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帳中燈與掌中棋
練兵場上,日光耀眼得有些刺眼。李定國(趙毅楊)正用手指點著沙盤邊緣的標記——這具身體的指節因常年握刀而布滿厚繭,動起來卻熟稔得像天生就該指揮作戰。他聽著將領們商議糧草調度,腦子里卻不受控制地冒出“這要是有個Excel表格統計庫存,能省一半功夫”的念頭,剛想順著這思路走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從帳外傳來。
眾人轉頭時,他也順著望過去——看見金硯卿大步邁進的瞬間,這具身體的目光本能地凝了凝(像是認出熟悉的人),但趙毅楊的意識卻在快速打量:玄色戎裝的腰線收得利落,靴上的泥點分布均勻,束發的紅繩勒出清晰的弧度……現代職場“看細節識狀態”的習慣突然冒出來:“是剛騎馬趕來,馬蹄聲應該是從東門方向來的,至少跑了半個時辰,體能不錯,放在現代能輕松跑完半馬?!?
硯卿松披風的動作利落干脆,他聽見身旁副將低低贊了句“颯爽”,這具身體的嘴角似乎想勾起個慣常的溫和笑意,趙毅楊卻在心里嘀咕:“在練兵場披披風?雖然下擺掃過地面的樣子確實好看,但實戰里容易被兵器勾住吧……不過這招‘形象管理’確實管用,往那一站,氣場比副將強三個等級?!?
待硯卿行至面前,單膝跪地抱拳過肩,朗聲喊出:“大帥,末將聽令!”李定國(趙毅楊)立時正身,以抱拳禮回敬,聲如洪鐘:“一路奔波,辛苦了?!北砻娑嗣C沉穩,心里暗喜:“還好昨夜惡補《大明會典》軍禮篇,單膝抱拳角度、發聲底氣都對上了,沒讓這具身子露破綻!”
將士們圍攏過來時,他清嗓子的瞬間,能感覺到喉嚨里涌上一股熟悉的灼熱——這是李定國每次戰前動員前的生理反應。開口時聲音陡然洪亮,每一個字都帶著天然的號召力:“將士們!你們隨我出征,離家已有多少春秋?”
說這話時,他目光掃過一張張黝黑的臉,這具身體的記憶里自動浮現出其中幾個老兵的名字和籍貫,趙毅楊的意識卻被刺痛了一下:“都是二十歲上下的年紀,放在現代還是在宿舍里打游戲、趕論文的大二學生,這里卻要握著刀槍為了活命拼殺……”他盯著最前排那個缺了門牙的小兵,對方手背上還留著沒長好的凍瘡,“這雙手要是握筆,說不定能寫好字?!?
講到尼堪帶十萬韃賊撲向云貴,他攥緊拳頭的力度大得指節發白——這是李定國對韃子的本能怒火,可趙毅楊的腦子卻在飛速運轉:“歷史上衡州之戰就是尼堪,得避開原有的陷阱……不過先調動情緒是對的,士氣比什么都重要,就像現代銷售團隊出征前先喊口號,雖然老套但管用。”
當將士們吼出三聲“不能”,震得塵土微動時,他抬手壓聲浪的動作沉穩有力,這具身體早已習慣了這種萬眾響應的場面??哨w毅楊看著他們攥緊兵器的手,心里突然冒出個荒誕的念頭:“這就是冷兵器時代的‘戰前團建’嗎?比開動員大會有效多了,至少沒人低頭玩手機?!?
側身指向硯卿介紹時,他語氣里帶著對忠臣的天然敬重,恰合李定國一貫的行事風骨。可說到“漢家兒女傳了千年的文脈”,趙毅楊的意識卻驟然跳脫:“金堡……這名字分明在史料里見過,果然是忠烈之輩。記得前世最愛讀他的《嶺海焚余》——南明本是失敗者,文書檔案早被清廷毀得七零八落,這部書雖非他親手編纂,卻是后人慕他高義,多方搜求殘篇才整理成卷,故而得名‘焚余’。疏牘里字字句句,無不見他為復明奔走獻策的赤誠??磥恚@具身體里的記憶,果然沒騙我?!彼低涤糜喙馄吵幥?,“這姑娘要是穿漢服拍短視頻,肯定能火?!?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目光剛落在硯卿身上,便不由得一靜。李定國(趙毅楊)站在原地沒動,這具身體的視線很自然地停在硯卿身上——像是早已習慣她的模樣,可趙毅楊的意識卻在心里“哇”了一聲:“素白裙裾配竹簪?這造型放古裝劇里絕對是女主配置……或是抖音開直播豈不人氣爆棚?不過沾著晨露,是真的剛從外面來,不是刻意擺造型?!?
晨光斜掠硯卿眉梢時,他看見身旁的將領們眼神都柔和了些,這具身體的唇角也習慣性地噙著點笑意,趙毅楊卻在心里盤算:“剛吼完‘保衛妻女’,現在來個溫和又有骨氣的女性形象,等于把‘守護對象’具象化了——這效果比單純喊口號強多了,李定國以前也這么會‘借勢營銷’嗎?”
硯卿開口說話時,聲音清泠得像山澗水,趙毅楊聽見自己這具身體的呼吸都放輕了些。等她說到“天意昭昭”,他心里忍不住點頭:“用孔賊的下場做例子,邏輯清晰,還帶點宿命感,比空喊‘必勝’有說服力。古代動員也講究‘案例論證’啊,相當于現代演講里的‘成功案例分享’環節?!?
直到硯卿夸他“用兵如神,恰似諸葛再世”,李定國(趙毅楊)能感覺到這具身體的耳根微微發燙——是被夸贊時的自然反應,可趙毅楊的內心已經開始“自黑”:“諸葛再世?別吧,我連下一步該怎么走都得靠這具身體的記憶翻找……不過被美女當眾夸,確實挺提神,比喝三杯飲料都管用。”
將士們的應和聲涌起來時,他看著那些攥緊拳頭的手、緊按玉佩的動作,這具身體的胸腔里涌起熟悉的熱意(那是被士氣感染的激動),趙毅楊卻在心里默默記錄:“情緒到位了,接下來該穩住節奏——不能讓熱血沖昏頭,就像項目經理開完動員會,得趕緊拉著核心成員開小會細化分工。”
轉向那位喃喃自語的老兵時,他抬手按在對方肩上的動作很自然,指尖能感覺到老兵肌肉的緊繃。說“你的愿望,一定會實現”時,聲音沉穩得連自己都意外——這是李定國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趙毅楊卻在心里補了句:“也希望我能讓這個愿望真的實現,別搞砸歷史。這老兵的兒子要是還活著,現在該會打醬油了吧?”
