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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京營主將人選問題

  • 朕在大明假冒天子
  • 鳳凰鳴高崗
  • 4119字
  • 2025-04-29 23:59:00

張祁一時間竟對石亨生出了幾分同病相憐之感。

北京保衛戰之前,石亨的工作環境可太令人窒息了。

同一個衙門里,只有石亨他這么一個沒背景的牛馬是真正干活的,其余同僚,不是來鍍金的勛貴子弟,就是能隨時給皇帝打小報告的親信太監。

石亨不僅得任勞任怨地埋頭苦干,還得曲意逢迎,給那些勛貴子弟提供情緒價值。

同時還要應付給自己穿小鞋的監軍太監,得時刻提防這些奴才的明槍暗箭,必要時還得拉下臉面豁出去跟這些狗腿子撕逼扯頭花。

在這樣惡劣的職場環境中,石亨竟能步步高升。

單憑這一點,就足見此人絕非等閑之輩。

張祁心中五味雜陳,因為他穿越前也是個普通人,石亨那種懷才不遇的憋屈,處處受制的憤懣,他都懂。

可正因如此,他更想不通石亨在“奪門之變”中的選擇。

換作是他,遇到于謙這樣慧眼識珠的伯樂,不僅將自己從邊關苦寒之地提拔出來,更給了建功立業的機遇,定當肝腦涂地以報知遇之恩。

至少絕不會背信棄義,恩將仇報。

張祁暗自躊躇著,他本想趁勢進言,勸孫太后撤換石亨,將北京保衛戰的統帥之位轉予楊洪。

可轉念一想,于謙既已如此力薦石亨,自己若貿然反對,豈非當眾折了他的面子?

他不由想起前番欲借清除王振余黨之機牽連王驥時,于謙那番義正辭嚴的駁斥。

眼下石亨確實無可指摘,更無實證能料定其日后必會背主求榮,這般無端猜疑,若說出口來,反倒顯得自己心胸狹隘。

更何況,孫太后若對石亨心存芥蒂,那對楊洪只怕更為嫌惡。

畢竟石亨雖在陽和口兵敗被貶,但楊洪可是當真將皇帝拒之于國門之外啊。

這般“大逆不道”之舉,在孫太后心中怕是比石亨的敗績更不可饒恕。

張祁心中幾番權衡,終是決定暫且給石亨一個機會。

他暗自盤算道,石亨與于謙反目成仇也非一朝一夕之事,待北京保衛戰功成之后,尚有八年光景可以徐徐圖之。

若能以恩義相結,以利害相誘,未必不能將這員虎將收為己用。

倘若實在難以馴服,屆時再尋個由頭除去也不遲。

孫太后何等精明,自是也聽出了石亨的真實水平,她神色稍霽,將前番怒意收斂了幾分,“如此說來,陽和口之敗倒真是情有可原,郭敬這奴婢處處掣肘,任是孫武再世也難展拳腳。”

于謙立即應道,“殿下明鑒萬里。”

孫太后沉吟片刻,道,“既然石亨已調回京師,郭敬這等王振余孽也該有個了斷,總不能寒了將士們的心。”

張祁心頭猛然一顫,后脊倏地竄上一股寒意。

郭敬固然惡貫滿盈,論罪當誅,可終究是侍奉過永樂、洪熙、宣德、正統四代帝王的老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如今孫太后要處置郭敬,哪里是真在乎什么王振余黨?

分明是要拿這奴婢的性命,給石亨做順水人情,好教石亨念著天恩浩蕩,以為是皇帝為他鏟除了政敵,要這位邊關悍將對天子感恩戴德。

思及此處,張祁只覺得齒冷,郭敬這個為老朱家賣命了大半輩子的老奴,到頭來不過成了孫太后籠絡將心的籌碼,輕飄飄得就被舍了出去。

于謙神色如常,依禮叩首謝恩,對孫太后的處置毫無異議。

孫太后又追問道,“石亨戍邊多年,受郭敬壓制,你調他回京將功補過,老身準了,可那焦敬與趙榮二人,你又作何解釋?”

于謙從容奏道,“焦敬乃是仁宗皇帝第二女慶都公主之駙馬,而趙榮系趙彝之子,這趙彝在洪武年間任永平衛指揮僉事,靖難之役時歸順太宗皇帝……”

孫太后不耐煩地打斷道,“老身要問的不是這些陳年舊事!先說這焦敬,他名義上是皇帝的姑父不假,可正統五年時,慶都公主就已薨逝,人都走了這些年了,哪里還有什么夫妻情分可言?”

