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亦是天降祥瑞？”

手指輕輕滑過四輪馬車的透明玻璃。

觸之微涼，如玉似瓷。

視之剔透，宛如無物，有如水晶，頗為神異。

張嫣瞪大美眸，好奇地審視著馬車內部精致的裝飾和松軟的靠背沙發。

感覺頗為新奇。

環顧一圈目光最終落在朱由檢硬朗的面孔上：“這般精巧舒適之物，我等凡夫俗子哪配享用？唯有圣上這等為上天所鐘者，方得上天垂青，普降祥瑞以彰德行?！?

話說得有點酸。

她的夫君也曾是九五之尊，奈何私德不昭，天無憐憫，更無祥瑞降下。

倒是坊間至今流傳著先帝沉迷于魯班之術的笑話，士林多有鄙夷。

兩相對比，令人心酸。

“皇嫂若是喜歡，回頭我命人送去一輛便是?！敝煊蓹z看著窗外夕陽余暉映照下的破敗京城和遠處衣衫襤褸的平民，心里很不得勁，隨口敷衍地回應著。

出了皇宮他看到了真實的大明。

除了頂層極少部分的權貴，絕大部分大明子民生活在饑餓中，災區饑民朝不保夕。

而他這個大明的皇帝只能遠遠的匆匆的瞥一眼卑微地匍匐在地的子民，目前還沒有足夠強大的實力去為他們做點什么。

先得玩好權利的游戲。

徹底掌控朝堂，才能駕馭大明這駕早已失控的馬車，重新走向正確的道路，為大明子民開辟出嶄新的未來。

“早就聽聞圣上體恤民間疾苦，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笨吹剿抗鈶n郁、神色暗淡，張嫣急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頓時明白他憂從何來。

這才像個正經皇帝嘛。

愛惜子民，愛護百姓，才能做個合格的皇帝。

昔年太祖皇帝殺人如麻血流成河，卻愛民如子從未加害百姓，如今依然受百姓愛戴，受萬世敬重。

“皇嫂此行，是為金行而來？”

朱由檢突然拉上窗簾，避免心里再出現無謂的傷春悲秋之感，急切地尋找可以交流的話題。

不能再想貧苦百姓了。

越想越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明明有這么多手段可以暫時緩解他們的痛苦，卻遲遲不做出相關舉動……不是他不想，也不是他不愿。

而是，短暫的快樂沒有意義。

身為皇帝，其實跟做老板是一個道理，把錢和資源投向未來才是對百姓對員工最負責的做法，而不是把錢都花在福利待遇方面。

發展才是踏馬的硬道理！

籌建金行是開啟工業化進程的重中之重，先把這件事辦好才會有后來的一切，否則再多的憐憫也只是憐憫而已。

不值錢！

“是了，哀家此行……”張嫣突然撲哧一聲捂嘴失笑：“嘿，哀家本是來尋圣上求教籌建金行之事，奈何……不講了。說說金行罷。哀家夜讀金行籌建條例才知小覷了陛下，金行并非兌換銀錢之錢鋪，乃是國之重器……”

錢鋪、錢柜對張嫣而言不是陌生事物。

早在大唐時期用于銀錢兌換的錢鋪、錢柜到處都是，演變到大明已然發展出存儲功能。

譬如京師的錢鋪，開出的銀票只能用于京師本地，出了京師便是廢紙一張。

寺廟經營的積香櫥能異地存兌銀票。

但，小叔子折騰出來的金行跟大明隨處可見的錢鋪和寺廟的積香櫥都不同，它更像皇家的權利。

一旦建成，相當于皇帝掌握了大明絕大部分的金銀錢財，區區錢鋪、積香櫥均無活路。

茲事體大。

她不得不詢問仔細一些，免得留下禍端：“……據哀家所知，商賈之錢鋪、寺廟之積香櫥，倘若存大筆銀子進去尚需付占庫銀，借錢又有揪出十三歸之說。”

“圣上到好。”

“耗費如許銀錢、人手籌建金行，存錢不付占庫銀，借錢僅收八分利?！?

“這賠本買賣，富如皇家也做不得，望圣上三思。”

經營銀行還會賠錢？

朕可從沒聽說過！

朱由檢聽到嫂子的顧慮輕聲失笑：“皇嫂勿憂，這金行其中關竅有二，不會折本?！?

“關竅一，沒人敢借皇帝的錢不還，是以，利息微薄亦可大肆獲利?！?

“關竅二，何為銀錢，皇帝說了算?！?

“朕欲改革錢幣鑄造銀元與銅錢?！?

“一兩純銀兌換一枚銀元，含量銀六分，這便憑空多出四成銀元?！?

“銅錢亦是如此，多摻鉛錫易于流通，憑空再多出四成銅錢?！?

“多出來的銀錢都是皇家金行之利?！?

“大明有兩京十三道，偌大的國度僅銀錢兌換一道，便可謀利數千萬銀之巨?！?

“再將這些銀元、銅錢借出去，以八分利計算，每年金行可獲利上千萬銀元之多?！?

“比大明稅收還多?！?

“如此一來，朕要做點事，便不再為銀錢發愁?！?

“可免賦輕稅，鼓勵農桑；可興建水利、興建學館、興建……中興大明所需要的一切事物?！?

系統不是萬能的。

雖然他綁定的反貪系統已經強大的可怕，卻無論如何都解決不了人手的問題。

錢能解決人手的問題。

朱由檢可沒敢奢望大明的官員、子民各個都忠君愛國，對他這個忠心耿耿地為他這個皇帝干活。

想讓別人替他賣命，就得砸錢！

錢是大勢，也是人性。

識字率不高對吧？

沒關系，大把的銀子砸下去，興建師范學校、興建理工院校、興建中小學。

只要錢流淌過的地方，他所需要的工人和理工科知識分子就是瘋狂生長的韭菜，一茬接一茬連綿不斷地生長出來。

且以他的意志為目標去奮斗。

沒有工業體系是吧？

沒關系，大把大把的銀子砸下去！

他想要的鋼鐵洪流，巨型戰艦會在無數個工程師和工人的手里迅速完成組裝，變成浩浩蕩蕩的鋼鐵洪流，席卷全世界。

大明的戰艦會鋪滿五大洋。

大明的坦克會開進每一個國王的王宮。

大明的錦衣衛會對每一個國王和權貴進行抄家行動。

然后，大明就會更加富有，富成人間神國。

大明的子民就會處處高人一等，成為神話傳說中身高三米身穿綾羅綢緞的神之族裔。

錢，可通神！

“圣上，當真是天選中興之主！”

張嫣眸中波光流轉，心境激蕩起伏，對籌建金行之事不再有任何疑慮。

認認真真地跪拜叩首：“妾，愿耗盡心血，助圣上完成中興壯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