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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穿越者的內耗

  • 朕在大明假冒天子
  • 鳳凰鳴高崗
  • 4085字
  • 2025-04-10 23:59:00

當也先挾持著朱祁鎮(zhèn)奔赴大同叫門時,張祁正坐在郕王府中細細揣摩于謙的心思。

自打上回被張輗、張軏兩兄弟劈頭蓋臉地訓斥了一通后,要說張祁心中毫無芥蒂,那未免太過虛偽。

雖然他骨子里仍是個信奉平等自由的現(xiàn)代人,但也絕非以德報怨的圣父白蓮花。

然而待怨氣漸消,他不得不承認,于謙的惱怒與不滿確有其緣由。

畢竟搞出個假郕王,本就是因為真郕王死得太過突然,而自己這個毫無根基的假郕王,總歸是他一手扶上來的,既好掌控,又好使喚。

可誰曾想,這替身上臺還不到一天,就有了主意、有了脾氣,甚至敢在皇太后面前自作主張。

這換誰誰能不窩火?

用現(xiàn)代的話講,那就是,我扶立假郕王前,要聽皇太后的,我扶立假郕王后,還得聽假郕王的,那這個假郕王不是白扶立了嗎?

何況由于他剛剛穿越時,尚未完全適應這副軀殼與身份,一開始的言行舉止的確不太正常。

現(xiàn)在回頭一復盤,自己初見于謙時,表現(xiàn)得實在“太聰明”了,聰明得有些不合時宜,甚至近乎未卜先知。

這顯然與原主的身份大相徑庭。

畢竟,按照這具身體的記憶,他張祁原本不過是英國公府里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家奴,平日里謹小慎微、少言寡語。

可自己一見于謙,就把朝廷禮制、歷史典故講得頭頭是道,哪里像個賤籍奴才,簡直像個披著粗布的太學先生。

這都不能算是“扮豬吃老虎”,是直接“脫豬成龍”了。

更要命的是,當于謙提出要他假扮郕王時,他第一反應是怒斥張輗、張軏兄弟二人,可轉眼進宮后,卻又極力主張立刻立儲,甚至盤算著借此把于謙拉進自己陣營,讓他成為自己的班底。

這般前后矛盾、忽怒忽恭的作派,落在旁人眼里,可不就是“外表憨直,內藏奸詐”?

可偏偏他心中那些盤算,盡是穿越者才懂的利弊權衡,是站在歷史長河下游才能有的洞見,說到底不過是占了時代的便宜,根本不能拿出來解釋。

他總不能直接跟于謙說,自己是從五百年后穿越回來的吧?

張祁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若是初次朝議前就坦白身份,以于謙之明或許尚能取信,如今這般反復無常后再開口,縱是諸葛孔明再世,怕也只會當他是妖言惑眾。

更遑論這“魂穿異世”之事,放在講究“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士大夫眼中,怕是要被當作魑魅魍魎之流。

茶盞中的倒影微微晃動,映出張祁眉宇間的苦澀。

這穿越者的身份,竟成了最荒謬又最無法自證的枷鎖。

“……駙馬都尉焦敬等上奏,‘車駕未歸,恐虜騎迫近京師,凡官吏軍民有能奮勇設謀、出奇制勝者,俱許赴官投報。’”

于謙端坐在下首,一身簇新常服襯得他愈發(fā)肅穆,他手持奏疏,語氣平穩(wěn)地向張祁“稟報”著公務,那姿態(tài)看似恭敬,卻自有一番不容置疑的威嚴。

“‘其有能擒斬賊寇者,能行反間之計者,當不次超擢,凡城市關廂潛藏奸細者,著錦衣衛(wèi)會同五城兵馬司嚴加緝拿’,下官以為此議甚善,還請殿下敕令禮部張榜曉諭天下。”

水紋輕晃間,張祁緊縮的眉頭忽然收斂。

再抬首時,面上已換了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露出了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少司馬所奏甚為妥當,便依此辦理吧。”

于謙的目光在張祁面上略一停留,不動聲色地換了本奏疏,沉聲道,“湖廣三司急報,‘偏橋衛(wèi)屢遭苗蠻劫掠,倉廩盡空,人畜殆盡,今城中餓殍相望,已委管糧參議宋欽等勘驗,擬開倉賑濟’。”

說著抬起眼道,“下官以為當速準施行。”

張祁的笑容如三月春風,“甚善!甚善!賑濟災民乃當務之急,便依少司馬所議。”

