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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清代死刑犯人數

一 以實錄為基礎的清代死刑犯人數估算

清代也沒有每年死刑犯數量的詳細、直接的記載。我們可以通過綜合多種材料,推測每年死刑犯數量的大致情況。在清代,被判處斬、絞監候的犯人會進入秋審(刑部在押人犯會進入朝審,其與秋審并無實質不同),由秋審決定其命運。秋審每年一次,其程序可謂不厭其煩。經秋審后,并非所有的監候人犯都會被處決,只有那些被皇帝“勾到”的犯人才會被處決。除個別情況外,乾隆、嘉慶、道光、咸豐、同治時期,每次勾到的時間、地點、停決和予勾人數基本會被記錄在實錄中。如《清高宗實錄》記載乾隆第一次勾到時的情形為:乾隆三年九月,“壬申,上御懋勤殿,勾到云南、貴州、四川、廣西情實罪犯。停決云南絞犯二人,貴州斬犯一人、絞犯二人,四川斬犯六人,廣西斬犯一人,余四十人予勾”。[67]據實錄,本年的秋審情實人犯共分八次勾到。將這八次的予勾人數相加,即為本年實際經秋審后被處決的犯人數量(每年總數見表1)。[68]

經過計算,乾隆四十七年(1782)經秋審后被處決的犯人數量最多,共1190人。[69]四十八年、四十九年次之。這也是當時社會形勢的反映。[70]四十七年之前,相繼發生了甘肅捐監冒賑案和國泰案;社會不安定因素增多,如甘肅回民起義、四川“啯?!笨咕芄俦仁录?,使乾隆帝的刑事政策傾向更加嚴厲。[71]在乾隆帝在位的最后五年經秋審被處決的犯人數又有所減少,說明這一時期的刑事政策又放寬了。正如乾隆六十年(1795)十月,乾隆帝所稱:“朕近年以來辦理庶獄,多從寬宥。”[72]嘉慶帝親政后,“政務近寬”。[73]如諭令問刑衙問不得律外加重、取消秋審失出處分、放寬京控限制、禁私設班館、定各省刑具式等,頗有改乾隆朝嚴苛的趨勢。嘉慶帝的寬仁取向也影響到了臣下,“當時讞獄多以寬厚為福,往往稍減罪狀上之”。[74]這在經秋審后被處決的人犯數量上也有明顯體現(見表1)。嘉慶十一年數字又有所增多,這與金光悌應有直接關系。金光悌“治事尤厲鋒鍔,號刻深云”,在嘉慶六年(1801)便號稱“以天子之刑部”而“專擅二十余年,其余司官皆出門下”。[75]他分別于嘉慶十年至十一年十月任刑部侍郎和十四年至十七年任刑部尚書。

表1 乾隆至咸豐年間經秋審的被處決斬、絞監候犯人人數(不包括朝審數字)

咸豐帝御極后,下詔求言。王植時任刑部侍郎,他說:“臣往備員刑部,聞嘉慶初各省歲讞大辟之案到部者率二千起,今則加倍有余?!?a id="w76">[76]從乾隆至咸豐元年(1851)太平天國起義爆發時,全國人口在增長,秋審起數也有明顯增加。由表1可見,每年經秋審被處決的犯人數量卻反而減少了。王植又說:“我列圣于刑獄最為詳慎,承平日久,比例漸寬。”咸豐二年(1852),勝保亦奏稱:“近來刑曹鞫獄往往故為輕縱,以博寬厚虛名?!?a id="w77">[77]刑獄“比例漸寬”的直接表現是秋審情實犯人數量的減少。乾隆末至道光末在全國人口有明顯增長的情況下,秋審情實人數卻明顯減少了。具體來說,在辦理秋審時情實、緩決標準的放寬直接導致了情實人數的減少。在秋審中斗殺案的數量最多,“斗殺案件幾居秋審之半”。[78]對斗殺案(斗殺包括金刃殺和手足他物殺)的處理直接體現了秋審情實、緩決標準的放寬。對此,沈家本總結道:“(乾隆)四十三年以后,金刃一、二傷入實之案尤多,在今日皆為必緩之案。大約嘉慶、道光以后日漸從寬,金刃雖逾十傷,亦不入實”“斗殺傷系手足他物之案,乾隆年間辦法亦嚴……此他物傷之入實者,在今時皆為緩案……嘉慶年間,他物傷尚多實案……至道光年間,實案漸少”。[79]不僅斗殺案,其他種類案件的處理也大致如此。秋審情實犯人數量的減少直接影響了被處決之斬、絞監候犯人數量的減少。從表1可以很明顯地看出這個趨勢。

