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華北鐵路沿線集鎮的“差異化發展”(1881~1937)
- 熊亞平
- 8769字
- 2025-04-08 15:29:35
二 概念界定
本書將要涉及的重要概念有集鎮、鐵路沿線地區、鐵路沿線集鎮、華北、鄉村、社會變遷、城鎮化、城鎮體系、“差異化發展”等。
集鎮是本書的核心概念之一。其內涵則與集市、鎮、市鎮有一定的交叉或重合之處。集市在中國起源頗早,“易曰,庖犠氏沒,神農氏作,日中為市,致天下之名[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24]。在關于集市概念的界說中,楊慶堃和李正華的觀點較有代表性。楊氏認為:“所謂市集,就在一定的地點上,每一定時間距離所舉行的臨時經濟交換組織。……所謂臨時的經濟交換組織,便是這種組織一方面是以經濟上的交換為目的,但這種交易上的活動只舉行于習慣所指定的時間,過了這習慣的時間以后,買者和賣者都各自離散,這指定地點上的交易活動即行終止,直至輪到第二次指定的時間再來時,才重行集合繼續活動。”[25]李氏強調:“集市是人們貿易有無和商賈聚集的場所。所謂鄉村集市,它必須具備如下幾個要素:第一,集市的交易者多為農村居民,集市中雖然也可能有城市居民或專業商人參與交易,但數量不可能多,不占主要成份;第二,集市中交易的物品主要是農產品;第三,集市中交易者的目的主要是滿足日常生產生活的需要,進行余缺調劑,而不是為了牟利。……根據上述對鄉村集市的界定,我們可以將近代意義的縣城以下的市、鎮、集、墟、場等,統統歸之于鄉村集市的范疇。”[26]
鎮在中國出現的時間晚于集市,“通典曰,鎮將,后周之通班也,隋亦曰鎮,唐分上中下三等,歷代未聞,疑鎮始于宇文周代也”[27]。宋代以后,鎮的性質有所變化,“民聚不成縣而有稅課者,則為鎮,或以官監之”[28]。“其市廛會聚之區曰鎮”[29]。“凡戶多而有市集者為鎮”[30]。
“集”與“鎮”連用而形成的“集鎮”一詞在明清以來的華北地方志中較為常見,如康熙《順義縣志》載,該縣“更有集鎮數處,分布四鄉”[31]。乾隆《夏津縣志》稱,該縣“在鄉集鎮共二十有五處”[32]。光緒《玉田縣志》曰:“近聞城鄉各集鎮地面頗有不法奸商開設錢鋪……”[33]光緒《淅川直隸廳鄉土志》載:“城東北三十里有蠻子營街,五十里有上集街,七十里有水田街,皆小集鎮也。”[34]民國《滄縣志》稱:“然商之大別為三級……中者為集鎮鋪戶。”[35]在關于集鎮概念的界說中,楊懋春、鄒農儉、費孝通、鄒逸麟等人的觀點較具代表性。楊懋春指出:“以中國大陸華北的平原論,在一塊約計一百平方里的農業區域上,會星羅棋布般的散列十余個或大或小的農村。在這些農村之間,通常在一個交通方便、位置適中之處,會有一個集鎮。一個集鎮是區域內各農村中農民前往購買工作用具與生活用品的地方,也是出售他們自己生產的多余農產品、家畜、家禽以及手工藝品的地方。”[36]鄒農儉等認為:“在城鄉兩大社會聚落系統之外,還客觀存在著一種不容忽視的‘中介性’社會聚落系統,這就是二、三、一次產業活動共存的,其主體部分人口規模在二千到五萬間的‘集鎮’社會聚落系統。……與‘小城鎮’相比,‘集鎮’這一概念具有以下三個特點:第一,同質性。……第二,客體性。……第三,穩定性。”[37]費孝通指出:“如果把‘城鎮’這個名詞用來指作為農村中心的社區,從字義上看,它似乎應當屬于城的一方,而實際卻是鄉的中心。為了避免這種因望文生義而可能產生的誤解,不如稱這種社區為‘集鎮’。”“我主張把農村的中心歸到鄉的一邊。但也可以考慮在城鄉之間另立一格,稱之為鎮……鎮字旁還得加個字,要加就不能再用城或鄉,所以還是可以考慮稱為‘集鎮’。”[38]鄒逸麟認為:“在清代,所謂‘鎮’并不是縣以下一級行政機構,也不是地方政府為管理商貿的一種建制。集鎮原先只是一種鄉間商業比較繁榮、人口比較集中的一種稱為市或集(南方多稱市,北方多稱集)的聚落。”[39]