拍過老兵的肩,轉身揚聲下令時,他的聲音陡然提了調,每個字都像砸在地上:“明日一早,全軍北上湖南!”這具身體的站姿在發號施令時自動挺直,趙毅楊能感覺到腰腹的肌肉都繃緊了——是將領的威儀,可他心里想的卻是:“終于到正題了,希望行軍路線沒記錯,要是走岔路,那可就成千古笑柄了。”
“大軍即刻出征,白天你便隨在我左右?!倍▏鴮Τ幥涞?,說這話時,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了下腰間的佩刀柄——這是李定國思考時的習慣動作,可趙毅楊的意識卻在快速核對:“讓她當臨時傳令兵,既合理利用人手,又能保護她,李定國這安排挺周全……就是不知道她認不認路?要不要給她畫個簡易地圖?”嘴上卻繼續道,“暫且替傳令兵給各位將軍傳遞命令——我已向諸位將軍說明你的身份,通行無阻。”
帶著硯卿往各營走時,他每指認一位將領,這具身體的記憶就自動浮現對方的履歷,“馬進忠善用藤牌”“馮雙禮熟悉山地戰,趙毅楊卻在心里做“人臉識別登記”:“圓臉絡腮胡是馬進忠,眉骨高的是馮雙禮……得記牢,別等下硯卿問起來我答不上?!币姵幥淠裼洃浀哪樱秩滩蛔∠耄骸斑@姑娘記性看著比我好,比現代那些記不住同事名字的新人強多了,至少不用我天天提醒‘這是市場部的王哥’?!?
二兩路出師向楚南
明軍自桂林揮師北上時,李定國(趙毅楊)勒馬立于隊伍前方,看著將士們身姿挺拔如松,軍容整肅似鋼鐵洪流,這具身體的胸腔里涌起熟悉的自豪感。趙毅楊卻在心里冒出個更“實在”的念頭:“軍容這么齊,說明紀律性不錯——古代打仗,士氣和紀律真能頂半個軍師。要是能有無人機航拍一下,絕對能剪出個熱血宣傳片?!?
聽聞沈永忠帶著官員北逃,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是李定國對敗將的慣有神情,心里卻在“復盤”:“靖州大捷的威懾力還在,這就是‘打出來的威名’?看來心理學在古代戰場也適用,不戰而屈人之兵啊。一場戰役的勝利足以改變戰略態勢,歷史上的太平天國時期,太平軍攻克南京后西征兩湖,在靖港遭遇湘軍的反擊,兵敗如山倒,不僅名城重鎮相繼失守,猛將勁卒次第陣亡,被迫從湖南潰退到江西,直到翼王石達開與湘軍在湖口戰略決戰,用計將湘軍依恃的大船與舢板小船隔離,大船失去舢板的掩護,任人宰割,被縱火焚毀上百艘,重挫其氣焰,陸軍再次反攻,重新收復沿江重鎮。從而扭轉戰局,以一場戰役改變戰略態勢,對這段歷史趙毅楊是記憶猶新的,雖然靖州之戰不似歷史上湖口之戰那樣的戰略決戰,此戰明軍表現出的實力足以讓清軍惶恐那只幾年前的明軍脫胎換骨的速度之快了!”他摸了摸腰間的水壺,心想“要是有杯冰可樂就好了?!?
待大軍輕取永州,李定國(趙毅楊)看著空蕩蕩的城池,又忍不住嘀咕:“連像樣的抵抗都沒有?這就嚇尿了?清廷官員這心理素質也太差了,換現代估計得算‘臨陣脫逃’,績效考核直接打D?!彼戎厣系目萑~,“這城池要是開發成旅游景點,說不定能火?!?
行至先鋒營外,聽見馬進忠拍刀朗笑,李定國(趙毅楊)也跟著頷首,這具身體和老部下之間有種無需言說的默契??赡抗鈷叩今T雙禮蹙起的眉頭時,趙毅楊的“現代職場雷達”突然警覺:“這表情不對勁,是有顧慮?還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像極了開會時反對方案又不敢說的同事。”上前握住馮雙禮手臂的動作自然流暢,語氣里帶著關切,心里卻在快速回憶:“歷史上馮雙禮后來好像……撤到了寶慶他一撤,馬進忠屁顛屁顛也跟著跑了,害的原主李定國手下部隊一下子少了一半,雖然打死了尼堪,卻不能乘勝干掉尼堪主力……此人是孫可望的心腹,得留意他的動向。不!要設法阻止他!”
寒風卷著細雪刮過衡州城頭時,他抬頭望向“安西”戰旗,玄虎圖騰在風雪里若隱若現。李定國的目光落在虎眼處的紅珊瑚珠上,那是對永歷帝認可的珍視;趙毅楊的視線卻在玄虎與紅珊瑚間轉了轉,突然明白:“這旗子就是個‘融合標志’啊——大西軍的根,南明的名分,都繡在上面了,李定國是真會平衡。就跟歷史上七七事變后國gong聯合抗日一樣,要是現代公司搞并購,都該學學這招,既保留原有品牌辨識度,又突出新的隸屬關系?!?
李定國(趙毅楊)的營帳內,牛皮燈架在風里輕輕搖晃,暖黃燭影映得他甲胄上的吞肩獸紋仿佛活了過來。他垂眼掃過那“虎首吞肩”甲——這是張獻忠當年親賜的舊物,肩甲邊緣的鎏金早被十余場惡戰磨出鐵色,唯有虎齒間銜著的南明“忠勇”銀牌,在燭火下閃著冷光。李定國的指尖無意識撫過銀牌邊緣,那是他對新舊身份的默認;趙毅楊的意識卻在盯著“虎首”與“銀牌”發呆:“一邊是大西的舊恩,一邊是南明的新認,這甲就是個‘身份縫合怪’啊……跟現代打工人既保留老家戶口,又在大城市交社保一個道理?!?