“再說正統八年時,六科十三道聯名彈劾焦敬收受留守衛舍人賄賂,更縱容其在外私征債務,鬧得民怨沸騰,最后皇帝命人將他枷在長安右門示眾,這事兒你知不知道?”

于謙回道,“臣當時仍在河南、山西巡撫任上……”

孫太后冷笑一聲,鎏金護甲重重叩在案幾上,“休要拿外放任職來搪塞老身!你于謙的同年故舊遍布朝中,這等轟動京師的大事,你又豈會不知?”

“那長安右門是何等去處?百官上朝必經之地,每年‘秋審’、‘朝審’的刑場門戶!在這等要地枷號示眾,除非是個睜眼瞎,否則誰能看不見?!”

這一點卻不是孫太后夸張。

按照大明的規章制度,每年陰歷八月中旬,皇帝將派刑部堂官會同各大臣,在西千步廊舉行“秋審”。

由東到西,幾十張八仙桌紅毯鋪就,判官北面而坐,將各省死囚案牘逐一勘驗,互審各犯判文,待諸官批示后,案卷即呈御前,天子朱筆勾決,便是生死立判。

至于“朝審”,則更是令人膽寒,五城兵馬司差役自刑部大牢提出秋審定讞的死囚,押至長安右門外列隊。

眾囚犯須自南門洞魚貫而入,于公案前三尺外跪成橫列,聽候審問。

依制,囚徒不得申辯喊冤,只能靜候發落,待冬至拂曉,囚車便載著這些死囚奔赴西市刑場。

每當犯人由長安右門提解入內,則猶如身進虎口,哀嚎之聲不絕于耳,故而長安右門又被稱之為“虎門”。

張祁聽罷,不由得對明英宗有了一點兒改觀,將自己姑父枷號示眾于長安右門,此等懲處雖不及下獄問罪來得嚴厲,卻勝在震懾朝野。

堂堂駙馬竟因收受賄賂、私放高利貸而被當眾羞辱,這等新鮮事怕是頃刻間就傳遍了京城內外。

何況慶都公主雖已薨逝多年,焦敬終究還是正經的皇親國戚。

明英宗能不顧宗親情面,這般嚴懲貪腐,倒也算是為黎民百姓狠狠出了口惡氣。

孫太后卻絲毫不覺得此事彰顯了天子的剛正不阿,反而哽咽道,“那幾十斤的沉枷往脖頸上一套,數九寒天跪在長安右門外,日日受百官指指點點,一枷枷上一兩個月,這般奇恥大辱,換作是你,你能不懷恨在心?”

“經過那么一遭兒,你竟還讓這焦敬執掌神機營,你安的是什么心?倘或也先挾持皇帝兵臨城下時,焦敬因記恨前仇,暗中命底下人放冷槍,一槍打死了皇帝,那該如何是好?”

張祁心想,此事若放在現代社會,正常人被這么一枷,遭受這般當眾羞辱,必定會懷恨在心,伺機報復。

但根據目前他的所見所聞,在這皇權至上的封建社會里,可以說是人均受虐狂。

于謙的受虐傾向格外嚴重,莫說是枷號示眾,歷史上的明英宗就是當真要了他的性命,他也只會叩謝天恩,哪里敢有半點怨懟之心?

果然,于謙聞言當即俯首叩拜道,“君父責罰,豈敢存怨?臣記得,正統十年時,六科十三道曾彈劾魏國公徐顯宗等二十八位公侯、駙馬、伯、都督懶慢不朝,請旨治罪。”

“陛下有言,大臣者,小臣之表率,遂命徐顯宗等人罰跪午門示眾,魏國公乃中山王徐達之后,世受國恩,尚且因怠慢朝儀而受此懲處。”

“可見陛下執法,不分親疏貴賤,勛戚犯法,亦是一視同仁,焦敬之事,實非特例。”

孫太后冷冷道,“中山王他們家可不一樣,他家是一門兩國公,你單拿魏國公這一支說事兒,豈非避重就輕?倘或你覺得這懲處無足輕重,不如你現在就去戴枷跪午門,親自嘗嘗這滋味如何?”