“市”與“鎮”連用而形成的“市鎮”一詞在地方志中亦較為常見,如康熙《高唐州志》“市鎮”條曰:“古者日中為市……鎮又市之大者。”[40]咸豐《武定府志》載,青城縣“市鎮凡六……集凡六,分日各鎮輪設”,陽信縣“市鎮凡一十有九……集凡二十有一,分日各務鎮輪設”,海豐縣“市鎮凡八……集凡一十有五,分日各莊鎮輪設”,樂陵縣“市鎮凡一十有三……集凡四,城內四街二五七十分日輪設,余在各鎮”。[41]光緒《惠民縣志》曰:“同井而處者聚于鄉村,受廛而居者萃于市鎮,莫不各安其業,本末相資。”[42]民國《西平縣志》曰:“凡商人集會交易之所,通稱市鎮。”[43]在關于市鎮概念的界說中,奚東曙、鄧亦兵和任放的觀點較具代表性。奚氏從市鎮與都市區別的角度指出:第一,市鎮僅僅是幾個鄉村的貿易集中地,商店只有零售而無批發,縱有批發,也只是一兩種或少數貨物的批發。第二,市鎮交通不如都市便利。第三,市鎮中的金融組織沒有都市的大。第四,市鎮近代工業的數量和規模遠比都市小。第五,市鎮中的專門人才比都市少。[44]鄧氏在比較清代市鎮與集、場、墟,市鎮與城市的基礎上,提出了市鎮的概念。她認為市鎮與集、場、墟的區別表現在六個方面:集、場、墟都沒有城墻,或四柵,街市規模比較小;有的集場也有店鋪,但數量明顯比市鎮少;集場的設施比市鎮簡單;參與集場交易的人員,與商賈輻輳的市鎮大不一樣;市鎮中的商品多,種類齊全,而集場中的商品種類和數量都比較少;市鎮中有眾多商鋪,商民整日交易,無時間、集期的限制,而集場一般都有一定的集期,一定的時間。她指出市鎮與城市的不同體現在兩個方面:其一,城市街巷多,市廛繁盛,商民稠密,各種設施齊備,整體規模都比較大。其二,城市是地方政府所在地,有行政機構建置;有官員、紳士居住;有營兵駐扎,是地方的政治、軍事中心區,因此其經濟興衰往往與政治聯系在一起。在此基礎上,她提出清代的市鎮定義一般具有兩個因素:一是交通發達,商業繁盛,人口相對集中;二是有派駐市鎮的機構和官員。兩個條件齊備者,大概是較大市鎮;只具備第一個條件者,大概是中、小市鎮。[45]任氏在論著中多次對市鎮概念進行界說,如“市鎮是縣級以下的農村商業聚落。從市場體系的角度看,農村市鎮包括市和鎮兩大類,前者包括農村定期市和常設市,后者包括鎮一級的各類專業市場”[46]。“本書所言之市鎮,是指明清時期介于縣城和村落之間的具有相對獨立性的商業實體。”[47]
以上各種具有代表性的界說對厘清集市、集鎮和市鎮這三個概念之間的關系頗有裨益。從中可以看到,集市與集鎮的主要區別在規模上,即集市規模較小、人口較少、店鋪較少或沒有店鋪,而集鎮規模較大,“行商之外,亦有坐賈以設肆焉”[48];集鎮與市鎮的主要區別在名稱和工商發展水平上,市鎮一般工商行號和店鋪更多。集鎮和市鎮具有四個共同特征,即介于縣城與村落之間,以集散鄉村農副產品、滿足鄉民日常生活為主要職能,有一定數量的店鋪和鋪戶,人口數量較多。
以上四個共同特征既與“‘集鎮’的概念應基于兩個支點:一是產業活動的多重性,二是人口規模的確定性”[49]的觀點相一致,又能體現集鎮的“中介性”,因此可以視為集鎮概念的基本構成要素。
