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沉,長安街上的喧囂如潮水般退去。
凌軒站在店門口,望著最后一桌食客搖搖晃晃地消失在街角,這一日的繁忙直到此刻才逐漸散去。
預備的十幾罐醉蟹,在下午就已經賣完了。
部分人見醉蟹售罄便失望離去,但大部分人還是堅持排著隊,只因為來都來了,不愿半途而廢。
今日連帶著店鋪里的其他菜品銷量都高了不少,終于不再是只靠陽春面與雞蛋湯勉強維持了。
“掌柜的,都收拾好了。”伙計擦了擦額頭的汗,將掃帚靠在墻角。
凌軒點點頭:“辛苦了,路上小心。”
三名幫工依次給凌軒道別后先后離去,店里又恢復了安靜。
凌軒將一盞燭火鎮在柜臺上,昏黃的光線在柜臺上投下搖曳的影子。
他攤開賬本,墨跡還未干透的數字映入眼簾。
“減去今天購置食材的花費,盈余七百二十三文。”這個數字遠超凌軒的預期。
若是能保持這樣的勢頭,不出兩個月就能把前期投入都賺回來。
畢竟最貴的房契自己沒有花錢,大頭就是搬遷與每日的運營成本。
“明天再看看情況吧。”凌軒合上賬本,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一整日的忙碌讓他感到一陣疲憊襲來,肩膀處的肌肉隱隱發酸。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提醒著宵禁即將來臨。
凌軒正準備起身關門,目光卻不知怎的,又瞥到了柜臺下的那個紅木匣子
正是沈彥卿昨日送來的那一個。
燭光下,匣子表面的雕花泛著暗紅色的光澤。
凌軒皺了皺眉,先是起身檢查了一遍門窗,確認都已閂好后才回到柜臺前。
他彎腰將紅木匣子從柜臺下取出,沉甸甸的分量讓他略感意外。
凌軒輕輕撥開匣子的銅扣,隨著“咔”的一聲輕響,匣蓋緩緩開啟。
“這是……”
匣中鋪著一層綢緞,上面靜靜地躺著一只茶壺。
壺身不過巴掌大小,釉色青中泛灰,壺嘴微微上翹,壺把做成竹節狀。
最引人注目的是壺身上繪著一幅山水,遠山如黛,近水微波,筆觸細膩得仿佛能看見墨色在釉下流動。
凌軒小心翼翼地取出茶壺,入手冰涼細膩,擊之聲脆,胎薄如紙。
他雖辨不出古玩的真假,但這茶壺一觸便知絕非尋常之物,與他平日使用的粗陶器皿截然不同,定是上等的秘色瓷。
“這也太貴重了……”凌軒喃喃自語,眉頭緊鎖。
他不過是個賣家常菜的,沈彥卿為何要送如此厚禮?
這禮物的價值遠超鄰里之間尋常往來的范疇,自己該如何回禮才不算失禮?
正當他苦惱時,指腹忽然觸到壺底一處微不可察的凹凸。
凌軒將茶壺翻轉過來,借著燭光仔細查看,發現壺底邊緣有一圈極細的刻痕,若不細看幾乎與釉面的自然紋理無異。
“這是……”
凌軒取來一盞油燈,將火光貼近壺底。
在跳動的光影中,那些看似雜亂的刻痕漸漸顯露出規律
是字!極小的字。
這些字沿著壺底邊緣刻了一圈,每個字不過米粒大小。
凌軒瞇起眼睛,將茶壺傾斜到一個特定的角度。
光線從側面照射時,那些隱秘的文字終于清晰可辨:
“松間石徑幽,暮雨約君游。莫問歸期早,浮生幾度秋。”
字跡筆鋒凌厲,像是用極細的針尖刻上去的。
凌軒反復讀了幾遍,一時不知其中意思。
這兩句話看似毫不相干,組合在一起令人摸不著頭腦。
“這是在貶損我?”凌軒下意識地想道,隨即又搖頭否定。
沈彥卿作為這一帶的地頭蛇,若要找茬大可明目張膽,何必用這般隱晦的方式?
況且送禮結仇,實在不合常理。
那只有一個可能,這是某種暗示。
凌軒將茶壺放回匣中,一手搓著下巴,一手敲擊著柜臺。
隨著分析起詩句中的線索,凌軒注意到,“松間”,“暮雨”兩個詞。
其中“松間”可以指代具體的環境特征,比如附近有松樹的地方;而“暮雨”則明確提到了時間,黃昏或者下雨的時候。
看起來,其中似乎含有邀請之意。
想到這里,凌軒腦海中迅速回憶長安街附近的標志性建筑。
很快,他想到了一個地方。
那天去奇珍閣時,他只被奇珍閣的無數古玩吸引,全然沒有注意,周圍不正種滿了松樹嗎?
如果真要見面,那這句話的意思,豈不是直接邀請自己去奇珍閣?
至于“暮雨”,現在正值夏末,天氣多變,說不定明天就會下雨。
即便不下雨,也可以理解為黃昏時分的約定。
結合上下文來看,這首詩很可能是在暗示這個約會的時間和地點。
沈彥卿此舉定然另有深意。
他既未直接點破,而是選擇通過器皿傳遞信息,說明事情沒有什么重要性,但是一定具有相當的敏感性。
凌軒猜測,這次會面恐怕不僅僅是為了寒暄,而是牽涉到更大的利益糾葛。
后面兩句,凌軒確實不知道意思,他并不擅長打啞謎,但是大概意思,經過一番推敲,凌軒基本確定了:“沈彥卿希望他在傍晚,前往奇珍閣赴約。”
雖然不明白沈彥卿其中的用意,但是去了便知道了,自己與他又沒有什么利益糾葛,想來他也不會刁難自己。
凌軒將茶壺小心地放回匣中,合上蓋子。
窗外,更夫的梆子聲再次響起,已是二更天,自己居然不知不覺間思考了這么久。
昨晚就沒有睡好,今天可不能再熬了。
凌軒吹滅燭火,轉身走向住處。
月光透過窗欞灑進屋內,為一切鍍上一層銀白的光輝。
他躺在床上,腦海中卻仍在思索明日的行動。
長安街的水,果然比想象中更深。
沈彥卿送來的這件禮物,不僅價值不菲,還隱藏著復雜的訊息。
這一切的背后,究竟隱藏著什么陰謀?
“明日,我得去會會這位神秘的沈公子,看看這長安街的水,到底有多深。”凌軒喃喃自語,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