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三十六年
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杜璟言騎在通體雪白的駿馬上，腰間懸著御賜的羊脂玉佩，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他剛剛在殿試中高中探花，此刻正騎馬游街，接受京城百姓的歡呼與祝賀。
這位新科探花郎生得一副好相貌——面如冠玉，眉目如畫。兩道劍眉斜飛入鬢，眉下是一雙清亮如寒星的眸子，顧盼間自有讀書人的清高傲氣。
“文采斐然，樣貌絕佳的探花郎，意氣風(fēng)發(fā)，風(fēng)頭無兩，可是把全城的小姑娘迷住嘍～提親的怕不是把門坎都塌破啦～”
“這是誰丫？我認(rèn)識嗎？怕不那被人堵在家里求娶的探花郎？”我打趣道
“那你…想嗎？”他深情得看著我的眼睛
“哈？今天我們是學(xué)到了《孫子兵法》中的走為上計(jì)了吧！”玩味十足道
“躲我？”他雙手搭桌子上，就這樣環(huán)住了我，呼吸炙熱
徐如棠輕笑，反手將毒針抵在他心口：“我選‘擒賊先擒王’。”
用手指輕輕地推開了他
“該上課了！先生”噘嘴道
“好”壞笑著
轉(zhuǎn)眼到了臘月，我的身形已瘦了大半，只是寬大衣裙下無人察覺。這日正在院中習(xí)劍，春桃慌慌張張跑來：“縣主！長平公主帶著張小姐來了，已到二門！“
我急忙收劍，杜璟言閃身躲入假山后。剛換好衣裳，姑姑帶著張清雅已踏入院門。
“如棠這是在...練字？“姑姑掃過案上筆墨，笑容略顯僵硬。
“隨便寫寫。“我故意將字寫得歪歪扭扭，“姑姑怎么來了？“
張清雅忽然拿起一張紙：“咦？這《出師表》臨得不錯啊。“她意有所指地看向姑姑。
我心頭一緊——那是杜璟言的字帖！
“是照著描的。“我憨笑著取出下面歪七扭八的字，“看，我自己寫就成這樣了。“
姑姑神情稍霽，忽然話鋒一轉(zhuǎn)：“后日宮宴，你隨我一同入宮。“
宮燈高懸，絲竹聲聲。
前世這場宮宴，張清雅哄我喝下催情酒，把我和風(fēng)流浪蕩的王瀚文同關(guān)一屋，污我清白……
先生，今天有些不一樣啊！唇若涂朱，笑起來時左頰現(xiàn)出一個淺淺的酒窩，為他平添幾分少年意氣。他頭戴烏紗帽，兩側(cè)帽翅輕輕顫動，更顯得風(fēng)姿俊逸。看得有些出神……
“縣主？“夏杏的聲音將我拉回現(xiàn)實(shí)，“張小姐說她在碧波亭等您...“
這就要行動？未免著急了些吧！
“告訴妹妹，我稍后就到。“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從袖中取出一個繡著蘭花的香囊遞給夏杏，“把這個送去給王公子，就說...是張家小姐的心意。“
前世張清雅與王瀚文早有勾結(jié)，這香囊里裝的正是兩人約定的暗號。如今，她不過是將計(jì)就計(jì)。
夏杏雖疑惑，卻也不敢多問，領(lǐng)命而去。
理了理衣裙，緩步走向碧波亭。沿途宮燈如晝，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她記得，前世就是在這條路上，張清雅遞給她那杯摻了藥的酒。
“姐姐！“嬌柔的聲音從亭中傳來。張清雅一襲粉色紗裙，在月光下宛若一朵盛開的桃花。她親熱地挽住沈知意的手臂，“怎么才來？我都等急了。“
“她怎么又瘦了，瘦下來還好看，一襲天水碧云紋綾紗裙，行走時如碧波漾月，越發(fā)顯得楚腰纖細(xì)。”小聲道，張清雅憤憤得拜了拜手。
強(qiáng)忍厭惡，淺笑道：“路上耽擱了。“
張清雅眼中閃過一絲嫉妒，很快又恢復(fù)親昵，“來，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果然！看著張清雅從石桌上端起兩杯酒，其中一杯特意用金絲繞了一圈做標(biāo)記——就是這杯！
“清雅，“我突然按住她的手，神情哀戚，“我方才聽說...王公子向父親提親了。“
“什么？“張清雅手一抖，酒液差點(diǎn)灑出，“這...這怎么可能？“
心中冷笑。張清雅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說明一切——她與王瀚文的勾結(jié)遠(yuǎn)比想象中深。
“我也不信，可...“佯裝拭淚，趁機(jī)將兩人的酒杯調(diào)換，“王公子那樣的浪蕩子，怎配得上妹妹你這樣的才女？“
張清雅顯然慌了神，沒注意到酒杯已被調(diào)換。她強(qiáng)笑道：“先不說這些掃興的事，我們喝酒。“
我接過那杯沒有標(biāo)記的酒，一飲而盡。張清雅見狀，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快意，也將杯中酒飲盡。
“聽說御花園的曇花今夜要開，我們?nèi)タ纯窗伞！皬埱逖爬鹕恚瑓s突然腳下一軟，“咦？我怎么...“
藥效發(fā)作了。冷眼看著她面頰泛起不正常的潮紅，呼吸也變得急促。
“清雅，你不舒服嗎？“故作關(guān)切，“要不要我扶你去休息？“
“不...不用...“張清雅咬著唇，眼神已經(jīng)開始迷離，“我...我突然想起有東西落在碧波亭了...知意你先去賞花...“
