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寺前的青石階上,香客往來如織,檀香混著市井煙火氣撲面而來。
“哦?沈官媒是想讓我如何配合?”李承淵負手而立,玄色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沈知意斂了斂衣袖,陽光斜斜地照在她臉上,勾勒出清晰的輪廓:“李大人...不,王爺是否可動用權利將這些個貴女小姐們引至送子觀音廟?”她的聲音被周遭喧鬧聲掩蓋了幾分,卻讓李承淵猛地皺起眉頭。
“送子觀音廟?你要做什么?”李承淵往前踏了一步,“白馬寺的‘姻緣燈’鬧得滿城風雨,你卻扯到送子?”
沈知意勾起唇角:“既已求了姻緣,那么下一步該是求子了。”她側過身,避開迎面走來的香客,“還請王爺莫要打草驚蛇,我這里會給王爺一份手冊,記錄近期有哪些小姐們已在白馬寺求過這‘姻緣燈’。”
李承淵猛鄙夷地看著她:“花名冊你從哪里得到?”
沈知意順著人潮的方向指了指:“王爺可看到那邊吆喝的雜役?”
李承淵循著她的指尖望去,瞇起眼睛打量著他:“如何?”
“我方才以身試險,”沈知意側身靠近李承淵,避免旁人聽清,“欲得此燈,須先將自己的庚帖與香火錢交到他手上。”她輕笑一聲,驚得李承淵挑眉,“所以才得知這名雜役手上應是掌握著所有來換燈的貴女名單、八字。”
“你當如何搞到這些庚帖?”他實在難以想象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能想出什么辦法從寺廟手里奪來至關重要的名冊。
沈知意指尖輕點下頜,眼神里閃過狡黠的光芒:“當然是‘搶’咯。”
“搶?!”李承淵瞳孔微縮,身后寺廟的飛檐在陽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將他的面容籠罩在黑暗里,“白馬寺守衛森嚴,你一介女流...”
“哎呀王爺莫要擔心。”沈知意擺了擺手,“我自有我的辦法,當然不是明‘搶’啦。”目光掃過寺前絡繹不絕的人群,“待我將人名冊整理完畢,我會親自送到王爺府上,王爺便可實行我方才說的計劃...動用王府的權利及人力將信箋一一送到這些小姐們手里...”
她忽然正色,“到時就請王爺且看著吧。說到這里,那青龍營的王懷瑾...”
沈知意話未說完,便被李承淵打斷。
“我會讓趙桉私下盯著他,若有什么風吹草動,他會第一時間告訴我。”李承淵的聲音低沉而篤定。
沈知意點頭,避開一個提著供品匆匆走過的老婦人:“好,還請要保護程小姐安全。”
她轉身融入人群時,裙擺掃過青石階,揚起細微的塵土。
回到官媒衙,沈知意輕手輕腳推開房門,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案幾上,照得她的影子在墻上微微顫動。
她從包袱里翻出那盒迷香。
憶起上次在郊外馬車,這迷香的味道就像毒蛇般鉆進她的鼻腔,等再醒來,人已在柴房里了。
“沒想到這么快就能派上用場。”她喃喃自語,指尖撫過盒蓋上的紋路。
說罷換上一襲黑衣,粗布的觸感蹭著皮膚。
白馬寺在暮色中宛如一頭蟄伏的巨獸,飛檐上的銅鈴被晚風吹得叮當作響,仿佛在訴說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沈知意貼著墻根挪動,天邊最后一抹晚霞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有歸巢的鳥兒從頭頂掠過,翅膀掃過屋檐的聲音讓她心跳加速。
終于摸到雜役的房間,門縫里透出微弱的燭光。沈知意深吸一口氣,將迷香湊近門縫,屏住呼吸輕輕一吹。
煙霧像一條無形的蛇,順著門縫鉆了進去。只聽里面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響,嚇得她差點轉身就跑。
“這迷香的勁兒...比我想的還大。”她按住狂跳的心臟,小心翼翼推開門。屋內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汗酸味,熏得她皺起眉頭。
借著月光在雜物堆里翻找,卻怎么也找不到庚帖。
“莫非是猜錯了?”她咬著下唇,目光掃過床上昏迷的雜役。突然想起方才他倒地時,腰間似乎有金屬碰撞的聲音。“得罪了。”她閉著眼將雜役的外衣扯開,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撲面而來,她強忍著不適,從他腰間摸出一把鑰匙。
上鎖的木箱在墻角泛著冷光,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沈知意的手都在顫抖。
箱蓋打開的剎那,一疊疊庚帖整齊地碼在里面。她迅速將庚帖塞進包袱。予箱子復原后又將鑰匙塞回雜役身上。
剛要轉身離開寺廟,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暴喝:“站住!”
沈知意渾身血液瞬間凝固,下意識提起裙擺就跑。
夜風呼嘯著灌進領口,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那人竟施展輕功追了上來。
“大膽賊人!還想跑!小...小知意?”熟悉的聲音讓沈知意猛地剎住腳步,抬眼間正撞見謝榕嶼一臉震驚的表情。
兩人同時驚呼:“你怎么在這?!”又同時語塞:“我...我我...你...你你...”
沈知意急得跺腳,“哎呀!世子爺你來這里是做什么?”她壓低聲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謝榕嶼叉著腰,錦袍上的金線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小爺我是來求緣換燈的呀...!小知意,你這身裝扮,怎似個賊一般出現在這?”
沈知意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謝榕嶼先是瞪大眼睛,隨后肩膀垮了下去,像只泄了氣的皮球:“哎,原來都是騙人的...本世子本以為正如昨晚那幾個姑娘所說,當真有用呢...”反手抓住沈知意的袖子,“可是,你是怎么發現的?”
“世子爺你也不想想我是做什么的。”沈知意白了他一眼,“官媒衙每天經手多少庚帖,怎可能會在同一時間、如此巧合地出現眾多的富貴公子去求愛!這不明擺著騙子嗎。”
謝榕嶼眼睛突然亮起來,像只搖尾巴的大狗:“小知意,你好聰明啊!”他湊得極近,沈知意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龍涎香的味道,“本世子也很想幫忙!能讓我也參與進來嗎?”
“這件事雖然沒什么需要世子爺幫忙的了,但是...”
“但是?”謝榕嶼立刻來了精神。
“我聽說馬上就要到青洲貿易節了,我也好想去外面看看,不知世子爺可否將...”
“當然!本世子可以帶小知意去逛逛!”謝榕嶼的聲音響徹夜空,驚得一群飛鳥從樹梢驚起。
沈知意張了張嘴,最終只是無奈地笑了笑。
回到官媒衙時,柳瑩披著外衣站在門口,見沈知意懷里的包袱,慢跑上前:“成了?”
兩人關上門,將庚帖鋪在案幾上。
燭火跳動著,“想不到有如此多的小姐...”沈知意揉著發酸的肩膀,“我以為只有十幾個,可竟有幾十個?!”
柳瑩用鎮紙壓住被風吹起的邊角,窗外傳來打更人的梆子聲,已是五更天:“可是你也在實地體驗到了,排隊的人確實不少吧...”
“那些排隊之人并非都是貴女小姐,也并非都在官媒衙遞過庚帖。”沈知意將名單按姓氏分類,寫在冊子上。
柳瑩輕嘆了口氣,伸手替她攏了攏散落的發絲:“所以一條條核對起來才費事費時呀。”
沈知意抓住她的手,眼神堅定:“確實如此,成敗在此一舉,明日我就將這人名冊拿到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