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姐，榮幸之至談不上，剛剛只是驚鴻一瞥，讓我有些流連忘返……”

陸揚這話說的騷氣，主要還是為了迎合面前這位沈大姐。

與旁邊的劉國梅不同，這位杭絲聯的掌舵人聽名字，就知道是個有腔調的大姐。

“那陸指導就流連忘返一會兒？”

客車上，陸揚正大光明的拉開車窗，看著外邊不斷上下班的女工。

車里的其他人，除了一個關老爺子，再有就是趙氏師徒中較年長的趙巍，偶爾轉頭掃量幾眼。

其他人都在偷著看，畢竟秀色可餐。

看了半個小時，陸揚還真有發現，客車旁邊，絲綢廠的保衛人員已經看住了一個泫然欲泣的小姑娘。

本以為會沒有收獲的陸揚，在稀稀落落的人群中，又發現了一個牛仔褲、花襯衫、大波浪、大鼻子、大個子女孩。

“沈大姐，她也算一個，別讓她跑了……”

陸揚這話，就是因為現在廠里的上班鈴已經響了，牛仔褲、大波浪，踩著一雙白球鞋，正大步沖向廠區。

“沈書記，我沒遲到……”

與那個被保衛人員請到客車跟前，就嚇的瑟瑟發抖、泫然欲泣的小姑娘不同。

剛剛被抓住的大波浪，一眼就看到了車上的沈初云，張口就為自己辯解。

“沒抓你遲到，別大呼小叫，電影劇組的客人在呢，你這樣多沒禮貌……”

沈初云喝止牛仔褲、大波浪后，就給陸揚介紹了他攔下的兩位女工。

泫然欲泣有點膽小的那個叫周萍英，杭城絲綢學校剛畢業，屬于廠里最年輕的正式工，剛滿十八。

牛仔褲、大波浪的叫林喜，喜慶的喜，屬于廠里剛招的臨時工，進廠的時間最短，但卻是廠里的名人跟刺兒頭。

“周萍英，征求一下你的意見，愿意跟我去拍電影嗎？你也征求一下家里的意見，沈大姐，您給安排一下？”

下車之后，陸揚怕嚇著周萍英，離著老遠就給她說了下自己的想法。

說完之后，又讓沈初云幫著問問，陸揚這才轉向了林喜。

“你不用問，應該愿意跟我去吧？能不能來個一字馬？腳搭車窗就好……”

下車之前，沈大姐身旁的劉國梅，也幫著林喜做了介紹，這是孤兒院出來的，絲綢廠的臨時工就是婦聯幫她找的工作之一。

林喜今年十九歲，之前幫她找了好幾個工作都沒能干下來，按劉國梅的意思，絲綢廠這工作也懸。

“這簡單，哎呦……”

看著腿抬到一半，就扯著大腿里子的林喜，陸揚一笑之后說道：

“行了，別現眼了，丑話說在前面，跟著我練功我不打你，但我很會折磨人，白無瑕同志，你說是不是？”

不能住在國清寺的白無瑕，自然也被陸揚捎帶上了，看了看車下還捂著大腿的林喜，白無瑕同志好似被綁票一般，向她微微搖頭示警。

“我不怕，你打我我都不怕！”

“你不怕就好，這次進少林寺劇組，只能給你安排個侍女的角色，周萍英那邊也一樣，下一部電影，給你們倆正經角色。”

給兩人說了角色配置，陸揚又轉向劉國梅說道：

“劉大姐，我想讓劇組唐小姐的藝術沙龍簽下這兩個女孩，有了工作關系，以后也便于去港城，不知道咱們這邊操作起來會不會有難度？”

陸揚在絲綢廠外蹲點所得，可不會像陳韻溪、宋遠夢、肖伊雪那么對待。

只因周萍英有神仙姐姐的不食人間煙火氣，而林喜則是介于林清瑕跟張慜之間，有股中性帥哥的味道。

“還會出國呀？這我需要問一下……”

