營未必解決得掉,但那位假‘大師’或許可以解決。不過...”
“不過什么?”
“現在這個時機...不好驚動吏部,你既說是蘇婉柔不小心與你說漏了嘴,這事若當真與吏部有關,我或許可以旁敲側擊去問問蘇婉柔。”
沈知意輕笑出聲,眼中閃過狡黠的光:“不必問她,我倒是想到了個好法子!既不用驚動吏部,又能將他們繩之以網!只不過李大人,我需要你以王爺的身份配合我。”她握緊“姻緣燈”,指尖在“經文”上輕輕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