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在落地窗上洇出水墨紋路，溫念赤足踩過橡木地板，足尖在地暖烘烤的縫隙間捕捉到一縷冷香。舞蹈室把桿上凝著細密水珠，她伸手擦拭時，指腹觸到刻痕——刻度線旁用德文標注著「23.5℃」，正是她練功時最適宜的室溫。

廚房傳來研磨咖啡豆的聲響。

江逾白背對晨光立在料理臺前，銀灰睡袍腰帶垂落半尺，露出后頸醫用膠布邊緣。溫念望著他左手持量杯的精確弧度，忽然想起昨夜他修改建筑圖紙時，曾用同樣姿勢丈量她遺落在沙發的發絲長度。

“冰美式加雙份濃縮？“他未轉身便開口，玻璃壺倒映出她偷踮腳的模樣。

溫念慌忙退后半步，后腰撞上恒溫酒柜。黑科技感應燈自動亮起，照亮冷藏室里碼放整齊的藥劑盒。她瞥見「帕博利珠單抗」的標簽，藥瓶數量比三天前少了四支。

“姜茶在保溫墊上。“江逾白突然側身，晨曦勾勒出他下頜繃緊的線條，“生理期別碰冰。“

溫念耳尖發燙，指尖蜷進真絲睡衣袖口。他連她弄臟床單的窘迫時刻都計算得分秒不差，卻偏偏忘記婚戒還浸在昨夜消毒液里。此刻他無名指空蕩的戒痕，像道陳年舊疤。

更衣室的門鈴解救了她。送來的定制舞鞋盒里塞著體溫計，液晶屏顯示今晨5:32分的36.4℃。溫念咬住緞帶系蝴蝶結時，瞥見鞋墊夾層印著建筑結構圖——正是昨夜江逾白反復修改的體育場穹頂設計。

鏡面忽然映出他的身影。

江逾白倚著門框摘袖扣，白金鑲鉆的卡扣在他掌心泛著冷光：“贊助商送的衛星定位器。“他將微型芯片嵌入她舞鞋后跟，“怕我的投資品走失。“

溫念在鏡中與他視線相撞。他右手正無意識摩挲左腕靜脈，那里埋著昨夜新換的化療留置針。疼痛閾值測試表從書房飄至腳邊，滿紙「優秀」評級都被紅筆圈出，批注是遒勁的「不足」。

“江先生需要止疼藥嗎？“她脫口而出。

空氣驟然凝固。江逾白指尖停在襯衫第三顆紐扣，布料摩擦聲驚醒了休眠的智能家居系統。遮光簾徐徐降下時，溫念看清他鎖骨下方蜿蜒的縫合線——像件破碎青瓷被金繕修復。

他忽然逼近，呼吸掠過她顫抖的睫毛：“叫我逾白。“

警報器毫無征兆地炸響。溫念踉蹌后退，足尖勾住防滑把桿的軟墊。江逾白攬住她腰肢的瞬間，紐扣崩落在地，露出心口監測儀留下的圓型瘢痕。溫念掌心貼上去時，觸到他失控的心跳正撞擊著陳舊傷痕。

“你在福利院摔傷的X光片，“他喉結滾動，病號服領口透出心電監護貼片的輪廓，“是我親自做的骨密度分析。“

溫念的瞳孔在防撞鏡中收縮成點。記憶如摔碎的萬花筒，十三歲那年骨裂住院，病房總有人放生牛奶糖的保溫盒。原來每日變化的糖紙折痕，是他翻閱建筑圖冊時留下的指紋。

窗外白鴿掠過防彈玻璃，江逾白已恢復淡漠神色。他彎腰撿起紐扣，別針穿透布料時仿佛在縫合某種更脆弱的東西：“今晚陪我去拆個石膏模型。“

溫念盯著他后頸隨動作起伏的醫用膠布，突然伸手觸碰。江逾白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像被子彈擊中的天鵝。她指尖沾到滲出的淡黃色組織液，嘗到記憶中福利院消毒水混著話梅糖的滋味。

“晨星劇院的改造圖紙，“他聲音啞得可怕，“需要參考你的肌肉記憶。“

智能系統突然播報日程提醒：「上午十點，腫瘤科復診。」江逾白抬手切斷電源的動作太急，輸液管從袖口滑落半截，營養液正一滴滴沒入羊毛地毯，在經年累月的「優秀」評級上洇出暗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