在以上討論的基礎上,本書將“集鎮”界定為:介于縣城與村落之間,以集散鄉村農副產品、滿足鄉民日常生活為主要職能,具有一定非農產業和非農業人口的聚落。具體到1937年前的華北,以下四類聚落應可歸為集鎮:(1)以集散周邊村莊所產農副產品和日常生活必需品為主要職能,人口數量通常在1000人以上[50]的聚落;(2)設有集市或常市,有一定數量的店鋪或鋪戶,但商人和手工業者在總人口中并不必然占有絕對優勢的聚落;[51](3)因鐵路運輸發展和礦產資源開發而聚集了大量非農業人口,工商業較盛的聚落,如長辛店、周口店、坨里、陽泉、馬家溝等;(4)在1927年前的較長時期發展水平接近集鎮,1937年前雖然人口已達5萬以上,具有較多的城市特征,但仍未成為縣城和建制市的聚落,如唐山、石家莊等。除以上四類聚落外,清化鎮、平地泉、興隆等在1937年前雖已升格為縣城,但由于建縣時間不長,本書仍視其為集鎮。
鑒于以往研究普遍采用的以人口數量為主要依據的認定標準仍存在遺漏現象,本書將以《華北農村市場體系的過渡:以河北省為例(1736—1937)》一文提出的認定標準,即至少具備“稱鎮有集”、“駐官有集”、“商業較盛”、“居民較多有集”(人口數多在1000以上)、“有固定店鋪和集市”、“大集”(元氏縣宋曹村等)、“重要”這7個關鍵詞之一者為“集鎮”,其余為“普通集市”。[52]此外,南京國民政府曾在1930年7月公布的修正《縣組織法》中規定:“凡縣內百戶以上之村莊地方為鄉,其不滿百戶者得聯合各村莊編為一鄉;百戶以上之街市地方為鎮,其不滿百戶者編入鄉。”[53]各地在具體實施中又有“凡戶多而有市集者為鎮”[54]等規定。對于此類“編鎮”,本書在統計時遵循以下三個原則:(1)“編鎮”中僅轄有與其名稱一致的村鎮,別無其他附(副)村,且設有集市者,視為集鎮,不具備此條者不計入集鎮;(2)“編鎮”轄有與其同名的“鎮”(“街”或“集”),且該“鎮”(“街”或“集”)設有集市者,視為集鎮,不具備此條者不計入集鎮;(3)因人口較多或其他原因而被劃分為數“鎮”者,仍視為1鎮,如山東省長山縣周村鎮,桓臺縣索鎮、張店鎮,河南省郾城縣漯河鎮等。如此處理是為了盡可能地統一口徑,使統計結果更接近實際。
本書所謂集鎮,在內涵上與一些論著中常用的小城鎮、鄉鎮等概念,也有一定區別。
學界關于小城鎮概念的界說可謂眾說紛紜。有學者將具有代表性的意見歸納為四種:小城鎮是指人口20萬以下的小城市、工礦區、縣城、建制鎮和農村集鎮;小城鎮泛指人口兩三萬到5萬以下的小城市和人口3000—5000人或稍少的小集鎮,具體包括小城市、衛星城、工礦區、縣城、建制鎮和集鎮;小城鎮是指縣城和縣城以下的比較發達的集鎮或公社所在地;凡是設鎮建制的即為小城鎮。[55]有學者將學術界比較流行的觀點概括為五點:小城鎮屬城市性質,指縣級鎮和建制鎮,不應包括集鎮;建制鎮基本上是由傳統集鎮發展而來的,因此與集鎮并無明顯界限,所以小城鎮應包括集鎮,而不應包括縣級鎮;小城鎮指設立行政建制的鎮,不包括縣級鎮和集鎮;小城鎮介于城市與鄉村之間,包括縣級鎮、建制鎮和集鎮;小城鎮是一種區別于城市和村莊的早已客觀存在的聚落。并在此基礎上提出:“所謂小城鎮,是指農村地區一定區域內工商業比較發達,具有一定的市政設施和服務設施的政治、經濟、文化、科技和生活服務中心,是一種正在從鄉村性的社區變成多種產業并存,向著現代化城市轉變中的過渡性社區。”“小城鎮包括四類,縣城(縣政府所在地的建制鎮)、其他建制鎮、有一定規模的集鎮以及大中城市郊區的衛星城鎮。”[56]
