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駿臨死前還提到和文鴦的舊怨。

而這邊，文鴦卻是在心中冷笑一番。

他可管不了這么多。

自己和楊駿確實有舊怨。

但今天也不是文鴦報私仇，而是奉陛下之令行刑。

陛下讓他斬。

他便斬！

文鴦的大刀高高揚起。

手起刀落！

楊駿的頭顱飛旋而起，在空中劃出一條拋線。

隨后，跌落在了楊府冰冷的青石磚上。

楊府的朱梁，也因此灑下了點點血斑。

楊駿頸間漫出的血泊。

在青磚間隙中如蛇蠕動。

刻出暗褐色的紋路。

專擅朝堂、世間人稱“三楊”之首的楊駿，便這樣尸首分離。

不僅丟了權力，也丟了一家三族幾代人的性命。

或許。

結局在他篡改詔書、意圖染指最高權力的那一刻，便已經注定！

“陛下，楊駿已經伏誅！”

文鴦抹去刀上的血漬，來到司馬衷身前，拱手復命。

主位之上的司馬衷。

此刻，正帝目低垂。

司馬衷的目光，正別有深意地盯著董猛。

盯得董猛汗毛戰栗、渾身發毛。

就好像衣物中，夾著無數看不見的蒼耳子，讓他坐立難安。

“董公公，那么你呢？”

陛下終于發話。

只是這話似笑非笑，卻令董猛憑空抖了三抖。

方才。

陛下在專心處置“三楊”時。

董猛一言不發，戰戰兢兢地侍立一旁。

是希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以免引火燒身。

雖然文鴦早就挑明了，今日的事變是董猛和皇后娘娘所設。

但是這并非什么殺頭的罪名。

畢竟這場事變，乃是針對楊駿。

苦心積慮設下一場大局，為陛下除掉了專權的楊黨。

難道不正是大功一件嗎？

但董猛心中也不是沒有疑惑。

陛下之所以悄悄行事，不讓董猛和賈南風有絲毫察覺。

不就是在提防賈黨嗎？

但今日卻又突然在董猛面前吐露了一切。

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通！

只是，人都有僥幸心理。

越到危險時刻，越幻想自己是那個幸運兒，說不定能逃出劫難。

再加上，陛下忙于處決“三楊”。

很有那么一會兒，沒有理會董猛。

董猛的心中便升起了幾分僥幸。

也許，陛下是信任自己，才在自己面前不加掩飾呢……

畢竟，自己服侍陛下這么多年，多少也有一些感情吧？

因此董猛表面強裝鎮定，話里卻在佯裝糊涂。

只見他以溫馴的語氣說道：

“老奴恭賀陛下！先帝在天之靈護佑，逆賊楊駿得以伏誅！”

“既然禍事已經平定，那陛下也該起駕回太極殿了……就讓老奴為陛下備駕吧？”

董猛小心翼翼地詢問。

生怕司馬衷再有所動作。

董猛的心底，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鎮靜。

他硬撐著回答，也不過是在賭陛下今天會僥幸放過他。

同時董猛也在心中暗想。

“今日之后，皇后娘娘的動作必須加快了。這天子，竟然是一條沉睡的臥龍……裝傻三十余栽，當真是聞所未聞的奇事！”

董猛縱使老謀深算，也絕對算不到今日之事！

董猛料想，皇后娘娘一定同樣對此一無所知。

今日若能僥幸回去。

定要立即稟告皇后娘娘，馬上將皇帝軟禁起來，不許任何人入宮覲見！

否則，這天子已經是蛟龍出海之勢，如何能壓制得住？

搞不好，賈黨便會如楊黨一樣覆滅！

聞言，司馬衷嘴邊卻是輕蔑一笑。

“董公公，你確實耐得住性子。朕如此試探，也誘不出你的慌張。”

“好一個‘當做一切無事發生’啊。”

隨后，眼中便有了幾絲殺氣浮現。

司馬衷原本在主位旁摸了一柄折扇，兀自搖著。

見董猛此番裝糊涂，司馬衷也是怒從中來。

將折扇往地上一擲，擲地有聲道：

“董公公的意思是，讓朕回到那個被你和賈南風密切監視的太極殿，是嗎？”

“朕敢斷定！今日若是放你回去，賈黨的下一步目標，便該是要軟禁朕了。”

……！！

陛下這話一出。

董猛心里大呼壞事！

雙手控制不住地握緊，想要控制自己的緊張。

這……皇帝竟然會如此直言不諱？！

難道，陛下今天在這里，就是想要對自己動手？

難怪！

司馬衷一向不關心朝政，將所有朝事都委托給太傅的。

雖然現在知道了，這不過是天子的偽裝。

但司馬衷不惜冒著自己的“偽裝”被撕毀的風險。

也突然堅持要來楊府。

此事，其實就已經大為蹊蹺了！

只是當時的董猛，如何能想到今天這離奇之事？

現在的董猛，自然是悔恨不已。

自己此次帶天子來楊府。

竟是為自己、為皇后娘娘鑄成了大錯！

而天子這一番，成功取得了效命于自己的兵卒。

當真要如那潛龍出海，一飛沖天了！

董猛想到這。

豆大的冷汗便簌簌而下，很快便浸透了中衣。

司馬衷站起身來，語氣里盡是寒意。

“董公公，我著實為你感到可惜。”

“你空有一股子聰明勁頭，非但沒有忠君愛國、為朕所用，反而投奔那毒后，意圖弄權、禍亂朝綱！”

聞言，董猛如臨大敵、兩股戰戰。

他知道，沒有辦法再糊弄下去了。

便馬上跪了下來，哭喪著臉說道。

“陛下！皇后娘娘沒有做過什么錯事啊！又何論意圖弄權、禍亂朝綱呢？”

“皇后娘娘多年前雖然有所過失，失手傷了后宮一孕婦。”

“但此事，先帝已經懲處過了。難道陛下還在因此責怪皇后娘娘嗎？”

董猛跪下來磕頭，態度卑微而誠懇，這是他慣用的手段。

他在心中暗暗思酌。

陛下雖然指責皇后娘娘干涉朝政。

但此時賈黨并未做什么對天子大為不敬之事。

就算天下人都知道賈黨懷有二心、蠢蠢欲動。

但是陛下要是想找一個發難的理由，恐怕也得一頓好找！

“哼，此事與賈南風犯下的惡行相比，十不足一！”

司馬衷怒斥道。

賈南風是何等人也？

歷史上臭名昭著的毒后。

司馬家在后世的名聲能這么差，和賈南風也絕對逃不了干系。

甚至，如果說司馬衷能娶一個賢明的皇后。

或許這大晉天下，還真能安穩好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