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山雀第三次啄破柿子皮的時候，葉玉茗細軟的胎發已經能扎成翹翹的小辮。

青石板路上歪歪扭扭的腳印里開始長出車前草。三歲的葉玉茗蹲在路旁，揪著剛冒頭的婆婆丁。

系統面板在眼前閃爍：【蒲公英：菊科多年生草本，清熱解毒，消腫散結】

“婆婆...釘...”

她故意把字咬得含糊，肉乎乎的小手又扒拉開旁邊的泥土。

泥土里露出半截暗紅色根莖，系統提示音立刻響起：

【發現丹參，唇形科植物，活血祛瘀良藥】

突然有片陰影籠罩下來。

“小娃娃認得這是啥不？”蒼老的聲音帶著笑意。

葉玉茗抬頭，看見個穿中山裝的老頭蹲在旁邊，鼻梁上架著眼鏡，鏡片后眼睛亮得驚人。

她裝作懵懂地搖著頭，沾著泥巴的手指卻精準地戳向丹參的羽狀復葉。

“這是丹參，能治心口痛的。”老頭從包里掏出筆記本，鋼筆尖在晨光里劃出銀弧。

“你聞聞這個味道——”他掐了片葉子遞過來。

葉玉茗湊近嗅了嗅，脫口而出：“苦里帶澀，和益母草有點像。”

話一出口就暗叫糟糕。果然，老頭猛地直起身，鏡片反光遮住了眼神：“誰教你的？”

“藥...苦...”她趕緊裝傻，指著不遠處晾曬的艾草轉移話題，“香！”

老頭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曬谷場上的竹匾里鋪著各式草藥。

薄荷與紫蘇相鄰，就連最易混淆的魚腥草與車前草都分門別類擺著。

“老哥，這是你家曬的藥材？”

老頭沖剛背柴回來的葉振國搭話，“分揀得夠細致啊。”

葉振國放下柴捆擦汗：“都是我家小孫女瞎搗鼓的，讓您見笑了。”

說著把葉玉茗拎起來拍屁股上的土，“臟兮兮的還不叫人？這是新搬來村尾的周爺爺。”

“周爺爺...”

葉玉茗盯著老頭襯衫口袋里的懷表鏈，突然伸手抓住晃動的銀鏈。

“嘀嗒！”

周明德被拽得往前傾，卻嘴角帶笑：“小機靈鬼，這是懷表不是鬧鐘。”

他掏出銅殼懷表打開，露出里頭泛黃的照片，“以前在醫學院教書時用的。”

照片里年輕些的周教授正在實驗室操作天平，背后墻上掛著巨幅人體經絡圖。

葉玉茗瞳孔微縮——那臺德國進口的分析天平，她在前世實驗室見過同款。

“您...教書的？”葉振國突然結巴起來，粗糙的手掌在褲腿上蹭了又蹭。

去年村支書兒子考上了市重點，全家擺了三天流水席，聽說當老師的能有城里戶口。

“退休了，來南山村養病。”

周明德合上懷表，目光又落在曬藥匾上，“孩子要是喜歡認草藥，我那兒有帶圖畫的醫書。”

葉玉茗感覺爺爺的手突然收緊。這些年陸續有人嚼舌根，說葉家丫頭成天玩野草沒個姑娘樣。

有次她摘了曼陀羅花研究毒性，被村西趙寡婦撞見，硬說是招了邪祟。

“不用麻煩...”

葉振國剛要婉拒，懷里的奶團子突然撲騰起來：“書！要看有圖畫的書！”

周明德笑聲爽朗，震得柿子樹上熟透的果實撲簌簌往下掉。

葉玉茗趁機揪住他衣角，藏在背后的左手悄悄松開，剛摘的丹參根莖滾到了老人布鞋邊。

當天傍晚，周教授拎著兩斤五花肉登門時，葉玉茗正趴在飯桌上“幫忙”搗藥。

石臼里的艾草混著薄荷葉，被她用木槌砸得汁水四濺。

“使不得...”張紅梅慌忙起身，圍裙上還粘著玉米面。

“就當見面禮。”周明德把肉掛在門閂上，從帆布包掏出本《本草圖譜》。

“當年帶學生上山采藥編的，摔斷腿都沒舍得扔。”

泛黃的書頁間夾著風干的標本，當歸的傘形花序旁用鋼筆標注著采收時節。

葉玉茗翻到柴胡那頁，故意指著傘形科特征問：“花花像奶奶的油紙傘？”

周明德手一抖，搪瓷缸里的茶水潑濕了袖口：“對，對！柴胡的復傘形花序...”