清代每年被處決的人犯除經秋審被“勾到”人犯之外,尚包括斬、絞立決人犯。實錄等資料對立決人犯數量并無明確的記錄。乾隆九年(1744),河南道御史彭肇洙奏準各省將每年強盜案件若干、奸淫案件若干、鹽梟案件若干、謀故殺案件若干、斗殺案件若干、干名犯義案件若干于封印日簡明匯奏。[80]彭肇洙的奏請后來形成條例,載在《大清律例·刑律·斷獄下》“有司決囚等第”門。該例載:各省每年題結斬絞重案,刑部于次年開印后,分類摘敘簡明事由,繕折奏聞。彭肇洙所奏六類案件不一定是死罪案件,條例明確為每年題結斬絞重案。此后刑部匯題年度斬絞重案時,會把案件分成六類案件,按省分列。還會統計案件總數。比如署刑部尚書阿克敦題報乾隆十六年各省審結命盜等項案件稱:查臣部自乾隆十六年正月起至十二月止,所有各省題結強盜案272件,奸淫案87件,鹽梟案1件,謀故殺案192件,斗殺等案1505件,干名犯義案139件,共2196件。相應逐案摘敘簡明事由并犯案題結年月,按省分注,恭繕黃冊進呈御覽。[81]首先需要明確,刑部匯題絕大多數都是死刑案件。陳志武教授等人通過對乾隆、嘉慶、道光等時期黃冊中10.6萬件案件的研究發現徒流比例僅為0.2%。[82]所以,黃冊中的非死刑案件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其次,黃冊中的死刑案件并非當年所判全部死刑案件。陳志武教授等人同時指出,黃冊針對的是命盜重案,那些盜賊滿貫、掘墓、犯官、私鑄等非命案也可能判死刑。[83]黃冊匯題的六類案件所涉罪名少于《大清律例》中的死刑罪名。如后文,康熙十三年(1674)后,各省要將每年決過人犯情況匯題。有的省份在匯題時會提到案件性質。比如乾隆二年(1737)甘肅巡撫德沛揭報乾隆元年處決過各犯日期并監刑職名時稱,本年決過命盜各案共7案,決過各犯共13名。像這樣的匯題,筆者在張偉仁主編《明清檔案》中一共找到12個。[84]在這12個匯題匯總中,一共236名犯人,其中命盜案件犯人226人,奸淫類6名,不孝類1名,非六類案件犯人只有3人,所占百分比為1.27%,分別是聚眾喧嚷兵丁犯1名、用藥迷人人犯1名、邪教惑眾人犯1名。筆者找到的樣本數不算少,這個百分比應該相對客觀。無論如何,非六類案件犯人在每年死刑案件中所占比重很小。另外,前引《大清律例·刑律·斷獄下》“有司決囚等第”門規定得很清楚,各省每年匯題的斬絞重案是當年題結斬絞重案。那些奏結斬絞之案應該不會包括在內,比如大多恭請王命、先行正法之案很多就須奏結。奏結斬絞之案一般都是立決之案。筆者在12個匯題匯總中未見到一例奏結的事例,所以,可以肯定奏結斬絞之案數量非常少,在每年3000左右案件總數中所占比重基本可以忽略??傊?,黃冊匯題的六類案件死刑案件數應該占了當年死刑案件絕大多數。其他類型的死刑案件數應該占黃冊匯題數量的1.4%左右(加上奏結案件)。后文的相關統計應該要考慮這個因素。

死罪案件包括立決和監候兩類。很多黃冊現在在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可以查閱。北京社科院滿學研究所江橋研究員找到了乾隆年間16個年份各?。ú话ň┏牵┌讣臄的浚⑺愠龈髂昕倲担瞥闪吮砀?。[85]在晚清“就地正法”章程實施后,同治七年(1868)刑部奏稱,在每年各直省具題的斬、絞人犯中,監候人犯占到死刑人數的八九成。[86]陳志武教授等通過對乾隆、嘉慶、道光等時期黃冊中10.6萬件案件的研究發現,立決的比例為11.2%。他們將凌遲、梟首不算為立決。在清代的刑罰體系里,凌遲、梟首實際也是立決。陳志武教授等統計凌遲、梟首所占百分比為2.2%。所以,真正立決的比例為13.4%。如前文,黃冊匯總的對象為當年題結的六類案件,非六類案件未包括在內,所以,立決的比例應該在13.4%的基礎上加上1.27%,總數為14.67%。總之,陳志武教授等人的研究證實了清代監候人犯占了死刑人數的八九成的結論。[87]