鄉鎮也是一個歧說較多的概念。較有代表性的觀點有三種:一是指縣城以外的集鎮和較大的村莊,如光緒《阜城縣志》曰:“居貨之賈,謂之鋪,來買之商,謂之販。貨物既通,間有征稅,日中為市,人皆依期為集,在縣者旬四集,在鄉鎮者旬二集。”[57]民國《望都縣志》載:“全縣集市,在昔僅在城一處,其后鄉鎮集市漸多,亦皆聚散頃刻。”[58]《膠濟鐵路沿線經濟調查報告》稱:“各村莊均有零星販賣小資本之商店,重要鄉鎮,則五日為市,輪流集聚,如崮山后,北港西,泊于家,橋頭,溫泉湯,鳳林,草廟子,小阮疃,羊亭等九處,至今每逢集期,交易尚頗繁盛。”[59]二是指我國縣以下的一級政府機構。“其直接的上級是縣政府,鄉鎮的下面一層是‘行政村’……是我國社會體制中城鄉兩個部分之間的中介層次,是聯接城市與鄉村、聯接工業與農業的關鍵環節。”[60]三是側重于強調小城鎮與周邊鄉村間的社會經濟交流,“社會學家通常把滋養著小城鎮,同時又受小城鎮反哺的一定區域的鄉村,稱為‘鄉腳’。這就揭示了小城鎮與鄉村之間的地域社會經濟關系上的緊密聯系。……鄉鎮已成為一種新的社區模式,而且是有其內在緊密聯系的統一體。”“鄉鎮社會學就是以小城鎮與其周圍的鄉村作為其研究對象的一門專業社會學。”[61]“離開了與周邊鄉村的社會經濟交換,就沒有鎮的繁榮。這就是我們把地處廣袤深遠的農村腹地的鎮稱之為鄉鎮的根本原因。”[62]
由此可見,小城鎮和鄉鎮這兩個概念更多地被用于研究當代中國社會變遷。其所涵蓋范圍較廣,除集鎮外,還包括建制鎮甚至縣城等。“‘小城鎮’概念的一個基本特點就是‘寬泛’。如上文所述,從質上看,它統屬著從鄉到城的一系列非同質性社區;從量上看,它混淆了城、鎮、鄉劃分的一般標準,囊括著人口指標變幅為100倍的居民點序列。”[63]與之相比,集鎮這一概念更具有穩定性和歷史感,“集鎮社會聚落系統的質態穩定性深藏在社會歷史變遷的過程之中……從初級形態到高級形態,集鎮走過綿綿千余年”[64]。其所涵蓋范圍較小城鎮小,一般不包括縣城在內。
鐵路沿線是一個人們耳熟而未必能詳的概念。交通社會學的理論認為,沿交通線100公里的地區內的社區會得到發展,而遠離交通線100公里的資源,在一定時期很難開發,會制約社區發展。[65]這一論斷表明,“鐵路影響所及”是判定某一地區處于鐵路沿線一個極為重要的條件。但在鐵路運輸初興時期,其影響尚遠達不到兩旁100公里。1937年前的一些調查報告就表明,當時鐵路的影響主要局限在線路兩側數十公里范圍內,如河北省安國藥材可先由大車等運至距縣城60公里的保定車站,30公里的定縣車站,再裝火車外運;威縣棉花可先運至65公里外的順德(邢臺),再裝火車運銷。與此同時,同省深縣“交通最為不便,鐵路距離適居津浦、京漢之間,東距津浦一百六七十里,西距京漢亦在一百六十余里”。東明縣雖東距津浦鐵路100公里,西距道清鐵路75公里,南距隴海鐵路140公里,卻“相去(鐵路)較遠,運輸殊不便”。[66]河南省農民售糧時,“貧苦者多用肩挑,或用手車推運;但此就城市或車站附近之農民而言。車馬方便之大農戶,運載糧食至城市,或車站,約有六七十里以內,一日可到者,將糧出售,猶能稍獲利益。如路途再遠,或貧苦乏力之農戶,則得不償失矣”。[67]
由于“鐵路影響所及”的范圍會隨著鐵路的延伸和社會經濟的發展而有所變化,因此鐵路沿線地區的具體范圍亦并非固定不變。這一點在1937年前出版的部分鐵路沿線經濟調查中亦有所體現。例如,《隴海鐵路沿線調查報告序》中稱:“所有沿線各縣沿革、面積、形勢、戶口、交通、實業、經濟、文化、物產、古跡、名勝,種種狀況,莫不包羅萬有。”[68]其范圍所及,既包括全部有鐵路通過和設立車站的縣份,也含有個別有鐵路通過而未設立車站的縣份。《膠濟鐵路沿線經濟調查報告》載明,調查區域為“萊州、青州、濟南三府沿本路各縣市,登州全府,及武定泰安二府舊屬數縣,共計二市,一特別區,四十五縣”[69]。其中既有膠濟鐵路通過和設站的縣市,又有膠濟鐵路未通過和設站的縣市,還有少數津浦鐵路通過和設站的縣市。《平漢沿線農村經濟調查》稱其調查處所“共三十四處……所選擇的地點皆系農產品輸出較多的或有特殊調查價值的處所。每到一站,由站長派路警隨同下鄉先與鄉長接洽”[70]。《北寧鐵路沿線經濟調查報告》內容分上、下兩篇,“上篇包括站市縣各項調查……即按本路車務段區分,凡每段隸屬之各站及附近市縣均編入之,所以按段區分者,蓋可將市縣與車站之聯絡關系表明故也”。[71]