“進忠、雙禮!”他扯開披風時,臂彎帶動的風掃過燈架,燭火猛地跳了跳。里頭那件熟銅鎖子甲半舊卻光亮,領口“西”字暗紋是大西軍的烙印,左胸新綴的日月紋補丁卻格外顯眼——那是皇上去年送來的,說是“大明日月,照護安西”。趙毅楊看著那補丁,突然覺得像現代衣服上的“貼布繡”,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這補丁縫得還挺工整,是找了巧手的人吧?針腳比我媽給我補襪子強多了。不過寓意倒是直白,等于把‘我歸大明管’繡在身上了,比現代公司工牌還直白?!?
李定國(趙毅楊)的營帳內,牛皮燈架在風里輕輕搖晃,暖黃燭影映得他甲胄上的吞肩獸紋仿佛活了過來。他垂眼掃過那“虎首吞肩”甲——這是張獻忠當年親賜的舊物,肩甲邊緣的鎏金早被十余場惡戰磨出鐵色,唯有虎齒間銜著的南明“忠勇”銀牌,在燭火下閃著冷光。李定國的指尖無意識撫過銀牌邊緣,那是他對新舊身份的默認;趙毅楊的意識卻在盯著“虎首”與“銀牌”發呆:“一邊是大西的舊恩,一邊是南明的新認,這甲就是個‘身份縫合怪’啊……跟現代打工人既保留老家戶口,又在大城市交社保一個道理?!?
“進忠、雙禮!”他突然抬聲,指尖點向沙盤北側,“今日會議后你們兩部先北進逼長沙,逼尼堪入湘——誘他過了湘江、越衡山,你們立刻退守白杲市。
趙毅楊此刻心里不禁吐槽道:這不說的廢話么,尼堪幾萬人馬氣勢洶洶,勢必為清廷除李定國而后快,只要一入湘,肯定像瘋狗般去撕咬李定國明軍主力,
”他指尖在“白杲市(蒸水以北)”與“演武坪(蒸水以南)”之間劃了道橫線(代表蒸水),“記住,你們在北岸,尼堪主力在南岸追,這道水就是他的盲區?!?
指尖重重戳在沙盤白杲市的位置,糙糲指腹劃過衡山山脈的木紋:“這道山坳是老地,當年大西軍在此埋過糧草,如今要讓韃子變成‘新糧’。”
他稍一停頓,指腹輕輕點向山坳東側的矮坡:“你二人帶四萬人馬先在這兒藏好。尼堪的親衛最是驕橫,必定會沖在最前頭——這隊人約莫四五千,多是韃子里頭真正能打的精銳?!?
“到時候你們挑兩千人出來,配足弓箭和火銃,編成機動隊。讓他們換上咱們繳獲的韃子軍服,做好識別標識,裝作是湖南巡撫派來的接應部隊。等湊近了,趁他們猶豫松懈的當口,先給一輪猛打。打完就立刻后撤,把這隊驕兵引過來?!?
記住,誘敵大隊要往南(遠離蒸水)潰逃,可以適當表現的慌不擇路
跑的時候別整整齊齊,讓幾個人摔在地上再連滾帶爬地起來,兵器掉了也別回頭撿;隊伍要散成一團,有人往前沖,有人往后縮,互相撞著也別停下
他指尖在矮坡上劃了半圈,忽然抬眼看向兩人:“你們可能會想,打一下就跑,韃子會不會起疑?但尼堪的親衛不一樣——他們打順了仗,在山西平定姜襄大同起義、在江南掃除零星抗清武裝,從沒遇到敗績,因此眼里根本瞧不上咱們?!?
“你們想,一群‘自己人’(咱們偽裝的)突然動手,打完就跑,跑的時候還丟了火銃、掉了箭,連鞋都跑飛一只,往南邊沒水的地方瞎躥——在他們看來,這不是誘敵,是‘偷襲不成反被嚇破膽,慌得連退路都找不著了。
把親衛引向衡州方向。他們過演武坪后,追得越遠,和主力就越容易拉開半柱香的距離,這正是第一個機會。”
“你(馮雙禮)不用等他主力,就盯著那支親衛?!崩疃▏闹腹澾盗诉瞪潮P上“演武坪西側”的標記,那里用青灰泥標出一片洼地,“等親衛過了演武坪三里地(徹底遠離蒸水,也脫離主力視線),你先帶五千精銳從山坳沖出來,別戀戰,就沖著親衛的陣型鑿——記住,目標不是全殲,是把他們往演武坪西側的爛泥塘趕。那片塘是去年山洪沖的,底下全是軟泥,騎兵進去就陷,親衛一亂,尼堪必然回頭救。”
腰刀出鞘帶起一陣銳風,刀背在沙盤“伐木區”紅簽旁重重磕了兩下:“進忠帶三萬人守好谷口。等尼堪親自領著親衛往回退,剛踏上演武坪的當口——這時候他那隊親衛早亂了陣腳,后頭的主力還在坪邊的土道里擠著(想往前沖又怕里頭有伏兵),正是最亂的時辰?!?
他指尖在沙盤上劃出土道的走向,刀背又往“土道”標記得更重些:“這土道是進出演武坪的老路子,窄得只能容兩隊人并行。你就趁他們卡在這兒,把坡上備好的滾石、斷木全推下去,先砸土道里的主力——斷了這條路,里頭的親衛就成了沒后援的孤兵?!?
他用刀背在沙盤上劃了道弧線,從蒸水南岸連到演武坪:“等尼堪的親衛被你倆困在演武坪(前有爛泥塘,后有滾石堵主力),我再帶中軍從蒸水南岸壓過來。這時候他親衛成了甕中之鱉,主力被滾石砸懵了不敢進,咱們先吃掉親衛、斬了尼堪,剩下的清軍沒了主帥,自然就崩了?!?
馬進忠的佩刀“當啷”砸在案幾上,震得銅燈跳了跳:“末將這就去點人!保證滾石下來時,讓韃子知道啥叫‘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他嗓門洪亮,絡腮胡上的白霜簌簌掉,“老兵們早憋壞了,就等這仗給老萬歲出口氣!”