中山王徐達是舉世公認的大明第一開國功臣,洪武三年,朱元璋大封功臣時,便將徐達封為了開國六公爵之首的魏國公。

徐達去世后,更被朱元璋追封為中山王,其長子徐輝祖順理成章地承襲了魏國公的爵位。

照理說,魏國公這一脈本該世襲罔替,永享尊榮,然而靖難之役的爆發,卻讓徐家陷入了兩難抉擇。

時任魏國公的徐輝祖堅決站在了建文帝的這一方,甚至親自率軍抵御燕王大軍。

待明成祖攻破南京,徐輝祖仍不肯俯首稱臣,明成祖震怒,命法司嚴刑逼供。

誰料徐輝祖提筆便寫下明太祖賜予徐達的丹書鐵券內容,“中山王開國功臣子孫免死。”

明成祖礙于其是元勛之后,加之又是自己的小舅子,最終只得削去其爵位,勒令歸第思過。

而徐達幼子徐增壽卻在靖難期間暗中襄助燕軍,屢屢將建文帝的軍事部署密報給明成祖。

南京城破前夕,建文帝察覺其叛行,當面質問時,徐增壽竟默然不語,建文帝盛怒之下,親手揮劍將其斬殺于殿前。

明成祖登基后,感念徐增壽的從龍之功,特追封其為定國公,并恩準世襲罔替,其后永樂遷都時,定國公一脈舉家北遷,定居京師。

至永樂三年,徐輝祖病逝,明成祖以“中山王不可無后”為由,特旨準予徐輝祖長子徐欽承襲魏國公爵位,仍居南京舊邸。

至此,徐達一門出了一王兩國公,子孫分襲魏國公、定國公雙爵,一脈鎮守南京,一脈拱衛北京,兩脈并立,同享國公尊榮,直到明朝滅亡。

因此,魏國公徐顯宗這一脈,本就是當年在南京擁戴建文帝的徐輝祖后人,自然比不上在北京追隨明成祖的定國公一脈得圣心眷顧。

明英宗以“偷懶不上朝”這種小罪罰其跪于午門示眾,與其說是苛待勛貴,不如說是略施薄懲罷了。

于謙長嘆一聲,道,“殿下,焦敬在正統八年受罰時,已非初犯,早在正統元年,他便指使司副于文明門外五里開設廣鯨店,網羅市井無賴,假借牙行之名橫征暴斂,累計斂財數十千錢。”

“其爪牙還在武清縣馬駒橋攔截商隊,強扣瓷器、魚棗等貨物,又在張家灣、溧陽閘河等商路要沖,詐收米糧八九十石,折鈔上千貫。”

“按照《大明律》,受財枉法,贓滿八十貫當處絞刑,監守自盜滿四十貫即該問斬,然陛下念及勛戚體面,特赦焦敬死罪,杖責其手下八十了事。”

“焦敬屢次觸犯律法,初時多有寬宥,直至其再犯,陛下震怒之下,方施以枷號之刑,已是格外開恩。”

“事后未再深究,更在御駕親征前,特命其輔佐郕王居守京師,此乃托付社稷之重,足見圣心仍信其能感念天恩。”

“正如魏國公一脈,昔年太宗皇帝先削其爵,后復其位,徐氏子孫又豈敢心生不滿?為臣者,自當以魏國公為楷模,至于皇親貴胄,更當以身作則。”

張祁冷眼旁觀,心知于謙這番話確是發自肺腑。

在于謙眼中,君臣大義高于一切,即便受罰,也該感念皇恩。

然而孫太后與明英宗這對母子向來是以己度人,自然不信這世上真有人能唾面自干,以為天下人都如他們一般睚眥必報。

這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倒真是做賊心虛的最好寫照。

當然從現代人的角度來看,孫太后與明英宗這對母子的猜忌與多疑反倒更合乎人性。

他們深知,所謂“忠君大義”,不過是統治和馴化臣民的話術,這些冠冕堂皇的道德教化,終究要靠刀劍與枷鎖來維系。

如今龍困淺灘,權柄易手,這對嘗遍權力滋味的母子,怎會相信那些曾被他們肆意折辱的大臣,真能如于謙這般恪守臣節?

在這對母子眼中,于謙的耿介是罕見的異數,世上多得是伺機報復的“亂臣賊子”。

甚至連他們自己都不相信,于謙的赤膽忠心,是出自純粹的家國情懷。

當然孫太后不能直接對于謙道出她這種陰暗心理,她的鎏金護甲在紫檀案幾上刺啦刺啦得劃拉了半晌,終于找到了另外一個理由,“老身想起一樁舊事,正統十年時,成國公朱勇曾彈劾焦敬、趙榮等一眾勛貴懶惰疏慢,不肯奉詔習騎射。”

“這連弓馬都不甚嫻熟之人,如何統領三千營與神機營這等精銳?莫不是要誤了將士們的操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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