于謙又取過一道奏疏,“參贊福建軍務刑部尚書金濂具奏,‘官軍于建寧府甌寧縣生擒偽統(tǒng)軍都督林拾得等賊首七十一員,陣斬四百余級’。”

說著便稱贊道,“大司寇(刑部尚書別稱)此戰(zhàn)甚妙,先以羸弱之師誘敵出巢,再伏精兵攻其不備,終得搗毀賊壘,陛下北狩前,移張楷征討浙寇,獨留大司寇清剿余孽,果真是知人善任。”

張祁忙不迭地附和道,“的確如此。”

于謙目光微沉,忽地站起身來,將一份奏疏推至張祁案前,“已擬定新令,新選馀丁官舍及舊操舍人、報效者,人賜銀一兩、布二匹,守城匠人、守門軍火夫并皇城四門官軍,人賜布二匹。”

他指尖在文書上輕點,“另著順天府備車五百輛運通州糧儲,京官自九月至來年五月糧餉,俱預支于通州,軍士給半年糧,凡民間有車之家,能運糧二十石入京倉者,官給腳銀一兩。”

“在京從五城兵馬,通州從都指揮陳信挨報,令各司官管運,仍令戶部差官二員、御史二員、給事中二員,沿途提督巡察,以都御史陳鎰等總其事。”

“此乃下官先前在奉天殿所議運糧之策,今內閣已擬詔,司禮監(jiān)亦已批紅,殿下若無疑義,便可頒行。”

張祁聞言立即頷首,語氣干脆得仿佛未經(jīng)思索,“少司馬籌謀周全,自當照此施行。”

于謙抬眸深深看了張祁一眼,那目光如利劍般似要穿透什么,少頃,他又坐回原位,取過另一份奏疏,“兵部議,‘宜取河南等都司,并南北直隸衛(wèi)所先次御史所選備調官軍,其山東、南直隸備倭軍士,選精壯四千五百,江北、北直隸運糧官軍三萬六千,俱令赴京操備。’”

“‘福建、浙江賊勢已衰,貴州、湖廣苗亂局促一隅,宜召總兵官寧陽侯陳懋、靖遠伯王驥等皆回京師,若余孽未靖,止留參將等官剿捕足矣’,下官以為,靖遠伯……”

這回張祁不待他說完,已如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道,“此策甚妥!此乃少司馬先前在奉天殿所議調兵方略,自然要照此辦理,速速施行。”

于謙忽然將手中奏疏重重合上,青玉般的眼眸直視張祁。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會兒后,于謙振衣而起,行至廳中撩袍跪下。

“本月十八日時,皇太后殿下已頒懿旨敕書郕王殿下,‘邇者虜寇犯邊,皇帝率六軍親征,已嘗敕爾朝百官,今尚未班師,國家庶務不可久曠,特命爾暫總百官,理其事,爾尚夙夜秪勤,以率中外,毋怠其政,毋忽其眾,欽哉!’”

“繼而復敕文武群臣,‘凡合行大小事務,悉啟王聽令而行,毋致違怠’。”

“本月二十日時,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金英傳奉皇太后殿下懿旨,‘今立皇帝庶長子見深為皇太子,著禮部整理合行事宜,擇日具儀以聞’。”

“下官既為朝廷命官,自當謹遵懿旨,聽命于殿下,然而今日下官所奏之事,殿下事事稱善,句句依從,實在令下官惶恐。”

“皇太后殿下既命殿下‘總百官,理其事’,殿下便當乾綱獨斷,而非一味順從臣下之言。”

他俯身叩拜道,“若殿下始終如此,豈非有違皇太后殿下‘毋怠其政,毋忽其眾’之訓?下官懇請殿下以社稷為重,秉公而斷。”

張祁一見于謙跪地,心頭頓時一緊。

自那日馬車上的訓誡后,他尤其惶恐于謙對他行此大禮。

慌忙間竟也顧不得身份,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于謙跟前,撲通一聲也跪了下來,“少、少司馬這是做什么?”

張祁聲音都變了調,活像個做錯事的小廝,“您所奏之事件件在理,本王……不,奴才哪敢不從?”