乾隆四十九年(1784)議準刑部咨行各省決囚公文提到,一年立決重案不過300件。[88]江橋研究員的表格顯示,乾隆五十五年的案件起數最高,為3307起,該年立決案件應在370起左右。在江橋研究員的表格中離乾隆四十九年最近的為四十七年,當年的案件總數為3192起。按照陳志武教授等人立決比例為13.4%的研究結論,該年立決案件應為428件。按照13.4%的百分比,乾隆二十七年后立決案件都超過300件,最多也不過443件(按照筆者14.67%的百分比,該數據會稍高)。考慮到犯人較高的監斃率[89],每年立決重案決囚公文數應該會在400件以下。乾隆四十九年(1784)刑部所言一年立決重案不過300件是準確的。此時正是乾隆、嘉慶、道光時段刑事政策最為嚴厲的時期。所以,在正常情況下,乾隆二十一年后立決案件數應該在300件至400件(不包括京城)。[90]

每年立決人犯數量實際遠少于監候人犯。雖然除需具題的立決人犯外,尚包括一些按規定須專折具奏的立決人犯;雖然在司法實踐中,常見本應立決人犯經皇帝特旨減為監候,經秋審后未被勾決的案例,但此消彼長,立決人犯占監候人犯數量的占比應該不會有較大的波動。乾隆二十一年后立決案件每年正常應該在300件至400件(不包括京城),數量本身就較小,每年不會有較大波動。

乾隆年間,平均每起秋審案件的人數為1.024人。[91]在表2各省中,有的督撫會同時披露每年決過案件起數和人數。經計算可知,平均每起人數為1.39人。該數高于平均每起秋審案件人數的主要原因為,盜案經常是集體作案。一件強盜案件可能有數個立決犯。可以假定1.39人是平均每起秋審案件和立決案件的中位數,那么,平均每起立決案件的人數為1.756人。那么300件和400件的立決案件人數就可能有527人和702人。也就是說,在正常情況下,每年立決案件人數大概在527人至702人。江橋研究員統計,乾隆年間年平均死刑案件起數為2806件(不包括京城)。乾隆二十年后,每年的死刑案件起數上下波動幅度不超過15%。[92]立決案件犯人數量每年也應該不會有較大的波動幅度。

乾隆四十七年(1782)經秋審后被處決的斬、絞監候人犯數量最多,為1190人。其次為乾隆四十八年和四十九年,分別為1090人和1055人。立決人數與經秋審后被處決的人數相加即為當年各省被處決的人數。乾隆年間,各省被處決人數最多應該不會超過1892人。對表1的數字進行計算,可知乾隆二十一年(因為在此之前經常停勾,這對數字會有明顯影響)后平均每年經秋審后被處決的人犯數量為660人。乾隆二十一年至三十年、三十一年至四十年、四十一年至五十年和五十一年至五十九年,平均每年經秋審后被處決的犯人數分別為453人、576人、867人和751人。[93]加上立決案件人數(527人至702人),乾隆二十一年后各省每年被處決人數最少可能在1000人左右。全國每年被處決的犯人包括各省和京城兩部分。朝審的對象為刑部在押獄囚,主要為京城被判斬、絞監候犯人。乾隆二十一年后平均每年經朝審被處決的斬、絞監候人數為23人,最多的一年為91人,有六年在12人以下,波動幅度較大。京城立決犯人數量雖然未知,其數量也應該低于經朝審被處決的犯人數量。所以,乾隆二十一年后全國每年被處決的犯人數量最高可能在2000人左右,最低可能在1000人左右。[94]乾隆二十一年前會稍低于該數據。

嘉慶、道光時期,秋審后被處決的人數在降低。乾隆五十五年(1790)至五十九年經秋審后平均每年被處決的人犯數量為749人,嘉慶十九年(1814)至嘉慶二十三年為718人,道光二十五年(1845)至二十九年則為439人(道光年間平均每年為500人)。降低幅度比較明顯。每年經朝審后被處決的犯人數量也有所減少,道光年間平均每年只有12人。秋審和朝審人數相加,道光年間平均每年被處決的斬、絞監候犯人為512人。

道光時期每年秋審起數較乾隆時期有所增長,如后文,筆者估算,道光時期每年秋、朝審新事人數在6000名左右。陳志武教授等人通過對黃冊的研究發現,1820年后,立決占比有上升的趨勢。[95]立決占比會超過11.2%。道光時期立決人數相應也會超過乾隆時期。立決總人數可能在1000人左右。加上被處決的斬、絞監候犯人數量,道光時期每年被處決的總人數約為1500人。道光朝的數據可能與乾隆時期持平。

