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實在不知所罪何事？”董猛將臉緊緊貼著地板，一副惶恐之狀。

“老奴自幼進宮，侍奉陛下多年，實乃忠臣啊。還請陛下詳察吶……”

隨后，董猛一連磕了好幾個頭，直到額頭都滲出了鮮血。

“哼。”

“這太極殿中，皆被賈南風控制，布滿了賈黨的眼線。”

“朕不管做何事，都受到爾等的監視！你們難道以為朕不不知情？”司馬衷一甩袖袍，背過身去。

“光憑這一點，朕就可以治你們的罪！”司馬衷毫不客氣。

“陛下……老奴哪里敢呢。”

“老奴皆是為了陛下的安全考慮，才日夜守護著陛下呀……”

說著，董猛竟然傷心地哭了起來。

這臨危不亂的演技，當真叫司馬衷心生出幾分佩服來。

司馬衷原以為自己的演技已經天下無敵了。

沒想到還有高手！

看來，自己的演技還有要向董公公學習的地方……

不光是司馬衷。

文鴦在一旁握著刀柄，不禁也瞪大了雙眼。

“你這閹黨，說這話竟然也不害臊？”

“陛下與我面談，都尚且需要把你灌醉。你還說沒有監視陛下？”

當即便怒由心生。

幾欲拔刀出來，一刀了結了這個閹賊。

“董公公，別演了罷。”

“大家都知道，你是賈南風最大的眼線。”

“那段廣，亦是楊黨派過來監視朕的眼線，只是被爾等排擠，沒有成功罷了。”

“你們賈黨與楊黨，本質上并無二般區別。”

司馬衷冷冷地說。

董猛伏地不起，肩膀一聳一聳。

看似是悲傷哭泣。

實際上，是汗流浹背。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陛下。

……這天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董猛自己是眼線，這自不必說，知道的人并不少。

因此敏銳的天子知情，倒也不奇怪。

但這段廣，籠共才被楊駿任命過來沒多久。

因為董猛的故意干擾，始終也沒有讓他與天子說上幾句話。

天子也幾乎不上早朝，又為何能知道段廣的細節？

反正話已經說開，司馬衷便更是不再客氣。

“賈南風還多次指使你，以朕的名義下詔書。此乃欺君之罪，罪該萬死！”

“如此，殺你的理由，可夠充分！”

司馬衷喝道。

這幫子人在皇帝背后搞搞小動作也就算了。

偏偏干的每一條，都夠殺頭。

而對于現在的司馬衷來說。

賈南風最讓他動怒的一件事，無疑是在若干年后。

賈南風找了一個蹩腳至極的理由，殺害了太子司馬遹和他心愛的妃子謝玖。

之所以說“蹩腳至極”。

就在于手法之粗糙、理由之滑稽、邏輯之崩壞，都讓人嘆為觀止……

賈南風先是派人灌醉太子司馬遹。

然后，事先寫好一篇謀逆的宣言。

再逼迫醉酒的司馬遹照著這篇文章抄。

文章內容非常可笑，大致內容如下：

“我（司馬遹）現在要逼迫父皇和賈南風自殺，由母親謝玖做內應，奪權之后讓長子司馬虨（bīn）當皇帝，再封兒媳婦為皇后。”

……

這篇“造反”宣言的內容，讓人無語至極。

不說文筆相當幼稚，幾乎是小學生涂鴉的水平。

就算是邏輯上，也是狗屁不通。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不純純扯淡嗎？

司馬遹又沒有“九龍奪嫡”的煩惱，太子之位穩得很。

他放著好好的太子不當，這個時候謀反，腦袋是被驢踹了嗎？

就算退一萬步，真要謀反。

中華史上下五千年。

司馬衷見過陰養死士的，見過宮斗奪權的，見過臨場嘩變的，見過下屬幫他披上龍袍的。

就是從沒見過，有人謀反，是把自己要“造反”一事寫在一張紙上，然后到處拿給別人看……

這就是所謂的“大聲密謀”吧？

這和自殺有啥區別？

另外，作假的手法也很低級。

這個宣言，沒有任何精心加工、嫁接的痕跡。

幾乎是直接把幕后黑手想要誣陷的目標，即司馬遹一家子，包括謝玖、司馬虨、蔣氏等人。

一股腦地全平鋪在上面，就完事了。

也不管它有沒有邏輯。

連排列組合都懶得搞一下。

兩個輔政大臣楊駿、司馬亮死后，原本晉朝還是恢復了好幾年和平時光的。

因為賈南風的這一通胡搞。

四面八方的宗室藩王，這下紛紛打著勤王的名號，殺進了洛陽。

最終，引爆了“八王之亂”。

賈南風的種種罪行，簡直是罄竹難書。

對于現在的司馬衷來說。

愛妃謝玖與太子司馬遹，橫死于賈南風之手，這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就算是有人“想一想”。

那也不行！

這母子二人沒有什么心計和城府，俱是善良正直之人。

良善之人，反而要被陰險之人偷襲、喪命。

豈有這種道理？

另一方面。

司馬衷今日也并非是特地出宮一趟，專程來挖苦楊家人，享受仇敵死前的悔恨與掙扎。

而是要趁著今日事變，順手誅殺掉身邊這個盯著他的眼線！

這才是正事！

只要今日除掉董猛。

賈南風便如同斷了左膀右臂。

司馬衷今后在太極殿中，便是自由許多。

因此，對待臨終前的董猛。

司馬衷并不打算像對待楊濟那般耐心。

司馬衷居高臨下，聲音冰冷，卻有如龍吟。

“平陽賈氏一族之命，朕過些時日再親自來取。”

“今日，你董猛的性命，朕便取走了。”

“董公公，你沒有異議吧？”

司馬衷似笑非笑，用了一種仿佛在和他商量的語氣。

董猛此人，能與賈南風那樣的毒后狼狽為奸，自然沒有什么人品可言。

就算服侍皇帝服侍得周到。

那也不過是因為主子賈南風的要求，以及自己還不能暴露罷了。

豢養這樣的宦官，就如同飼養一條毒狼，沒有什么忠誠可言。

稍有不慎，便可能為其所害。

此時，董猛臉上已是面如死灰，欲言又止。

他似乎想說些什么，為自己辯解，但又最終沒有說出口。

或許董猛也終于明白過來了，今天他是不可能活得成了。

司馬衷不想與他浪費時間。

便說道：

“既然董公公說自己是忠臣。”

“朕常聽聞古人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這君臣之節，希望你不要忘記。”

司馬衷的這一句話，可謂是徹底堵上了董猛的嘴。

董猛不是總說自己是忠臣嗎？

那么現在。

君要臣死。

你是死還是不死？

如果真的是忠臣，那就拿出你的君臣禮節來。

平平靜靜、痛痛快快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