李定國按住腰間刀鞘,指尖在演武坪的位置畫了個圈。趙毅楊聽著自己(李定國)的部署,心里默默補了句:“環環相扣,就等尼堪往里鉆。但愿這次能按住那兩人,別讓孫可望的密令壞了事……”燭火又晃了晃,映得沙盤上的“演武坪”三個字,像個等著收網的陷阱。
馮雙禮卻沒接話,只盯著手中的湘妃竹扇發怔。扇面是李定國去年在桂林題的“還我河山”,筆力遒勁;可扇骨內側,孫可望當年手書的“兄弟同心”四個字,此刻正被袖中密信的邊角硌著——那信上寫:“李定國如今披了大明的皮,早忘了咱大西的骨,你我若助他立功,必遭猜忌……”
七年前的畫面突然涌上來:孫可望在重慶救他性命,把自己的腰牌掰成兩半,說“你我各執一半,便是生死兄弟”。可方才李定國巡營時,指著他甲胄上沒改的大西軍“安”字肩章,語氣帶著熱乎勁:“雙禮啊,皇上說咱大西軍是‘擎天白玉柱’,可柱子要穩,還得靠咱們這些老兄弟擰成一股繩?!蹦钦Z氣,像極了當年張獻忠帶著他們打瀘州,在篝火旁拍著他后背說“咱們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誰也別負了誰”。趙毅楊看著馮雙禮捏緊扇柄的手,心里嘆氣:“這就是職場站隊難題啊,一邊是老領導,一邊是現任上司,太難了?!?
“我率主力在衡州城北與敵接戰蒸水沿岸丟輜重、放傷兵?!崩疃▏ㄚw毅楊)的刀尖在地圖淺灘處敲了敲,那里用細沙堆著幾具草人,身上套著帶“安西”暗記的舊衣,活像潰敗后丟棄的“明軍尸體”?!澳峥耙娫蹅儭當⊥恕?,定會想趁勢剿了咱這‘大西余孽’——他一路從湖南北部追過來,我軍連連后撤,他入關以來作戰從未有敗績,他自以為是我軍畏懼其勢。眼下正是驕氣最盛的時候,哪肯信咱們能翻起大浪?
燭火晃了晃,映得他眼尾那道舊疤發紅——那是隨張獻忠攻襄陽時留下的傷,每逢陰雨天還會隱隱作痛。趙毅楊撫摸著那道疤,突然想起歷史書上李定國的生平:“原來這疤是這么來的……難怪他對張獻忠感情深。這要是放在現代,絕對是‘勛章級’疤痕?!?
他頓了頓,指尖在沙盤谷口位置碾了碾,繼續道:“等韃子前軍踩進谷口,先把他們的傳令兵收拾了——尤其是吹號的、舉旗的。沒了號聲旗語,這群八旗鐵騎縱是兇如猛虎,也成了沒頭的困獸?!?
這話剛出口,趙毅楊心里就忍不住轉了個念頭:“這不就跟現代戰爭先掐斷通訊信號一個道理?老祖宗的法子看著土,內核竟和現代軍事邏輯對上了。只不過這年代不用操心什么備用頻率,直接把傳信號的人按住,比電子干擾還干脆
馬進忠突然一拍桌子,沙盤邊緣插著的“韃子營帳”小木牌被震得歪倒?!按髱浄判?!”他嗓門震得銅燈輕晃,“咱營里的苗兵最會學狼嚎,到時候混著滾石聲一叫,保管尼堪的人分不清東西南北!”
李定國(趙毅楊)看著馬進忠拍得發紅的手掌,心里暗笑:“這是古代版‘聲波干擾’???比現代的噪音彈還環保。苗兵這技能放現代能去動物園當配音演員了。”他清了清嗓子,用李定國的語氣接話:“狼嚎要分三段,先短后長,最后帶個拖音——這樣既能亂敵軍耳,又能當咱們的暗號。”說這話時,他腦子里已經自動把狼嚎聲分成了“1-2-3”的節奏,像在給手機鈴聲編曲。
馮雙禮沒接話,目光卻黏在沙盤“寶慶”方向的紅點上——那是孫可望的駐軍處。密信里“若李定國破虜,秦王之位危矣”的字跡,像浮塵似的在眼前晃。他無意識轉動扇柄,指尖突然觸到扇面一處凸起:“還我河山”的“河”字底下,不知何時被人用刀尖刻了個極小的“西”字,筆畫淺得幾乎看不見,卻像根扎在肉里的刺,稍一碰,心口就發緊。
李定國(趙毅楊)把這一切看在眼里,這具身體的直覺告訴他“馮雙禮心里有事”,趙毅楊的意識卻在快速分析:“孫可望的密信+扇骨的‘兄弟同心’+扇面的‘西’字……這是典型的‘精神內耗’啊。放在現代,得給他安排個心理咨詢師,或者至少讓他寫篇《我的職業規劃》反思一下。”他故意把話題往“老兄弟”上引:“雙禮,還記得當年咱們在瀘州打糧,你為了護一袋糙米,被清軍的箭射穿了胳膊嗎?”
馮雙禮的指尖猛地一頓,抬頭時眼里閃過復雜的光。李定國(趙毅楊)趁熱打鐵,聲音放得更緩:“那袋米后來分給出征的弟兄,有個新兵說‘馮將軍的血比米還金貴’——現在那些弟兄,有一半還在咱們營里。”他這話半真半假,卻精準戳中馮雙禮的軟肋——趙毅楊在心里給自己點了個贊:“這招‘回憶殺’比單純說教管用,就像現代團隊管理時提‘當年咱們一起拿下的大項目’,總能勾起點感情?!?
夜風裹著雪粒灌進帳角,外頭傳來士兵換崗的低語,混著“安西軍”特有的擊柝聲——三長兩短,是大西軍沿用至今的老規矩,在雪夜里敲得格外清透。馮雙禮下意識摸了摸袖中半塊斷玉腰牌,冰涼的玉面貼著掌心,那是孫可望當年給的“兄弟信物”;可指腹還留著余溫——方才李定國遞酒時,指尖碰過他的手,那只粗陶酒碗上刻著“西平”二字,是張獻忠賜給安西將軍的舊物,碗沿磕了個缺口,卻被大帥用銀絲細細補了,他當時還笑說:“老物件經得住事,比新打的金碗實在。”
燭花“噼啪”爆響一聲,李定國(趙毅楊)忽然傾過身,往他碗里添酒。酒液在粗陶碗里晃出漣漪,映得兩人甲胄上的紋飾在碗底交疊——一邊是大西的玄虎,一邊是南明的日月,竟在晃動的酒光里融成一片晃眼的亮。李定國的拇指摩挲著碗沿的銀線,那是對舊物的珍視;趙毅楊卻盯著那片光影發呆:“這算不算‘大西與南明的和解’?要是能拍張照,絕對能當歷史教材插圖?!?