綜合以上討論可知,所謂鐵路沿線地區,在空間范圍上應由兩部分構成:(1)有鐵路經過和設有車站,受鐵路影響較為明顯的縣市;(2)臨近鐵路車站且與車站在交通上和經濟上有聯絡關系,受到鐵路一定影響的縣市。
由于鐵路沿線地區由兩部分構成,因此,鐵路沿線集鎮不僅包括設有鐵路車站的集鎮(以下稱為設站集鎮),還應包括臨近鐵路車站且與車站(或設站集鎮)在交通上和經濟上有聯絡關系(表現為部分集散貨物經由鐵路運送)的集鎮(以下稱為臨近車站的集鎮)。這兩類集鎮以外的其他集鎮可視為非鐵路沿線集鎮。
在具體論述中,本書將綜合“空間距離”、“交通距離”、“經濟距離”三個維度來判斷某個集鎮是否為鐵路沿線集鎮,即是否設有車站或距離車站較近,是否與車站有交通上的聯系,所集散貨物是否經由鐵路運送等。那些距離鐵路車站較遠,與鐵路車站(設站集鎮)在交通上和經濟上聯系很少,或者其發展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鐵路的影響(主要是鐵路所引發的宏觀區域交通和社會經濟格局變動所致),但所集散貨物并不經由鐵路(或很少經由鐵路)外運的集鎮(如桓臺縣索鎮、壽光縣羊角溝、天津縣葛沽等),本書仍視之為非鐵路沿線集鎮。更進一步言之,可依據與鐵路之間的關系將華北集鎮分為4類:(1)設有鐵路車站,所集散貨物主要經由鐵路外運的集鎮;(2)雖未設鐵路車站,但處于鐵路與其他交通方式合作(聯運)模式(包括既合作又競爭的情形)影響之下,部分集散貨物經由鐵路外運的集鎮;(3)未設立鐵路車站,而處于鐵路與其他交通方式競爭模式(不包括既合作又競爭的情形)影響之下,所集散貨物不經由鐵路外運,但其對外交通因有鐵路競爭而受到不同程度影響的集鎮;(4)未設立鐵路車站,不屬于前述兩種交通模式之列,集散貨物不經由鐵路(或幾乎不經由鐵路)外運的集鎮。其中,第1類集鎮為設站集鎮,第2類集鎮為臨近車站的集鎮,第3類和第4類集鎮為非鐵路沿線集鎮。在具體論述中,本書將以設站集鎮為主,臨近鐵路車站的集鎮次之,以非鐵路沿線集鎮作為分析鐵路與集鎮發展關系時的一個參照。
華北、鄉村、社會變遷也是本書涉及的重要概念。其中,華北是指秦嶺淮河以北,黃河以東,長城內外的廣大地區,大致包括1937年前的晉、冀、魯、豫、察、綏六省以及蘇、皖等省北部。[72]囿于史料,本書在具體論述中將以冀、魯、豫三省為重點。鄉村是指縣城(包括行政級別高于縣城的行政中心)以外的,包括集鎮、村莊在內的廣大地區。其空間范圍主要由兩部分構成:位于線路兩旁數十公里范圍內,受鐵路影響較為明顯的地區;借助其他運輸方式與鐵路發生聯系,或多或少受到鐵路影響的地區。鄉村社會變遷則是指以產業結構、社會結構、社會文化變遷為主要內容,以集鎮發展為主要表現形式,以農民的現代化為核心,由傳統社會向近代社會過渡的過程。[73]
有學者已指出:“市鎮的興起與發展反映了鄉村逐步城市化的進程,因而市鎮作為縣城與鄉村的中介和過渡地帶,具有不可低估的歷史意義。”[74]由此,探討鐵路沿線集鎮發展與華北城鎮化進程之間的關系就成為本書的一項重要內容。城鎮化也成為本書將要涉及的重要概念。由于城鎮化與城市化這兩個概念之間有著密切的聯系,不少論著對二者均有討論。其中,較有代表性的是高珮義的觀點。高氏在《中外城市化比較研究》一書中明確提出:“城市化是一個變傳統落后的鄉村社會為先進的城市社會的自然歷史過程。”[75]近年來,高氏又推出了《城市化發展學導論》和《城市化發展學原理》等著作,一方面重申了其關于城市化概念的認識,另一方面又在辨析國內學術界流行的城市化與城鎮化“本質一致論”、“完全同義論”、“有所區別論”、“各有千秋論”等觀點的基礎上,申明反對用“城鎮化”取代“城市化”。[76]以上關于城市化與城鎮化的討論,不僅深化了對城鎮化概念的認識,而且對本書對城鎮化概念的使用有重要的啟發意義。
