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氣味直擊鼻腔，封冕的手指于聲波裝置的外殼來來回回。這里仍是監控死角，月光從醫務室的百葉窗灑下，映出設備底部的鋼印：“維多利亞-test”，這型號與檔案里“因倫理問題淘汰”的設備完全一致，而型號推出的日期和歷史中局勢瓦解時完全一樣。他接入便攜終端，數據流涌來時，加密指令在口袋震動：

“余孽，優先清除。校園項目繼續進行，紀848年6.10前完成布局?！?

屏幕上跳出主任的加密文檔，“新世界理念載體篩選”表格里，于蒼的‘共鳴指數92%’被標紅，處理意見欄寫著：‘轉為「理性覺醒者」，失敗則納入「無意義樣本」并銷毀”。封冕的后背撞上墻面，秦芳診療單的日期突然清晰——那些與任衍異化同步的日期，正是裝置的高頻啟動日。

“封老師？”葉樸的聲音驚起塵埃，老人舉著槐花胸章，“紀791年我學長做的，當時以為這是對抗恐懼的護身符…”徽章中央的槐花，與殷芙琳的手鏈如出一轍。

封冕摘下手套，露出掌心紋出的亂碼：“葉老師，你知道主任的計劃嗎？他要在運動會用聲波地毯，把整個操場變成…”

“理念屠宰場。”葉樸接上話，從口袋掏出褪色的運動會秩序冊，紀791年4.25那頁被紅筆圈住，“那年的運動會，金雕第一次公開測試他們的‘理性教育’?！?

“金雕…”封冕立即覺察到，葉樸正是當年這地區變革的經歷者。

通訊器震動，信號在地圖上聚集成狼形狀，目標離白鴿中學越來越近。

紙頁飄落在維多利亞終端上，恰好蓋住“金雕”的標志。葉樸擦了擦發紅的眼眶，指向窗外：“有一個人在森林做的事，你看到了嗎？殷芙琳在用自然頻率對抗這技術。”葉樸又指向放頻設備。

“這個設備可不是什么簡單東西，我記得當年國防局可喜歡搗鼓這東西。”葉樸語氣逐漸凝重。

封冕聽到“國防局”，心中顫了一下，為了不暴露身份，他拆掉了里面的芯片，放到桌上，芯片上印著金雕的圖案。

“所以你想給我看，金雕的遺體？”葉樸拉來一個板凳，坐了下來，“我生于金雕的統領下，得虧于叛逆，不然下場也好不了多少?！?

“你再看看。”封冕把芯片翻到另一面，上面烙著狼的圖案。

葉樸冷笑了一下，指著桌上植物的綠枯枝和綠葉，“挺相似的?！?

封冕沒有回應，轉移了話題，“秦芳?！狈饷嵋皇种巫?，“因為她，主任著急了?！?

“他倆各有鬼胎，對吧?！比~樸明白了些什么。

“你的立場是否仍就清晰。”封冕識圖理解葉樸的思想。

“主任用數據計算毀滅，秦芳用思想滲透原孽。”葉樸把玩著槐花徽章，“而我們，總得有人計算希望。”

終端彈出新指令，這次沒有文字，只有倒計時：12:00:00。他們望向醫務室窗外，圖書館的陰影里，主任的身影正對著地下倉庫的方向，嘴角揚起，與維多利亞終端的啟動提示燈同樣冰冷。

“我不再猜忌。”葉樸站了起來，薅掉桌上的綠葉，“這沒有根莖，很快便會枯萎?！?

封冕的另一只手也支在桌子上，葉樸給的臺階讓他如釋重負，他知道，葉樸明白放棄了解“斂”，才能助推事情的進展。

于蒼仍然難以入睡，他看著手上的“神話小說”，內心再三遲疑，還是翻開了上次未讀完的段落。

“狐遇他狐，見荊棘孳蔓不絕，見信使凝思無已，又見金蟾失其本心?；[之聲，震人耳鼓；狼嚎之音，刺人心扉?！?

“荊棘…是秦老師…金蟾是任衍……”于蒼頓悟，硬撐著開始犯困的身軀，想要多記住接下來的信息。

這是本周工作日的最后一晚，第二天就會放假，于蒼躑躅地思考要不要放假時把小說的事情給孟湘他們說，書上褐紅的痕跡越來越明顯，于蒼的意識也越來越迷離，他一不做二不休，打算記住接下來噩夢的情節，試圖獲取更多信息。

夢中，母親的身影再次顯現，父親仍然在旁邊站著一言不發，但是這次，于蒼終于碰到了母親，激動的喊著“媽！我在這里！”

母親轉頭，嚇了于蒼一大跳，臉上滿是血漬，胸腔被完全掏空，露出里面靜止的心臟，深褐色的、鮮紅色的血液滴落在地上，母親金色的頭發干枯無比，像是秋末的雜草一般，而父親一動不動，就靜靜地站在那里。

這時于蒼的驚嚇、對父親的怨念，再加上一直的壓抑和痛苦，讓他的夢境驟然變化，天色黑暗，森林蔓延，猛虎飛躍而來叼走了母親，父親還是不動聲色，荊棘和游隼纏繞著成群結隊的金蟾，地上有金雕的尸體——狼群在啃食著，為自己補充能量，而于蒼跪倒在地什么都干不了。

“于春光！”于蒼再也忍受不住，猛的喊了父親的名字，而父親聽到后毫無波瀾，只是慢步離開。

“你到底要干什么！”于蒼聲嘶力竭，最終體力不支趴倒在地。

“游隼…”殷芙琳躺在家里的床上，地板上鋪滿了素描畫，有她父親的，有于蒼的，也有一幅“金雕”和“虎”一起合作的圖像。

“為什么狼要和虎斗…”殷芙琳轉了個身，桌上擺放著一塊地毯，和學校即將鋪設的一模一樣。

“數據會刪除，記憶卻生根。”殷芙琳不斷念叨著這句話，這是她父親常說的，而一切答案，都在倒計時的血色月光中，靜靜等待狼群的第一聲長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