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在鼻腔凝成冰錐，溫念數著走廊第七盞頻閃的LED燈，直到視網膜殘留青紫光斑。VIP候診室的單向玻璃映出江逾白的側影，他正用鋼筆在CT報告背面勾畫建筑草圖，仿佛那些擴散的陰影只是設計圖的裝飾紋樣。

護士推門時帶進一陣穿堂風，溫念懷里的保溫桶滲出參雞湯的香氣。江逾白抬腕看表，鉑金表盤倒映出她攥緊衣擺的指節：“超時二十七分鐘。“

“燉湯需要......“

“我是說，“他摘下平光鏡，眼底血絲如裂釉瓷器，“你站在門外的時間。“

溫念的耳膜突突作響。原來候診室的空氣監測儀連著手機APP，她每次呼吸頻率變化都被轉換成數據流，此刻正在他平板電腦上起伏如心電圖。

主治醫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江逾白突然拽過她手腕。溫念跌坐在他膝頭，參雞湯潑灑在兩人交疊的衣襟，滾燙的湯水浸透襯衫，他卻紋絲不動。

“江太太。“他咬字帶著藥味的澀，“幫我解扣子。“

溫念的指尖擦過他心口監測儀，膠布邊緣卷起的部分露出淺褐瘢痕。當最后一顆紐扣解開，醫師正好推門而入。江逾白握著她的手按在胸骨位置的刀疤，那里跳動著化療泵的嗡鳴。

“轉移灶縮小了15%。“醫師推了推眼鏡，“但骨痛癥狀......“

溫念感覺掌心下的肌膚驟然繃緊。江逾白面不改色地打斷：“止痛泵參數調高兩檔。“他攏起衣襟的動作牽扯到PICC管，冷汗順著下頜線滑落，“足夠撐過今晚的奠基儀式。“

保溫桶滾落在地，參雞湯在駝絨地毯上蜿蜒成河。溫念盯著他鎖骨下方新增的皮下埋針，突然想起昨夜書房飄落的藥瓶標簽——「嗎啡緩釋片，每日最大劑量2片」，而廢紙簍里躺著四枚鋁箔包裝。

返程的車上，江逾白將平板電腦遞給她。屏幕上是晨星劇院改造方案，觀眾席坡度精確到0.5度，只為最佳觀賞她的謝幕鞠躬。溫念放大剖面圖時，發現貴賓室暗門后的密室，陳列架標注著「1998-2023年度紀念品」。

“今晚的煙花秀，“他閉目揉著太陽穴，“你站在我影子里看。“

暮色中的建筑工地宛如鋼鐵森林，江逾白為溫念戴上安全帽時，指尖擦過她耳后敏感帶。奠基碑上的紅綢被夜風掀起，露出底下壓著的牛皮紙袋——福利院拆遷補償協議，受益人欄是她失蹤多年的生母。

煙花炸響的瞬間，江逾白突然將她按進懷里。溫念的臉頰貼著他心口的化療泵，聽見齒輪卡頓的異響。漫天流火在他瞳孔碎裂成金粉，而他在她耳畔低語的溫度比煙花更灼人：“你母親的手術安排在明天。“

安全帽的綁帶突然斷裂，溫念仰頭時撞見他眼底的裂縫。那些她苦苦追尋的真相，原來早被他做成標本，鎖在晨星福利院舊址的地基深處。江逾白借著煙花轟鳴的掩護，將吻落在她顫抖的眼瞼：“哭出來，念念。“

夜雨毫無預兆地傾盆而下，他脫下西裝裹住她，布料內袋的藥劑盒硌疼她肩胛骨。溫念在暴雨中嗅到血的味道，低頭看見他袖口滲出的鮮紅正被雨水沖淡，在地面繪出抽象派的玫瑰。

回到公寓時，智能家居系統已調好浴室水溫。江逾白倚著大理石墻解襯衫，露出后背交錯的術后縫合線。溫念用棉簽蘸著碘伏為他處理滲血的針孔，突然發現他腰椎位置紋著一串數字——她第一次登臺的經緯度坐標。

“為什么......“她哽咽著觸碰那串數字。

江逾白反手扣住她手腕，將她的掌心按在猙獰的疤痕：“因為這里跳動的每一秒，“他轉身時帶落浴巾，水珠順著腹肌溝壑滑落，“都是向你傾斜的鐘擺。“

花灑突然爆出冷水，溫念在驚叫中被他打橫抱起。江逾白的心跳在胸腔轟鳴，蓋過智能系統的故障警報。他踢開主臥門時，月光正照在床頭那對陶瓷娃娃上——穿芭蕾舞裙的小女孩，被戴安全帽的少年緊緊牽著手。

溫念的視線突然模糊。那是她八歲時在福利院捏的陶藝作業，原以為早已遺失在拆遷廢墟里。

“監控顯示你偷看過保險柜。“江逾白將她放在定制床墊上，床墊壓力傳感器開始記錄她的心跳，“現在可以問三個問題。“

溫念攥著被角，嗅到枕間殘留的雪松與藥香：“為什么選中我？“

“因為二十三年前，“他解開腕表，露出內側刻著的「晨星1998」，“我在福利院廢墟里撿到會跳舞的星星。“

雨聲漸歇，溫念在朦朧中聽見他調試止痛泵的電子音。月光移過床頭柜時，她看見倒扣的相框玻璃下壓著孕檢單——偽造的HCG數值旁，有他新添的批注：「說謊的孩子要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