他突然頓住，盯著小丫頭沾著藥汁的手，“你摸過柴胡？”

葉玉茗眨巴著眼指向后院。籬笆根那叢被雞啄禿的植物，正是她前天剛解鎖的北柴胡。

月光爬上窗欞時，周明德帶來的五花肉在鐵鍋里咕嘟作響。

張紅梅往灶膛添柴的手直發顫——城里來的大教授夸她家囡囡是學醫的好苗子，還說要把壓箱底的本事都教了。

“孩子才三歲...”葉振國搓著煙絲，火星在夜色里明滅。

“三歲看老。”

周明德指著桌上擺的草藥，“薄荷葉撕成均勻的條，桔梗按粗細分了類，這可不是尋常娃娃能做到的。”

里屋突然傳來嘩啦水聲。兩人沖進去時，只見葉玉茗踮腳夠到了腌菜壇后的陶罐，正把曬干的決明子往系統空間偷渡。

見大人進來，她舉起兩顆黑褐色的種子：“周爺爺，小鈴鐺！”

老人接過種子在掌心揉搓，忽然紅了眼眶：“這是決明子，我夫人從前最愛用它縫明目枕...”

他背過身去抹眼淚，“要是她瞧見這么靈透的孩子...”

葉玉茗趁機扒住周教授膝蓋，將偷偷拿著的丹參塞進他手心。

系統剛剛提示【觸發“醫者仁心”任務：治愈周明德的腿疾，獎勵《瀕湖脈學》圖解版】

夜風裹著藥香涌進來，吹散了老人半白的鬢發。

葉振國望著孫女亮晶晶的眼睛，終于點了頭：“要是您不嫌棄...”

此后每到晨露未晞時，周教授的小院里就會晃著個藕節似的身影。

葉玉茗抱著比她臉還大的圖譜，亦步亦趨跟在拄拐的老人身后，奶聲奶氣地復述藥性。

“葉緣有鋸齒，背面密被灰白色茸毛...”周明德指著新采的紫蘇葉。

“像爺爺的胡子！”小丫頭趁機把紫蘇糖塞進老人嘴里，“止咳的！”

酸甜滋味在舌尖化開時，周明德摸到了藏在衣兜里的艾草香囊。

葉玉茗今早剛給的，里頭混著蒼術與冰片。他風濕痛了二十年的膝蓋，近日竟真的松快許多。

霜降那天，村里來了輛黑色轎車。葉玉茗正在柿子樹下配驅蟲香囊，忽然聽見系統警報：

【檢測到命運轉折點！原主溺水事件關聯人物出現】

她踮腳張望，看見村口石橋上站著個穿皮夾克的男人，正給孩子們發水果糖。

周教授拄著拐杖匆匆趕來，把沾著藥香的小丫頭往身后藏：“那是縣藥材公司的采購員...”

話音未落，男人已經走到跟前。他彎腰打量石臼里搗到一半的蒼耳子，突然笑出一口煙牙：

“老叔，這些藥材賣我吧？價格比供銷社高三成。”

葉玉茗突然打了個噴嚏。男人身上有股刺鼻的硫磺味——

前世她驗過不少熏硫藥材，這味道再熟悉不過。

“叔叔吃糖。”她舉起沾著藥渣的右手，趁對方低頭時突然拽他袖口，“手手疼嗎？”

男人虎口處結著紫紅色瘢痕，正是接觸過量硫磺導致的皮膚潰爛。

周教授瞳孔驟縮，拐杖重重敲在地面：“這些藥材不賣！”

當晚葉玉茗發起了高燒。混沌間聽見爺爺奶奶壓著嗓子爭吵。

“...遠山托人捎信，說開春要接囡囡去城里上學...“

“呸！當他們扔破麻袋呢！”藥杵砸在石臼上哐當響，“周教授今天說了，囡囡這天賦萬里挑一...”

滾燙的額頭上忽然貼上微涼的手掌。葉玉茗勉強睜眼，看見周教授正在給她敷三黃湯濕巾。

老人身后的系統面板閃爍：【成功阻止劣質藥材流通，獎勵百毒不侵體質（初級）】

“好孩子。”

周明德在她掌心放了個油紙包，“等你病好了，爺爺教你認《本草綱目》里的毒草篇。”

月光透過窗紙漏進來，照見油紙里風干的半夏。

葉玉茗蜷縮在充滿藥香的被窩里，聽見系統提示音和遠處夜梟的叫聲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