帳外更夫敲起四更,梆子聲漫過帳簾。馮雙禮望著燈架旁飄動的“安西”旗號,忽然注意到旗角的玄虎尾尖,不知何時被人縫了截南明的紅穗子,紅穗隨著風勢擺來擺去,像條想往兩個方向掙的尾巴,卻終究被一根線牢牢拴在虎尾上,同進同退。李定國(趙毅楊)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里暗道:“這紅穗子是哪個機靈鬼縫的?比現代公司搞‘文化融合活動’管用多了?!?
話音剛落,帳外突然卷來一陣凜冽朔風,“噗”地掀動帳簾——帳內燭火被瞬間抽滅,暖黃光影驟然沉進黑暗。下一瞬,帳外兵器相撞的錚鳴、此起彼伏的軍令聲便涌了進來,像漲潮的江水漫過堤岸,在衡州城外滾蕩不休——一場驚天大戰已箭在弦上。
李定國(趙毅楊)在黑暗中迅速摸到腰間的刀,這具身體的反應比他的意識還快。他壓低聲音對帳內眾人道:“按原計劃行動,馬進忠帶藤牌營守東側谷口,馮雙禮率步兵斷后路,馬寶跟我去中軍!”說話時,他腦子里卻在吐槽:“連個應急燈都沒有,這要是在現代,絕對違反消防安全規定?!?
四演武坪激戰與尼堪之死
公元1652年,永歷六年深秋,北京紫禁城里的鎏金銅鶴還沾著霜,沈永忠戰敗的奏報已像塊冰砸進順治帝的御案。李定國(趙毅楊)在衡州城頭收到密探傳回的消息時,正用手指抹掉甲胄上的薄雪——這具身體對清廷的動向總有種天然的敏感。他看著密信上“尼堪領約十萬兵南下”的字跡,指尖在城磚上輕敲:“十萬之眾,分兵行進,前鋒該到了。”
尼堪的中軍行至衡山縣時,已是子月廿二的三更。此時李定國(趙毅楊)在衡州久不見馬當初會議謀定的馬進忠誘敵之兵的到來,他知道情況有變,馮馬二人果如歷史上那樣奉秦王孫朝宗之令撤往寶慶,眼下情況緊急,之前議定的戰術計劃被迫作廢,
四更時分李定國(趙毅楊)傳令馬寶高文貴,靳統武諸將召開緊急會議,“會上,李定國(趙毅楊)沉痛表示:馮、馬二將軍以被秦王以‘韃賊謀犯安龍行宮、皇上安危叵測’為由,已奉秦王令諭急調西進增援。
聞言,諸將一陣驚呼,隨即馬寶不平道:“韃賊謀犯安龍行宮,皇上安危叵測?秦王還真胡大扯!撫南王爺在本年初北征四川,雖折戟保寧而歸,但是接壤邊境仍是官軍駐守,”
韃賊怎么可能輕易摸到安龍去難不個個成長翅膀不成?這時,總兵高文貴道:“眼下該如何應對尼堪來犯當盡快想一個萬全計策來才是”
高文貴話音剛落,帳內瞬間靜了下來。諸將臉上的驚怒漸漸褪去,換上了凝重——尼堪大軍來勢洶洶,秦王又調走馮、馬二將,眼下兵力本就吃緊。馬寶眉頭緊鎖,指節叩著案幾:“是啊,尼堪這路韃子最是兇悍,硬拼怕是要吃虧?!北娙四憧次椅铱茨?,方才質疑秦王的火氣,已被實打實的軍情壓力壓了下去。
這時趙毅楊按住自己微微顫抖的手腕,心想:看來穿越的靈魂還沒和李定國的軀體融合在一起,以至于稍具規模的較量,就讓自己瑟瑟發抖,不似宿主那般穩重,說到底還是自己見識淺薄,心理素質太挫,好在靈魂能附身于李定國,真香看來聲音里壓著未散的激憤,卻依舊沉穩:“如今破局的法子,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尼堪既敢洶洶而來,我軍便按原計請君入甕。先前已定下,讓馮將軍誘敵至演武坪設伏;待兩軍纏斗到膠著處,馬將軍的三萬兵馬再與本藩中軍合兵壓上,一鼓作氣收割他們的狗頭。可秦王偏以圣駕有險為由調走二人——好個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是嫉恨我等要立大功,竟不惜偽造軍情,壞了這大局!”話音落時,一聲唏噓漫過帳中。
李定國(趙毅楊)跟著長長一嘆,望著帳外沉沉暮色,心里暗忖:“老孫頭也真是老糊涂。他治理內政本是一把好手,當年大西軍入滇時只剩殘兵兩萬,不過幾年便擴至二十萬,這般王佐之才,到頭來卻為爭權奪利毀了一切。交水之戰眾叛親離,他倉皇投了清廷,反倒幫著清軍打南明;待到南明亡了,終究落得個被清廷射死的下場,何等悲涼?!?
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案上的兵符,喉間不自覺溢出一聲低嘆,帶著難掩的惋惜——這話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對著空氣里那個曾經的“秦王”發問:“老孫若能與我同心同德共扶明朝,即便取代永歷的心思不成,最多失了權柄,又何至于落得這般身死名裂的結局?本有機會在史書上留一筆成為從賊營反正中興大明的名臣,流傳千古為后世所敬仰,
李定國(趙毅楊)從片刻的惆悵思緒中抽身道:統武、文貴兩位將軍,統領所部埋伏演武坪待敵入圍中全軍壓上一舉聚殲,本藩本部親兵一萬人先于衡州城北與敵接戰,同時也會佯裝失利給敵人點甜頭,派兩千人故意不支潰敗誘其追擊,說著轉向馬寶道:馬將軍,你部兵馬就先負責策應誘敵部隊吧,尼堪要是追的太緊,你就從側面襲擾,幫誘敵部隊穩住節奏,埋伏開始后你部再從外圍配合大軍鑿尼堪的陣腳,讓演武坪變成他們的墳場,
“大帥!”李定國(趙毅楊)話音剛落,帳中靠帳門的案幾旁忽有動靜。金硯卿將剛研好的墨錠放回硯臺,抬手理了理被風微吹的鬢發,從堆放軍報的矮案后走出。素日里幫著處理文書時溫婉的模樣斂了大半,望著主帥的眼睛亮得像淬了光,語氣里帶著按捺不住的懇切:“硯卿斗膽毛遂自薦,愿領那誘敵部隊!”