讓絲綢廠女工去少林寺劇組，用不著劉國梅開口，絲綢廠自己就能辦了。

但陸揚讓港城來的唐小姐雇傭兩人，以勞務的形式出國，劉國梅也沒第一時間答應，而是選擇問一下來拖延。

對周萍英，陸揚只是欣賞，但對林喜卻有點志在必得。

以國內的審美來看，林喜絕對不在好看的行列中，但以陸揚的審美來看，林喜卻很好看，這就是時代與時代之間審美的差距。

而周萍英，則是那種可以穿越時代的清純靈動，什么時候也處于美女之列。

客車進了絲綢廠，按照沈初云的指引，沒去廠區的其他地方，而是到了一個叫浣園的月亮門前。

沒等陸揚開口問浣園是什么地方，幾個擦著頭發的女工就走出了月亮門。

知道這是絲綢廠的澡堂，陸揚聳了聳鼻頭，車廂里果然有股夾雜著腳臭的酸爽滋味。

他在車里聞不到這種味道，就是常說的身在鮑魚之肆，久聞不知其臭。

原因倒不是出在崔常有做的薄底快靴上，內嵌千層底加膠底的薄底快靴，陸揚穿著可比運動鞋舒服多了，而且能有效的防臭。

運動員腳臭的問題，出在了襪子上，都是部隊配發的尼龍襪，別說不洗了，就是天天洗那滋味一樣酸爽。

一兩天不洗，整個快靴都會散發一股惡臭，長時間不洗，腳跟鞋面的皮子一起臭，那才是真的臭。

下車領毛巾、牙膏、肥皂，從浣園月亮門外的另一個方形小門進了男工浴池。

洗漱完之后，絲綢廠還給送來了白色的老頭衫跟黑色的絲綢練功褲，還有圓口功夫鞋、白色的棉線襪子。

這一身，差了一件對襟褂、一條牛皮板帶就是南派龍虎武師的打扮。

六月的杭城很熱，雖說絲綢廠那位沈大姐有些歧視他們這些男孩跟男人，但沒辦法，人家在后勤上做的無可挑剔。

“陸指導，你這胳膊怎么練的，跟李小龍似的，肌肉一條條的，你們看陸指導的肌肉形狀，正經的倒三角呀！”

劇組中，真正見過陸揚前后龍脊、兩側大筋、肋下鯊魚肌的可不多。

別人不知道李小龍，經常出國巡演的覺遠和尚李小虎卻看過李小龍的所有電影。

看到陸揚扁平長方的手腕，以及上面一條條的肌肉，再看看自己圓滾滾的前臂，他不由的有些羨慕。

“我教你們的俯臥撐操，天天練兩個小時，三兩年應該差不多，如果練不出，就是你們練的還不夠多。”

試了試身上有些緊繃的老頭衫，陸揚想找個大號的，卻穿在了于塰老師的身上。

其他人的號碼大致差不多，沈大姐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

讓李小虎幫著要了大兩碼的老頭衫，陸揚的上臂依舊撐起了白色的短袖。

老頭衫袖筒尺寸，跟號碼大小關系不大，即便大了兩號，也被陸揚穿出了緊身衣的既視感。

出了浴池，跟著沈大姐去食堂的路上，陸揚才輕聲說道：

“沈大姐，廠里女工多，配套的對襟褂子，是不是一人分一件？”

眾人脫下來的絲質道袍，澡堂那邊也有專人收取，并說了用不一個小時，就會洗干凈、烘干。

但這一個小時里，陸揚可不想穿著緊身衣，在絲綢廠的女工群里穿梭。

門口就發現了兩個好苗子，他也想在絲綢廠繼續轉一轉。

雖說影視圈就是真正的鮑魚之肆，但相比于以后的下崗或是下海，只要長得好，在影視圈起碼能名利雙收，即便做個三流女演員也一樣。

雖說在影視圈里真正能掙扎上去的人并不多，但有他陸揚在，勝在一個安全。

以后的歲月里，生的好、長的俊，未必不是一種罪。

“陸指導好眼力，這是我們為港城影視圈定制的一批龍虎武師功夫服，外衫一會兒給你們送來，先吃飯。”

陸揚提及外衫，沈初云也多掃了他兩眼，剛剛看身形量衣，唯一出紕漏的就是這位陸指導。

而這位陸指導，表現的也不跟他的歲數那樣青澀，剛剛在客車上掃量車里的女工，沈初云發現他的眼神兒，比杭絲聯許多分廠的男廠長都要老練。

進了絲綢廠的餐廳，陸揚掃了一眼被條凳作框圍起來的八仙桌，就指著餐廳里的八仙桌說道：

“沈大姐，我在天臺幫唐小姐物色了一批古屋，這些老式的八仙桌到時候能不能割愛？”

“如果沈大姐有門路，能跟發賣這些老舊家具的單位聯系上，能不能幫下忙？”

不管面前的八仙桌是不是紅木、黃花梨，古色古香的八仙桌，給人的感覺就是一股撲面的古拙之氣，老貨無疑。

“陸指導、唐小姐如果喜歡，絲綢廠自然會給兩位聯系到足夠多的古舊家具，陸指導的眼光依舊犀利……”