由于本書以集鎮為研究對象,且“在目前這個階段,使用‘城鎮化’這個術語有很大的現實意義”,[77]因此仍采用了“城鎮化”這一術語。其內涵與“城市化”一致,即指由傳統鄉村社會向現代城市社會轉變的自然歷史過程。在具體論述中將主要涉及集鎮產業結構變遷、社會組織發展、教育發展、管理體制變遷等。
值得一提的是,近期相關部門和學術界對“新型城鎮化”及相關問題進行了深入的探討,發表了一批重要成果。本書在具體論述中對此也有吸收和借鑒。
城鎮體系是本書涉及的另一個重要概念。其中,宋家泰、顧朝林等人的觀點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宋氏指出:“城鎮體系作為現代城市地理學、城市規劃學的一個新概念,是指一個國家或地區一系列規模不等、職能各異、相互聯系、相互制約的城鎮空間分布結構的有機整體。”[78]顧氏認為:“城市(鎮)體系,按其現代的意義來說,它是一個國家或一個地域范圍內由一系列規模不等、職能各異的城鎮所組成,并具有一定的時空地域結構、相互聯系的城鎮網絡的有機整體。”[79]“按照狹義或傳統的觀點,所謂城鎮體系是指一個國家或地區一組城市的集合。而研究這個城市集合,一般包括城市的等級規模系列、職能類型組合、空間分布特征和城市間相互聯系及其網絡等四個方面,我們即稱其為城鎮體系的組織結構。”[80]盡管宋、顧二人的具體表述有所不同,但都包含了城鎮等級規模結構、職能組合結構、地域空間結構及城市間聯系與城鎮網絡等四個方面。因此,本書關于城鎮體系的討論也以這四個方面為重點。
“差異化發展”是本書使用的又一個重要概念。本書所謂“差異化發展”,是指事物在發展過程中呈現出的不同發展狀態。集鎮的“差異化發展”,則是指集鎮在人口規模、商業規模、內部空間結構、外部形態等方面呈現出的不同發展狀態。就1937年前的華北鐵路沿線集鎮而言,其“差異化發展”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1)少數集鎮不僅設有較高等級的鐵路車站、較大規模的鐵路工廠,優先推行了鐵路聯運制度、貨等運價制度和負責貨運運輸制度,而且工商業發展水平較高,設有若干大型近代企業,人口在較短的時期內增至萬人以至于5萬人以上,具有較多的“城市”特征;(2)部分集鎮設有較高等級的鐵路車站和一定規模的鐵路工廠,建有一定數量和規模的近代企業,人口為四五千人至1萬人,在某些方面具有“城市”特征;(3)多數集鎮或設有較低等級的鐵路車站和小規模的鐵路工廠,或在交通上和經濟上與鐵路車站有不同程度的聯系,其人口多在4000人以下,僅少數具有“城市”特征,大多數與村莊并無明顯差別。
盡管華北鐵路沿線集鎮“差異化發展”的內容涵蓋經濟(近代工業、商業、產業結構等)、社會(社會階層、社會組織、生活方式等)、文化(思想、教育、習俗等)、制度(行政區劃、權力結構、管理體制等)諸多方面,但由于資料所限,本書將著重從集鎮的數量和規模(人口規模、商業規模等)、產業發展、社會組織、教育和管理體制變遷等方面展現華北鐵路沿線集鎮的“差異化發展”。
此外,本書所涉及的集鎮形態等概念,將在相應部分予以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