她微微欠身,聲音卻愈發清亮:“隆武年間,小女子隨家父金堡在江干監軍,鄭遵謙總兵營里的弟兄們血濺征袍時,沒一個皺過眉頭——那些忠義模樣刻在心里,便再坐不住待字閨中的繡樓了。這幾年跟著學刀槍、練騎射,雖不敢說有多厲害,卻也能上馬廝殺、臨陣不亂。”
“您看咱們出征這一年,桂林斬了孔有德,永州破了清軍大營,勝仗一場接一場,大明復興的火苗明明就在眼前。”她指尖攥著腰間的短劍穗子,指尖微微發白,語氣里卻燃著熱意,“演武坪這一戰,便是要把這火苗燒成燎原之勢的關頭。能在這樣的時刻沖在前頭,哪怕只是引著韃子往圈套里走一程,將來史書里若能提一句‘“壬辰,安西王李定國復湖南,兵科給事中金堡女硯卿從征。虜酋尼堪悉眾來犯,王授硯卿計,令率千八百人誘敵。硯卿佯敗,引賊入演武坪。及賊眾畢入,伏兵四起,遂斬尼堪,一軍盡殲?!北闼闶菦]白活這遭!求大帥給小女子這個機會!”
李定國(趙毅楊)望著金硯卿良久,硯卿被看的臉刷的一下紅了起來,李定國意識到自己有些無禮,急忙說道,硯卿姑娘真乃女中豪杰,趙毅楊心里也嘀咕著:趙毅楊自己在前世中看短劇,常被女頻女主的氣質颯的靈魂顫抖,簡直英姿颯爽,,可哪有眼前這般真切——金硯卿雖臉頰泛紅,眼尾卻帶著韌勁兒,方才請纓時攥緊的拳還沒完全松開,指節泛著白,分明是將膽怯壓得死死的。趙毅楊這一世親身感知,才懂所謂“颯”從來不是鏡頭里的擺拍,是明知前路兇險,卻偏要迎著刀光往前走的決絕。正如太祖皇帝(教員)的那首《為女民兵題照里的“不愛紅妝愛武裝”
說著間李定國(趙毅楊)脫掉了身上的金絲軟甲說道:“姑娘既然請纓誘敵,定國自當成全,然而戰場上刀槍無眼,兵兇戰危,姑娘穿上這套軟甲防身,定國亦不負金老先生當初的寄托”硯卿還想推脫定國搬出軍令。硯卿無奈作罷,不知不覺間眼睛里冒出一種異樣的情愫,
在尼堪親軍行至衡州地界時,
副將阿密達捧著輿圖勸道:“演武坪地勢低洼,恐有埋伏。”他卻推開輿圖冷笑:“李定國若敢在此設伏,我便踏平他的營寨!”這話傳到李定國(趙毅楊)耳中時,他正在演武坪東側的樟樹林里檢查滾木——那些硬木被鑿了凹槽,正好能卡住馬蹄。趙毅楊的意識在心里嘀咕:“這么自信,等下有你慌的?!?
尼堪在馬上望見那隊明軍,對左右道:“不過千八百人,定是誘敵的幌子。但他們既敢在演武坪現身,必是以為此處安全——傳令中軍,直接穿過演武坪,順勢拿下衡州!”他沒派先鋒,親率主力就往演武坪闖,心里只想著“速戰速決”。
十一月二十一,尼堪自湘潭起程,二十二日進至距離衡州府三十余里處。尼堪于二十二日夜兼程前進,二十三日天色未明到達衡州府,衡州府治所衡陽縣,位于湖南省中部,恰好處于中原進入嶺南、西南的“咽喉位置”。從地形上看,它北接長沙(湖南傳統政治中心),南連郴州(通往廣東的門戶),西臨永州(通往廣西、貴州),東近江西,是連接湖南南北、東西的樞紐。這種“居中控馭”的位置,使得控制衡州就能牽制周邊區域,無論是南下嶺南、西進西南,還是北上中原,都需在此布防或爭奪。
十一月二十三日日辰時,尼堪的抵達衡陽縣北的香水庵時,
前鋒依稀見到明軍旗幟在冷風中瑟瑟發抖
晨霧里的香水庵浮著淡影,庵墻后明軍旗幟忽明忽暗。尼堪勒住馬,呵出的白氣混著霜粒,看一眼便揚手——滿洲騎兵踏著草街的薄冰沖去,馬蹄撞碎凍泥的聲響里,庵墻后箭雨突然潑出,卻大多撞在鐵甲上彈開,只濺起細碎火星。
他扯動韁繩低笑,甲葉在晨光里泛著硬光。瞇眼盯著墻頭晃動的矛尖,喉間又滾出一聲笑,再揮手時,步兵已舉盾跟上,盾面傳來箭簇撞擊的悶響,竟沒一人應聲倒地。鐵蹄與腳步聲漫過草街時,驚飛了庵角老樹上的寒鴉,撲棱棱掠向霧色深處。
鐵蹄把草街的凍土碾成碎泥時,庵墻后突然炸出排銃聲——這是金硯卿親自帶的銃手隊,一百支銃齊發的鉛彈穿透霧層,卻只在清軍甲胄上砸出悶響。他盯著街口涌來的鐵甲,喉間發緊:馬寶說過,這輪銃只是個幌子。
“撤!按原路線走!”金硯卿揮刀砍斷旗桿繩,倒拖的旗幟在凍土上劃出暗紅痕跡,像故意給清軍留的標記。一千八百人里,銃手們先往庵后跑,矛手們舉著長桿殿后,卻沒人去管拴在老槐樹下的戰馬——那些是馬寶特意讓他們帶來的“添頭”,三百匹馬里混著二十匹驚性大的,此刻沒人牽,已經在霧里刨蹄嘶鳴。
庵后的密道入口早被馬寶的人撬開了。金硯卿剛把銃手送進一半,就看見馬寶探出頭:“戰象備好了,你們快進。”四頭戰象正從庵側的矮門鉆出來,象奴手里的鐵鏈嘩啦作響——這是馬寶提前藏在庵后的,就等此刻堵街口。
最后一個矛手跳進密道時,清軍的鐵蹄已經踩到庵門。馬寶沖象奴打個手勢,象奴們突然砍斷戰象的韁繩,轉身鉆進密道的側口——他們要繞去伏擊圈,留下的戰象沒了約束,猛地撞向沖在最前的清軍騎兵。
戰馬的動靜更亂了。金硯卿留下的三百匹馬被戰象驚得四散奔逃,五十多匹撞進清軍的盾陣,被伸手按住;馬寶帶來的五百匹“接應馬”本是預備給金硯卿部換乘的,此刻被他派二十個騎兵趕著往街東跑——那里的淺灘能陷住馬,也能把清軍的注意力引過去。
密道里,金硯卿聽見外面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那是清軍在拴戰象。馬寶正用布擦著刀,刀面上映出他的笑:“他們撿了八百多匹馬和四頭象,該以為咱們連坐騎都顧不上了?!?