道光年間幕友出身的湯用中說,每年全國死刑多不過七八百起,少不過五六百起。[96]以乾隆年間平均每起人數為1.39人計算,每年被處決人數應在700人至1100人左右。湯用中的說法可能有點保守。無論如何,道光時每年被處決人數可能不如我們現在很多人想象中的那么多。

晚清“就地正法”章程實施后,督撫不按照正常的奏報程序即可以以“合理”的借口將人犯處決。皇帝和刑部對督撫的約束較前大為減少。僅吉林一地,光緒末每年被就地正法的人犯數量便經常超過千人。[97]在“就地正法”章程的影響下,通過秋審被處決的犯人數量明顯減少了。[98]雖然該章程實施前后被處決人犯總數無法確知,但該章程實施后被處決的人數肯定超過了該章程實施前。

二 清代各州縣每年被公開處決死刑犯之少見

鄭秦教授統計,光緒中全國共有廳、州、縣(含直隸廳、州)1600多個。[99]乾隆、嘉慶、道光時期的數量稍低。除了各廳、州、縣外,每年各省省城也會處決犯人。而且省城被處決犯人會占有比較大的比重。根據上文對全國死刑犯數量的估算,筆者估計,乾隆、嘉慶、道光時期各廳、州、縣平均每年公開處決不到一名犯人。[100]根據前引江橋研究員的統計,各省每年死刑案件數量差距較大。比如四川平均每年有284件死刑案件,而甘肅卻只有45件。[101]在死刑案件數量偏少的州縣可能連續幾年也沒有一個死刑案件。

乾隆前應該不會比乾隆初年多。雍正時李廷友在任江西臨川縣令時,曾對死囚自責說,我在此十余年,未決一死罪,今汝犯此,我之罪也。為之廢食數日。[102]雖然暫時沒有其他佐證資料,但這絕不是李廷友自己或方志編寫者在編造故事。臨川縣系撫州府的附郭縣,知縣系沖繁難缺。一般州縣可想而知。

康熙十三年(1674)定例規定,直省人命、強盜,將全招開列奏疏內,其反叛案內人犯決過即行題報,余概于年底匯奏。[103]雖然該例內容要求匯奏,但至遲在乾隆初年就被改成了匯題。除個別情況外,一般是次年開印后匯題。題報的犯人包括立決犯人和秋審被勾到犯人(不包括反叛案內人犯)。[104]反叛案件現實非常少見,可以忽略。[105]

表2 乾隆年間部分年度部分省份奏報決過人數

這些省份當年處決犯人的數量俱明顯低于本省乾隆年間州縣數。[106]平均每個州縣一年處決不到一名犯人,可能每個州縣平均兩三年才處決一名犯人。有些年份因為是秋審停止勾到年份,所以,并非所有年份都有秋審犯人被處決。乾隆二年(1737)、乾隆五年(1740)、乾隆十一年(1746)和乾隆十三年(1748)俱為秋審停止勾到年份,各省被處決犯人數量更少。

乾隆末英國馬戛爾尼使團成員喬治·斯當東說,中國人口眾多,死刑犯非常少。中國的量刑不算重,犯罪人并不多。[107]另一成員愛尼斯·安德遜說他在中國期間曾專門關注過死刑犯的數量問題,他“好奇地去打聽,一有機會就向人探問”。問過好幾個至少有七十歲高齡的老人,他們說他們從未見過或聽到過有殺頭處刑的事。所以,他認為,殺頭案在中國非常少見。[108]其時為乾隆五十八年(1793),當時全國被勾決人數已經連續數年未超過1000人?!洞笄迓衫ば搪伞嗒z下》“有司決囚等第”門載有逆匪、兇盜罪應斬梟立決人犯留禁按察使及首府縣監,奉到部文在省處決專條(乾隆四十八年原例,嘉慶六年改定),所以,立決人犯并不發回各州縣監禁,即無在州縣處決之事。其在州縣處決者,不過秋審情實已勾之犯。[109]從乾隆四十八年(1783)后至咸豐三年(1853)“就地正法”章程產生,平均每個州縣每年不到一個犯人被處死。所以,即使我們現在無法確知愛尼斯·安德遜在詢問老人時當地的真實情況,這些老人所說的也應符合當時的實際情況。于乾隆中晚期長期任幕友、地方官的汪輝祖曾自豪地宣稱:“余治刑名佐吏凡二十六年,入于死者六人而已?!?a id="w110">[110]這除了表明他在辦理刑案時替死刑犯人“求生”的傾向外,其實也表明了當時死刑犯數量之少。試想,如果汪輝祖替犯人“求生”情況超過一般情況太多的話,其能在刑罰最為嚴厲的乾隆中晚期較為平穩地度過二十六年嗎?