聽陸揚張嘴就幫港城來的藝術家唐小姐做了主，沈初云也試探了一下兩人之間的關系。

見陸揚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沈初云斷定兩人之間，唐雯屬于沒有話語權的那一個。

只是不知道兩人是從屬關系，還是其他關系。

唐雯作為復原古錦紋樣的發起人，現在可沒有時間來見陸揚，她正跟國內的一群畫家，還有絲綢廠的工程師、設計師、高級技工們，攻堅古錦的機織法。

三十多人在餐廳吃飯，沈初云跟劉國梅也沒讓眾人去單間，而是選在了空無一人的大餐廳里。

陸揚的那一桌，除了他之外，就只有沈初云跟劉國梅，這是要創造單聊的環境。

“陸指導，這是餐廳剛做的杭城小炒，嘗嘗味道？”

“沈大姐、劉大姐不吃一點？”

“在家吃過了……”

“那沈大姐有話就問好了，能回答的我會回答，不能回答的沈大姐也得見諒……”

坐下之前，陸揚也知道沈初云有話要問，與其再找機會，不如先說明白了，不然耽誤他帶著一眾和尚頭化緣。

“陸指導認為我們的產品如何？”

“一般吧，傳統產品中規中矩，迎合國外市場的產品……”

說到杭絲聯的出口產品，剛剛拿起筷子的陸揚一頓，指著大胡子于成惠老師說道：

“沈大姐，按照那位于老師的身形，免費做十身窄袖圓領袍，這是隋唐時期的貴族衣衫，因為處于戰亂時期，所以用窄袖。”

“到了初唐時期，圓領衫又有了翻領衫的變化，袖筒也開始變成了圓袖，中唐時期廣袖，唐末博袖，很夸張的那種大袖，不知道沈大姐見過得羅沒有？”

不等沈初云答應，陸揚就給她講了一下隋唐服飾，在衣袖、衣領上的大致演化過程。

“沒問題！一百身也沒問題。”

“沈大姐，用不著那么多，錦帛圓領衫為貴族衣飾，隋唐時期的普通人服葛衣麻衫。”

“哦……陸指導對浙麻還有興趣，人家也是萬人大廠，僅憑一條麻袋做到了亞洲第一。”

聽到陸揚的葛衣麻衫，沈初云的言語間也多了幾分酸氣，顯然是不服她口中的浙麻。

“哦……麻袋呀？那也懸！我們劇組這次從日方那邊得到的膠片，走的好像是集裝箱，按日方公司財團的說法，這叫趨啥來著？對！趨勢……”

聽到陸揚的‘趨勢’二字，沈初云的眉頭一挑，轉而看向了對面的劉國梅。

“小……陸指導，趨勢怎么說？”

與沈初云端著不同，劉國梅雖說沒有沈書記的優雅氣質，但為人卻熱情實在，腦子也較為靈活。

沈初云讓她幫著搭梯子，劉國梅一個故意拉長的小陸，也就拉近了三人間的關系。

“沈大姐，這話值得您幫我聯系一下浙麻了，自古以來咱們的歷史，對于趨勢的理解無非四個字而已，‘順天應人’！”

“這話怎么說呢？就是順應天命合乎人心，順應天命就是順應形勢，合乎人心就是滿足人們的需求。”

解釋完了順天應人，陸揚指了指一旁桌上關老爺子跟于塰老師的衣著說道：

“關老爺子，乃是港城影視圈泰斗！于塰老師是國內知名武術教練，冠軍運動員們的主管教練！”

“功夫褲、老頭衫就算了，沈大姐難道還知道他們愛吃杭城小炒？”

陸揚這話說的可就不怎么客氣了，跟對面的劉國梅對了幾個眼神兒之后，沈初云才知道陸揚的難纏。

“接著說絲綢廠迎合國外市場的產品吧！我剛剛說一般了嗎？一般不太合適，一塌糊涂才稍顯貼切，不知道你們在干什么，才是我的評價？沈大姐？”

“陸指導你接著說……”

“沈大姐，接著說我可得要人了，開口三分利，林喜必須給我辦妥，其他人我看過再說。”

“只要不是絲綢廠關鍵崗位的技工，我看好了，人家同意，你們就得放人！”

婦聯的劉國梅能給林喜安排工作，對港方聘用的事兒卻要問問，這話擱以前陸揚聽不明白。

但他在港城，見的舞蹈演員跟運動員可不少，只要港方的影視公司發個邀請函，都不需要有聘用關系，人就可以去港城。

唐雯的藝術沙龍，也是正經注冊過的公司，可不是一眾書畫家的私下聚會。

如果這種文化交流公司也不能聘用國內的人，那港辦的工作可就不好開展了。

但實際就是港辦的工作現在做的很絲滑，并沒有劉國梅口中需要問問的遲滯。

林喜太符合以后港片對俠女的需求，所以陸揚才提了以策略換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