尼堪在馬上冷笑,馬鞭指向前方:“追!”滿洲騎兵踏過尚在冒煙的銃口,銜著明軍的蹤跡沖進曠野。草街的血跡被馬蹄濺成星點,很快落在身后,前方的土路漸漸岔向一片蘆葦蕩——黃沙灣的水腥味已順著風飄過來。
蘆葦在晨風中搖出亂影,明軍突然從蕩邊的土坡后涌出來,長矛手結成密集的陣,把追得最急的騎兵逼在坡下。清軍的弓箭射不透攢集的矛尖,想繞路卻被灣里的淺灘絆住馬蹄——灘涂下的爛泥裹住馬腿,剛陷進去,坡上就滾下燃著的柴捆,火星落進蘆葦叢,頓時騰起半人高的火墻。
尼堪勒馬時,火已順著風勢漫向兩翼。他看見明軍正往灣后的林子退,旗幟在煙火里時隱時現,像在故意勾著他往深處去。灘涂的爛泥里,幾匹戰馬正掙扎著嘶鳴,矛尖上的血珠滴進黃水里,暈開一圈圈暗紅。
踏入演武坪。起初腳下還算堅實,走了半里地,馬蹄突然陷進軟泥里——昨夜的秋雨把這片洼地泡得泥濘,表層的干草只是幌子?!安粚?!”尼堪勒住馬,剛想下令后退,就聽見兩側山坡上傳來吶喊聲。
“放滾木!”靳統武的吼聲剛落,西側山坡上的滾木就順著斜坡沖下來,帶著風聲砸向清軍。尼堪的親兵慌忙舉盾去擋,卻被滾木撞得人仰馬翻。緊接著,東側樟樹林里射出成片鉛彈,火銃聲在坪里回蕩。
清軍陣腳頓時亂了。步兵陷在泥里拔不出腳,騎兵的馬被滾木驚得亂蹦,不少人直接從馬背上摔下來。尼堪想指揮突圍,可四周都是泥水,傳令兵跑兩步就滑倒,海螺號的聲音被喊殺聲蓋過,根本傳不遠。
“殺!”馬寶帶著長刀營從樹林里沖出來,直撲尼堪。他看準尼堪的馬陷在泥里,揮刀就砍馬腿。戰馬吃痛長嘶,把尼堪甩到地上。尼堪一身重甲陷在泥里,掙扎著想爬起來,馬寶已經沖到他面前。
尼堪剛在泥里撐起半條胳膊,馬寶的長刀已經帶著風聲劈下來。他下意識地抬臂格擋,鐵甲“當”的一聲被劈開一道豁口,震得整條胳膊發麻。泥水順著甲胄的縫隙灌進去,尼堪想抽腰間的彎刀,卻發現手腕早被泥漿黏住,動作慢了半拍。
馬寶看他手忙腳亂,左腳猛地踩住他按在泥里的手腕,長刀順勢往下壓。尼堪瞪圓了眼睛,喉嚨里嗬嗬作響,另一只手死死攥住刀背,指節因為用力泛白??上菰谀嗬锏纳碜邮共簧蟿牛丶追吹钩闪死圪?,只能眼睜睜看著刀刃一點點壓向脖頸。
“噗嗤”一聲,長刀劃破鐵甲與皮肉。尼堪的掙扎驟然停了,眼睛還圓睜著,像是沒看清這最后一刀怎么來的。馬寶抽刀時帶出一串血珠,混著泥水濺在他臉上。他喘著粗氣低頭看,尼堪的脖頸歪向一邊,那頂嵌著東珠的頭盔滾落在泥地里,東珠在亂草間閃了閃,很快就被新的泥漿蓋住。
尼堪的護衛親兵還在陣中死戰,沒人留意到主帥早已陷在泥地里沒了聲息。他們舉著長矛往前沖,槍尖上的寒光在雨里閃得刺眼,嘴里還在喊著護主的口號。
馬寶一腳踹開尼堪的尸身,彎腰從泥里拔出長刀。他看了眼亂戰的人群,忽然抬手揪住尼堪的發髻,刀刃在頸間利落一轉——那顆帶著東珠頭盔殘片的首級便提在了手里。
“都看清楚了!”他翻身上了旁邊一匹無主戰馬,高舉著首級往演武坪中央沖。馬蹄踏過積水濺起半尺高的泥花,他的聲音裹在風里炸開:“尼堪已死!清狗還不投降!”
親兵們這才瞥見那熟悉的鎧甲碎片,沖鋒的勢頭猛地一頓。有人手里的長矛“當啷”掉在地上,有人還在愣神,馬寶的戰馬已經撞開前排兩人,首級上的血珠甩在他們臉上。
李定國(趙毅楊)在高崗上看到這一幕,緩緩抽出腰間刀——這是準備下令總攻的信號。他看著泥地里動彈不得的尼堪,心里清楚:這場仗,贏了。
經過幾個時辰的廝殺,
演武坪的廝殺聲漸漸低了下去,只剩下零星的兵刃碰撞和傷者的呻吟。靳統武帶著藤牌營逐個清理角落,那些躲在滾木后、陷在泥地里的清軍殘兵,見尼堪已死,大多沒了抵抗的心思,紛紛扔下兵器舉手投降。有個清軍小校還想負隅頑抗,被靳統武一藤牌拍在臉上,踉蹌著摔進泥里,再也不敢動彈。有一千人馬抵死不降奮力殺出一條血路,他們知道屠殺過漢人的軍民怕投降遭遇同等級別的虐殺致在與明軍追兵的血戰中爆發出望而生畏的戰力竟然得以逃脫
靳統武率領的騎兵早已追了出去,馬蹄聲順著蒸水河岸遠去。李定國(趙毅楊)站在高崗上望著,能看見遠處揚起的塵土——那是逃兵被追上的跡象。這具身體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刀柄,那是對老部下的信任;趙毅楊卻在心里估算:“按騎兵速度,半個時辰內能追上大部分逃兵,這下清軍想回湘潭都難了。”
金硯卿讓人抬來一桶干凈水,遞過一塊布巾:“大帥擦擦臉吧,都是灰?!崩疃▏ㄚw毅楊)接過時,指尖碰到她的手,兩人都頓了一下——金硯卿的手因握弓而有些發紅,他的手則因攥刀太久而指節發僵。他擦臉時,趙毅楊的意識突然跳脫:“這算不算‘戰后小互動’?放在古裝劇里,該給個慢鏡頭了。”
“清點過了,”馬寶滿身泥污地跑過來,臉上卻帶著笑意,“斬殺滿州韃虜四千余,俘虜近一千,還繳獲了尼堪的帥旗和印信。咱們弟兄傷亡不到一千,算是大勝!”他把那面染了血的正白旗帥旗扔在地上,用腳碾了碾,“這旗子,拿去燒了給弟兄們取暖正好?!?
