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宴當日，我穿著特意改小的衣裙出現時，滿園寂靜。

“如棠...你怎么...“長平公主保養得宜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很快又換上慈愛的笑容，“瘦了好些，可是下人們伺候不周？“

我故作羞澀地低頭：“回姑姑，如棠前些日子讀了本醫書，說太胖了對身子不好，就...就少吃了一些。“

“你識字了？“這次姑姑的驚訝沒來得及掩飾。

“妹妹教的呀。“我天真地指向一旁臉色驟變的張首輔之女張清雅，“妹妹上月不是借了我幾本畫冊嗎？上面有字，我就問了她。“

張清雅手中的團扇“啪“地掉在地上。那幾本所謂的“畫冊“其實是春宮圖，她本意是羞辱我，沒想到反被我利用。

我注意到一道探究的目光，正是上一世我愛慕的太師之孫——李瑾川，上一世我對他一往情深，對我棄之如敝履他，他和我的好妹妹真是天生一對，虛偽至極

徐如堂？她變了這許多，不似從前般……

“瑾川哥哥，快來看，這朵牡丹當真是富貴艷麗啊！”

“那是自然，這朵花瓣碩大，色彩豐富”

“是吧！妹妹”

“她懂什么～”李瑾川瞥了一眼

“我不懂，就你懂是吧！這是月季，不是牡丹，看清楚再說話，好嗎？”我白眼翻到了天上

兩人默不作聲……

賞花宴上，我“不小心“踩到一顆石子，整個人向張清雅倒去。在旁人看來是笨拙的意外，實則我精準地抓住了她的衣帶——刺啦一聲，京城第一才女的裙子裂開了一道大口子。

“啊！“張清雅的尖叫聲中，我惶恐地道歉，眼淚說來就來，“妹妹對不起，我太笨了...

聽見響動，眾人紛紛聚來。

“不是吧！張家小姐，衣不蔽體，太失禮了吧！虧得還是名門閨女呢！”重說紛紜

“看是浪得虛名”嘲笑聲不斷

李瑾川甩手走開

真是好男人，‘靠得住’

長平公主的臉色難看至極，卻不得不維持表面和睦：“無妨，清雅帶了好幾套衣裙呢。“

“你…”張清雅面露陰狠，但很快便恢復過來。

“我想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是吧！姐姐”手卻緊緊得抓住我

“當然啦～”把她的手狠狠推開

“雅兒，快下去，更衣”姑姑瞥了一眼說

“那這么姑姑，侄女也行告退了”

“去吧！”假笑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這只是開始……

回府路上，我撩起車簾一角，只見一男子如此清瘦，面色慘白，衣衫已然淋透。

“夏杏，快將他扶上來。”急切得說

“這郎君生得好生俊俏，不過他怎么會倒在這里，這已然都要入秋了，還穿得如此單薄。”

“是他……”我面露驚恐之色。

“快將這毯子給他蓋上，想必是來進京趕考的舉子吧！”

上一世，記得我救過一個男子沒想到是他——杜璟言，我只給他一些吃食、銀兩，他愿意做到如此，當真是忠義之人……

杜璟言在馬車中幽幽轉醒時，睫毛上還凝著水珠。他猛地坐起，毯子滑落，露出被雨水浸透的單薄青衫。

“別動。“我按住他顫抖的肩膀，將姜茶推到他面前，“寒秋淋雨，郎君不要命了？“

他抬頭看我，眼神從迷茫漸漸轉為震驚。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京城誰人不識長樂縣主這副尊容。但下一刻，他竟撐著車壁要起身行禮：“學生冒犯縣主...“

“坐著！“我一把將他按回去，指尖觸到他滾燙的額頭，“再快些！“

“學生杜璟言，謝縣主救命之恩。“他聲音沙啞得厲害，“待來日...“

“待來日你高中狀元？“我故意嗤笑，卻悄悄將暖爐往他那邊推，“先進府把風寒養好再說。“

他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血色。前世我不知，這個看似文弱的書生為替徐家伸冤，在殿前跪了三天三夜，最后被革去功名流放邊疆。

回府后，我命人將他安置在偏院。不知道怎得就是莫名的想接近他。

雨絲順著檐角串成珠簾，我端著青瓷碗快步穿過回廊。碗中參湯騰起的熱氣氤氳了她的眉眼，裙擺早已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纏在腳踝。書房雕花木門半掩著，她側身而入的剎那，繡鞋突然在青石地面上打滑——“小心！“墨硯翻倒的聲響與杜璟言的低喝同時炸開，她眼睜睜看著參湯潑灑成一道金線，整個人向后仰去。

木椅被猛地踢開，杜璟言衣袍卷起案上紙張如雪紛飛。他箭步上前時衣帶鉤刮落了鎮紙，卻在我即將觸地前穩穩托住了她的后腰。慣性讓兩人旋轉半圈，她散開的杏色披帛纏上他腰間，發間茉莉香混著他袖口松墨氣息，在雨聲淅瀝的書房里釀出奇異的暖意。他掌心溫度透過單薄春衫烙在她腰間，驚得她忘了呼吸。

“謝……謝謝”

“可有傷著？“杜璟言聲音低啞，目光掃過她沾了湯藥的衣襟。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正緊緊攥著他胸前衣料，衣衫下傳來沉穩心跳。她慌忙松手時指尖擦過他喉結，兩人同時僵住。窗外驚雷乍響，燭火劇烈搖曳，照亮他眼中未及掩藏的關切。散落的紙張上，她方才慌亂中按下的手印正疊在他未干的墨跡上，洇開一片曖昧的深色。

我慌忙站穩，心跳如擂鼓，臉頰燒得發燙。杜璟言迅速后退一步，躬身行禮：“學生冒犯，請縣主恕罪。“

“無妨。“我強作鎮定，低頭整理衣衫，卻發現袖口沾了一片墨跡。抬頭望去，地上散落的紙張上密密麻麻寫滿了策論，字跡清峻如松。

“杜公子病中還在用功？“我彎腰替他拾起紙張，指尖不經意觸到一段文字——“為政之道，當以民為本，然今朝中結黨營私者眾，忠良遭貶，奸佞當道...“

我心頭一震，這正是前世他在殿前遞上的血書內容！

杜璟言急忙接過紙張，神色略顯慌亂：“胡亂涂鴉，讓縣主見笑了。“

“杜公子心懷天下，令人敬佩。“我凝視著他清瘦的面容，忽然下定決心，“不知公子可愿做我的先生？“

“這...“他面露難色，“學生才疏學淺，況且...“

“況且什么？“我輕笑，“況且長樂縣主目不識丁，粗鄙不堪，教了也是白教？“

杜璟言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縣主何出此言？“

“坊間不都這么傳么？“我轉身望向窗外漸歇的雨，“我出雙倍束脩，公子只需每日抽一個時辰教我讀書寫字。至于其他……

雨后的月光透過窗紗，在他臉上投下斑駁光影。當他再抬頭時，眼中已多了幾分深意：“縣主想學什么？“

《春秋》的微言大義，《孫子兵法》的虛實之道...“我湊近一步，壓低聲音，“還有...朝中各派勢力的底細。“

燭花“啪“地爆響，杜璟言的眼中似有星火燎原。他緩緩拱手：“學生...定當竭盡所能。“

“縣主天資聰穎，若非...“這夜授課結束，杜璟言忽然欲言又止。

“若非被人刻意養廢？“我冷笑擱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