他整個人幾乎伏跪于地,額頭距青磚不過寸許,竟比身為臣子的于謙還要低上三分。

今日所著的那件赤色盤領袍服此刻也跟著全然失了威儀,前后兩肩金線織就的四團蟠龍隨著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動作扭曲變形。

寬大的袍袖在青磚上鋪展如血,隨著他不安的顫抖發(fā)出細碎的簌簌聲。

于謙見張祁這般驚惶之態(tài),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他原以為這位臨時提議立儲的“假郕王”心機深沉,絕非甘為人下之輩,正因如此,那日他才默許張輗、張軏兄弟二人在馬車上出言訓斥,意在挫其鋒芒。

畢竟,他也不愿這個精明的傀儡過早脫離自己的掌控。

可眼前這匍匐在地、抖如篩糠的身影,卻又讓于謙心生疑惑。

若真如他所料是個城府極深之人,理當有幾分傲骨才是,怎會被區(qū)區(qū)幾句重話嚇破膽量?

于謙眸光微動,沉吟片刻后緩聲道,“殿下貴為親王,如此大禮,下官實在受之有愧,還請殿下起身。”

張祁此刻恨不能剖心自證,向于謙表明自己絕沒有任何不該有的心思,聞言立即道,“少司馬說哪里話?”

他非但不起身,反而將身子伏得更低,“奴才這一拜,少司馬如何當不起?莫說是一拜,就是千拜萬拜也是該當?shù)模 ?

他聲音里透著幾分急切,那過分謙卑的姿態(tài),倒像是要將自己碾進塵埃里才甘心。

于謙凝視著張祁翼善冠上顫動的金絲,良久輕嘆一聲,道,“那日下官言辭急切,實為不妥,然而皇太后殿下懿旨已下,木已成舟,如今還望殿下與下官同心協(xié)力,共度時艱才是。”

他伸手虛扶,語氣又緩和了幾分,“殿下之才,下官心中有數(shù),前番殿下行事稍顯急躁,張輗、張軏兄弟難免出言相勸,還望殿下莫要介懷。”

“只要殿下日后稍斂鋒芒,必能處事妥帖,實在不必對下官如此誠惶誠恐。”

張祁聽得“同心協(xié)力”四字,心頭那塊大石才算稍稍落地。

于謙這算是初步接納他了!

于謙也沒有再生他的氣了!

好耶!

可面上仍作驚魂未定之態(tài),見于謙伸手來扶,他反倒瑟縮了一下,隨即慌慌張張地反手去托于謙的手臂,“少司馬往后也不必如此多禮……”

“如今朝中諸事全仰賴少司馬主持,您這般恭敬,倒叫本王……本王實在惶恐……”

張祁邊說邊偷覷于謙神色,挨著對方的手臂既不敢用力又不敢松開,活像個捧著易碎瓷器的笨拙仆役。

分明是去扶人的,自己卻像風中蘆葦般晃個不停。

兩人一番推讓,衣袂相拂間,倒顯出幾分難得的親近,于謙的袍袖在張祁腕間輕輕擦過,帶著幾分秋日的涼意,張祁的指尖在于謙手背虛虛一托,又似被燙著般慌忙收回。

這般你來我往,倒像是演了出君臣相得的戲碼。

待各自歸座,于謙整了整衣袖,重新執(zhí)起那本奏疏,“調兵之策事關重大,不知殿下可還有示下?”

張祁悄然抬眸,細細端詳于謙的神色,斟酌片刻后方謹慎開口道,“本王以為,這靖遠伯王驥……恐不宜召回京師。”

話音落下,廳內忽地一靜,張祁垂眸不語,只等著于謙接話。

卻聽得茶盞輕叩的脆響,于謙竟不緊不慢地啜了口茶。

茶霧氤氳間,那雙銳利的眼睛正透過盞沿望過來,竟還帶著幾分鼓勵的笑意,“殿下此議倒是別出心裁,不知可否為下官解惑?”

于謙放下茶盞,盞底與案幾相觸,發(fā)出“嗒”的一聲輕響。

張祁此刻又陷入了內耗之中,他分明知曉于謙期待怎樣的答案,卻又躊躇著不敢盡顯才智。

若答得太淺,便顯得愚鈍無能,白白辜負了這郕王之位,若論得太深,又恐鋒芒畢露,重蹈先前被猜忌的覆轍。

他眼睫低垂,茶湯映出他緊蹙的眉頭,那波紋晃動的模樣,恰似他此刻翻騰的思緒。

既要讓于謙覺得他有輔佐的價值,又不能讓其感到威脅,既要表明自己忠心為國的立場,又不可太過刻意惹人生疑。

這般進退維谷,倒真應了那句“伴君如伴虎”,雖然眼下他才是名義上的“君”。

張祁沉吟良久,待茶盞中的水紋漸漸平靜,他才開口道,“王驥此人,確有將帥之才,然其與王振過從甚密,朝野皆知,如今正值清算王振黨羽之際,若此時召其回京,恐生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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