李定國(趙毅楊)看著那面旗,搖了搖頭:“留著。派人送到衡州城里,讓百姓都看看——韃子不是不可戰勝的。”這話里帶著李定國對民心的看重;趙毅楊卻在心里補充:“這就是‘戰利品展示’,用來提升士氣和民心,比發十道告示都管用。”
夕陽西下時,演武坪的清理漸漸收尾。明軍士兵把繳獲的糧草、兵器堆在空地上,像座小山。有個年輕士兵捧著一把鑲金的腰刀跑過來,獻到李定國(趙毅楊)面前:“大帥,這是從尼堪身上搜出來的,您看……”
刀鞘上的寶石在夕陽下閃著光,顯然是件寶物。李定國(趙毅楊)卻沒接,只道:“賞給馬寶吧,是他斬的尼堪。”馬寶剛想推辭,就被他按住肩膀:“拿著。這是你應得的——以后還要靠你多殺韃子?!?
趙毅楊看著馬寶感激的眼神,心里暗道:“這招‘論功行賞’用得及時,能激勵其他人下次更賣力。就像現代公司發獎金,得讓大家知道‘干得好多得’?!?
回衡州城的路上,明軍士兵唱起了歌謠——那是大西軍時期流傳的調子,如今添了新的詞,唱的是“演武坪里殺尼堪,衡州城外慶功還”。李定國(趙毅楊)勒馬走在隊伍中間,聽著歌謠,這具身體的腳步都輕快了些。
趙毅楊望著天邊的晚霞,突然覺得這場穿越或許不只是意外——至少此刻,他和李定國一起,守住了這座城,也守住了這些人的希望。他摸了摸腰間的刀,心里默默道:“接下來,該想想怎么守住這勝利了?!?
衡州城的城門早已敞開,百姓們捧著熱水、提著燈籠等在路邊。見大軍歸來,有人忍不住歡呼:“打贏了!咱們打贏了!”聲音里帶著哭腔——這些日子被清軍欺壓的恐懼,在這一刻終于散了。
李定國(趙毅楊)騎馬經過時,有個白發老人顫巍巍地捧著一碗熱湯走過來:“將軍,喝口熱的吧。”李定國(趙毅楊)翻身下馬,雙手接過湯碗,指尖觸到碗壁的溫熱,心里也暖了暖。這具身體對百姓的敬意是刻在骨子里的;趙毅楊看著老人布滿皺紋的手,突然想起現代老家的爺爺,眼眶有些發熱。
“多虧了將軍,咱們才能安穩過日子?!崩先四ㄖ蹨I,“我那小孫子,再也不用怕韃子抓去當苦力了?!崩疃▏ㄚw毅楊)拍了拍老人的肩:“有我們在,以后都不會了?!边@話既是李定國的承諾,也是趙毅楊此刻的真心。
回到帥府時,帳外已經點起了火把。馬寶、金硯卿等人都在帳外等候,見他回來,齊齊行禮:“大帥!”李定國(趙毅楊)抬手讓他們起身:“都進來吧,說說后續安排?!?
帳內燭火通明,眾人圍坐在沙盤旁。馬寶先開口:“逃兵被咱們追了二十多里,剩下的殘部往湘潭方向跑了,估計短時間不敢再來。”馮雙禮補充道:“我已讓人去加固衡州城防,同時派人去附近州縣通報勝利消息,讓他們安心?!?
李定國(趙毅楊)點頭,指尖在沙盤上的“蒸水”處劃了劃:“尼堪雖死,但清廷肯定還會派兵來。咱們不能松懈——馬進忠,你帶一隊人去守住蒸水渡口,防止清軍從水路偷襲;金硯卿,你熟悉文書,把這次的戰績整理出來,快馬送到皇上那里,讓朝廷也安心?!?
“是!”眾人齊聲應下,各自領命離去。帳里只剩李定國(趙毅楊)和金硯卿時,她遞過來一份傷亡名單:“這是今天的傷亡統計,傷員都已安排救治,陣亡的弟兄也登記在冊了?!?
李定國(趙毅楊)接過名單,看著上面一個個名字,指尖有些發沉。這具身體對弟兄的感情太深,連呼吸都慢了些。趙毅楊看著那些名字,突然覺得每個名字背后都是一個家庭——就像現代戰場上犧牲的士兵,家里總有盼著他們回家的人。
“厚葬他們。”他輕聲道,“家里有親人的,給些撫恤金;沒親人的,就在衡州城外立塊碑,刻上他們的名字?!苯鸪幥潼c頭:“我這就去安排。”
等帳里只剩自己時,李定國(趙毅楊)走到窗邊,望著外面的燈火。衡州城的百姓還在歡呼,笑聲順著風飄進來,帶著煙火氣。這具身體的胸腔里很平靜,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趙毅楊卻在心里長舒一口氣——這一仗,總算沒搞砸。
他摸了摸甲胄上的塵土,突然想起現代的夜晚,自己大概正躺在沙發上刷手機??纱丝蹋犞h處的歌謠、近處的蟲鳴,竟覺得比任何時候都踏實。
“接下來,該準備應對下一場仗了。”他對著窗外輕聲說,像是在對李定國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夜色里,“安西”的大旗在帥府門口輕輕飄動,像在回應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