順從地點(diǎn)頭，目送張清雅踉踉蹌蹌地往回走。按照前世的發(fā)展，此刻王瀚文應(yīng)該已經(jīng)收到“信號“，正往碧波亭趕去。
我正要跟上，突然被人從身后捂住了嘴！
“別出聲。“低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溫?zé)岬臍庀⒎鬟^耳廓，“想報仇，就跟我來。“
吼，原來是先生，嘿嘿嘿～
杜璟言松開手，我一轉(zhuǎn)身，對上一雙如墨般深邃的眼眸。月光下，他俊美的輪廓，溫潤如玉的氣質(zhì)，撲通撲通，心臟都要跳出。
“先生，人家暈暈的，熱熱的，可能也不小心喝了一點(diǎn)”故意往先生身上靠了靠
他喉結(jié)動了動，那么性感，正準(zhǔn)備抬手摸一摸，卻被他擋下
“好啦，辦正事要緊。”他捏了捏我的鼻子
“那是自然～嘻嘻”撇嘴
杜璟言薄唇微勾：“縣主調(diào)換酒杯的手法很熟練啊！“他忽然逼近，修長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這么厲害呢！小徒弟”
張口準(zhǔn)備咬他的手指
遠(yuǎn)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女子的驚呼聲。好戲開始了。
“看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杜璟言眸光一暗，突然攬住我的腰，隱入假山后的陰影中。
幾乎同時，一隊(duì)侍衛(wèi)舉著火把沖了過來。
“快！有人在碧波亭行茍且之事！“
“好像是張首輔家的千金和...“
嘈雜的人聲漸行漸近。沈知意和杜璟言困在假山與胸膛之間，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清冷的松木香。是那樣好聞……
杜璟言的呼吸噴在我耳畔，灼熱得幾乎要將我融化。遠(yuǎn)處火把的光亮透過假山縫隙，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投下斑駁光影。我下意識攥緊了他的衣襟，指尖觸到他胸膛的溫度。他低頭向靠過來，看著我，好近好近……
“怕了？“他低笑，喉結(jié)在我視線里上下滾動。
“誰怕了？“我逞強(qiáng)地仰頭，卻撞進(jìn)他幽深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的情緒讓我心頭一顫。
侍衛(wèi)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經(jīng)能照到我們藏身的假山邊緣。杜璟言突然抬手，修長的手指穿過我散落的發(fā)絲扣住后腦，另一只手抵在假山上，將我完全籠罩在他的陰影里。
“別動。“他的唇幾乎貼上我的耳垂，“屏息。“
我的心跳快得要躍出胸腔。前世刑場上都不曾這般慌亂，此刻卻因他一個動作方寸大亂。遠(yuǎn)處傳來張清雅撕心裂肺的哭喊：“我是被陷害的！是徐如棠那個賤人——“
“放肆！“皇帝威嚴(yán)的聲音打斷了她，“朕親眼所見，你與王瀚文在此行茍且之事，還敢攀誣長樂縣主？“
我驚訝地看向杜璟言，他沖我眨眨眼，唇形無聲地說：“驚喜。“
原來他早就安排好了！難怪前世本該出現(xiàn)在碧波亭的皇帝會“恰巧“路過。我正想開口，假山外突然傳來李瑾川的聲音：“陛下，微臣方才看見縣主往這邊來了...“
杜璟言眼神驟然變冷。我按住他的手，輕輕搖頭。李瑾川前世負(fù)我，今生我豈會讓他好過？從袖中取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香囊——里面裝著張清雅寫給李瑾川的情詩。
“李公子在找這個嗎？“我突然走出假山，將香囊拋在地上，“清雅妹妹托我轉(zhuǎn)交的，可惜...“
絲絹從香囊中滑出，上面“愿為西南風(fēng)，長逝入君懷“的字跡在火把下清晰可見。李瑾川臉色瞬間慘白——誰都知道這詩是曹植寫給心愛之人的。
皇帝震怒：“好啊！一個兩個都——“
“陛下！“長平公主突然沖出來跪倒在地，“清雅定是被人下藥了！您看她這模樣...“
我冷眼看著姑姑聲淚俱下的表演。前世她也是這般“求情“，只不過對象是我。那時她說的是：“如棠自小蠢笨，做出這等丑事也不奇怪...“
“查！給朕徹查！“皇帝拂袖而去。
人群散去后，杜璟言從陰影中走出，指尖還沾著一點(diǎn)朱砂。我心頭一跳——那是能讓人神志不清的藥粉。
“先生連這個都準(zhǔn)備了？“
他慢條斯理地擦著手：“縣主說過，毒藥要慢...“突然將我拉近，“復(fù)仇要狠。“
月光下，他的眼眸亮得驚人。我忽然想起刑場上那個為我跪了三天三夜的落魄書生，想起他被流放時挺直的脊背。心頭涌起一股熱流，我鬼使神差地踮起腳尖——
“縣主！“夏杏慌慌張張跑來，“公主說要您立刻回府！“
杜璟言輕笑著退后一步，方才曖昧的氣氛蕩然無存。我紅著臉瞪他，卻見他用口型說：“來日方長。“
回府的馬車上，我摩挲著袖中的毒經(jīng)。今日只是開始，姑姑，姑父，李瑾川...你們欠徐家的，我要一筆一筆討回來。
毒藥要慢，復(fù)仇要狠。這一次，我要讓整個京城都記住徐如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