據嘉慶末安徽繁昌縣知縣景燮所言,在嘉慶二十一年(1816)到二十三年(1818)的三年里,繁昌縣可能只處決了俞雙和周詠青兩名犯人。在景燮眼里,被處決的犯人數量已屬稍多,這可能是意外。因為他又說,繁昌縣系山圩之區,民頗重廉恥而畏犯法,決囚之事雖數十年不一遇。[111]在一個簡缺縣決囚之事十年不一遇,卻在這短短的三年時間里遇到了兩次。這被知縣視為意外。繁昌縣每年被處決的人數基本符合筆者上文的估算。穆翰《明刑管見錄》初刻于道光二十七年(1847)。穆翰認為,凡州縣每逢勾到之時奉有釘封,事簡之處監犯無多,斬絞之犯不過一二,易于辦理。如果系事繁之區,人犯眾多。[112]其所言事繁之區應為省會重地和個別特殊地方,否則其所言不太符合事實,因為道光末每年被勾決犯人不足600人,平均分配到每個州縣連0.5人都不到。雖然如此,即使其所言為真,每年各州縣處決犯人也不多,事簡之處斬絞之犯才不過一二而已。

晚清“就地正法”章程的實施使被處決犯人的數量有所增加。雖然如此,具體到大部分州縣,每年被處決犯人的數量仍然可能屈指可數?!渡陥蟆返摹墩撀犜A不能拘常例》一文作于光緒四年(1878),該文說,一年之中盜劫、謀殺罪干大辟者一二起已足,而且有一年之內不辦一起者。[113]光緒十年(1884),《申報》之《嚴懲拐犯說》一文說,州縣每歲徒流以上之罪至多不過二三起。[114]光緒二十四年(1898),署理湖南按察使黃遵憲稱,上年本省就地正法之犯有138人,較之每屆秋審增至10倍。[115]這說明光緒二十三年(1897)湖南一省被處決的犯人約為150人。黃遵憲也說,當時湖南有六七十個州縣。[116]除去人數最多的省城之外,每個州縣可能平均不到2人。[117]光緒二十一年(1895)湖南一省就地正法的犯人更少,只有67人。根據《申報》的記載,江西新建縣光緒二十一年(1895)時有6人被處決了。[118]光緒二十二年(1896)南昌府有10名犯人被處決。[119]光緒二十三年(1897)南昌府斬犯3名、絞犯8名被處決。[120]根據《申報》光緒二十二年的前則報道,南昌府的數據應該包括了江西南昌縣、新建縣二首縣被處決的犯人。省城死刑犯人常由首府、首縣監斬,首縣被處決人犯比其他州縣多。南昌縣和新建縣在清代俱為沖繁難缺。江蘇元和縣為江蘇首縣之一,為沖繁疲難缺。光緒二十年(1894),李超瓊在即將離任時驕傲地說,在他擔任知縣的三年多時間內“境中無命盜案”。[121]如前文,在死刑犯中命盜犯人占了絕大多數。在這三年多時間里元和縣可能沒有出現一個死刑犯。省城首縣尚且如此之少,一般州縣數量只會更少。[122]

當然,每個地方情況不同,可能存在很大差異。比如在同治、光緒年間在杜鳳治任廣東南??h知縣時,經其手處決的犯人數量就要遠遠多于同樣為首縣的江西南昌縣和新建縣。南海縣也遠超省內其他州縣。[123]即使同一個地方,個別年份處決人犯數量較多,這也是正常情況。徐忠明教授仔細閱讀《李超瓊日記》后發現,在李超瓊任上??h知縣的25個月內(1907至1909年),共有21名犯人被處決。[124]光緒三十三年(1907)所編《上海鄉土志》說,上海戶口之眾,除京師外,首推巨擘。當時上??h(包括租界)人口已超過100萬。上海流動人口多,各種糾紛和沖突也多,“訟事之多,冠于各處”。[125]上??h死刑人數遠多于內地州縣是正常情況。無論如何,上海縣的死刑犯人數也沒有現在很多人想象的那么多。[126]總的來說,清代各州縣每年被公開處決的死刑犯非常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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