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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以假亂真

  • 朕在大明假冒天子
  • 鳳凰鳴高崗
  • 4084字
  • 2025-03-13 23:59:00

車廂內陷入短暫的沉寂。

片刻后,張祁伸手扶住車門,步履沉重地踏下車輦。

他身披一襲素白喪服,未戴冠冕,衣袍褶皺間帶著風霜之意。

一條麻絳勒進亂發,額前幾縷散落的發絲隨風輕拂,更襯得他面色蒼白,神情憔悴。

此刻,東華門前的百官皆著紅袍青服,唯獨他一襲白麻,宛如一片孤寂的積雪,悄然落在金碧輝煌的殿階之上,顯得格外刺眼。

張祁的手落在于謙的掌心,那大掌寬厚溫暖,掌紋間仿佛鐫刻著山河的脈絡,沉穩如泰山磐石。

可縱使如此,張祁的心跳依然如邊關烽火臺上擂響的戰鼓,一聲緊似一聲得怦怦作響。

雖說他是個穿越者,昨夜張輗、張軏兩兄弟更是挑燈夜戰,恨不得把朝堂諸公的相貌特征、官職履歷掰開揉碎了塞進他腦子里。

可此刻望著眼前烏泱泱的一片緋袍玉帶,他依舊是一個人都認不出來。

他當然通曉正統、景泰年間的名臣事跡,甚至能將他們的生平功績倒背如流,但問題在于,他壓根對不上臉!

畢竟明朝流傳下來的畫像,哪能和后世的相片相提并論?

穿越者見慣了高清照片,如今讓他憑著模糊失真的古畫去認活人,簡直比讓高度近視者不戴眼鏡看黑板還難。

更何況,那些古畫畫師還喜歡美化或隨意發揮,導致許多名臣的畫像看起來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輪廓不清,神態雷同,根本無法與現實里的活人對應起來。

就連于謙,如果不是對方一開始就自報家門,他恐怕也絕對不知道這位日后名垂青史的“于少保”究竟該是什么模樣。

史書上的名字,他能如數家珍,可眼前這一張張活生生的面孔,卻像是一道道未曾見過的考題,怎么都填不出正確答案。

正當張祁手足無措之際,他的“身份”替他解了圍。

眾人只聽得于謙一聲“殿下”,又見他畢恭畢敬地將人從車駕上攙扶下來,再加上張祁的那張臉確實與朱祁鈺極為相似,那些曾經見過郕王的重臣一下子就被于謙的這陣仗給騙住了。

幾個重臣率先跪倒在地,緋色官袍如潮水般鋪展開來,在青石板上漾起一片肅穆的漣漪,“下官參見郕王殿下!”

緊接著,三品以上的高官亦紛紛躬身叩拜,“下官參見郕王殿下。”

聲浪此起彼伏,烏紗帽翅在風中輕顫,仿佛一片片低垂的云。

三品以上的高官這么一帶頭,旁邊那些六品以下的小官哪里還敢遲疑?

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雖然未曾親眼見過郕王,但此刻見滿朝重臣盡數俯首,哪里還會懷疑這位郕王的真假?

他們你看我我看你得面面相覷了一瞬,終究隨著人潮俯身跪拜,“下官參見郕王殿下!”

一時間,東華門前跪滿了人,朝服層疊,烏紗低垂,眾人皆齊聲高呼,“下官參見郕王殿下!”

聲音在空曠的宮墻間回蕩,仿佛一道無形的洪流,將所有人的心思卷入其中。

就在這個當口,張祁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于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一個騙局若要能成功,關鍵不在于它有多么天衣無縫,而在于它必須足夠宏大,能讓足夠多、身份足夠貴重的人被卷入其中。

因為只要上面的人信了,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懷疑,縱使有所懷疑,也不敢宣之于口,這就是人性。

現代那些卷走巨款的騙子,套路也都是從最上層開始,先找到權勢滔天的人站臺,拉攏高層入股,找來重量級專家背書,再一步步向下滲透,直至整個局面牢不可破,讓所有人都騎虎難下,最終無人敢拆穿。

而于謙的手法,便與此如出一轍。

他深知,若要鎖住天下人的口舌,就要讓最尊貴的人先戴上這枷鎖,當三公九卿的膝蓋沾上塵埃,當六部尚書的額頭叩響青磚,這虛幻的王權便會在跪拜聲中凝成實質。

當謊言化作朝堂共識,便是連太后鳳印都斬不斷的鐵律。

這便是為何他一開始就讓自己直接從英國公府乘車入宮,既不繞道郕王府,也不折返皇宮,為的就是讓自己趕上上朝入宮前,百官聚集在東華門前等候的這個時間段。

因為要讓這場騙局徹底坐實,最好的方法就是讓滿朝文武親眼見證“郕王朱祁鈺還活著”,讓他們主動承認這個身份。

只要滿朝文武都認證他張祁就是“郕王殿下”,那么無論孫太后心中如何懷疑,面對朝堂上下的默認,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此刻東華門前此起彼伏的“殿下”聲浪,便是于謙精心淬煉的鎖鏈,將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了這場驚天騙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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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祁謹記于謙“少言輕聲”的告誡,刻意將嗓音壓得極低,仿佛悲戚難抑般道,“諸位……且免禮平身。”

眾臣這才起身,各自的神色不盡相同。

有人悄然打量著這位“殿下”,目光探尋,又帶著幾分審視,也有人神色如常,仿佛這一切再尋常不過,亦有人垂眸不語,似在思索什么。

然而,這微妙的氣氛并未持續太久。

于謙把握時機之精準,堪稱爐火純青,眾臣才行完禮,午門便在沉重的吱呀聲中緩緩開啟。

值年官與東華門的守門太監肅立門前,按例逐一查驗眾臣的牙牌,引導他們依次入宮。

眾臣默契地向兩側退開,讓出一條筆直的通道,將張祁這個“郕王”恭敬地送至隊伍最前方,理所當然地讓他第一個入宮。

然而,就在他邁步向前之際,一個新的難題驟然浮現,東華門乃是文官通道,他身上又沒有朝參牙牌,根本無法依例通行。

明朝官員入朝的制度十分森嚴,牙牌便是其中一道門檻。

大明凡是五品以上的朝臣,皆須佩戴牙牌,牙牌通常被裝入特制的袋囊中,懸掛在官員的左腰,顯眼而莊重。

其形制方正,猶如現代的工作證,其上刻有官職、姓名與品級,由六部統一頒發,每日上朝時交由值年官驗證。

而無牙牌者則一律不得入宮,以防閑雜人等混入朝堂。

至于六品以下官員,因其大多只能候于午門之外,不必佩戴牙牌,除非特赦傳召,方能隨引入殿。

負責查驗的值年官輪流執事,由都察院御史、通政司通政使、吏部值年官共同擔任,尤其關注新任官員與剛回京述職者,確保無身份可疑之人混入朝班,若有疑點,需通政司通報核實。

即便有閑雜人等僥幸通過了東華門,但到了午門前,仍須司禮監太監復核身份,記錄入宮名單,倘或皇帝御前召見某官員,太監需再三核對,以防誤引錯人。

尤其是新晉或調任至京的官員,需持吏部公文、御批詔書,并在通政司報到領取新牙牌,否則不得列班上朝。

對于涉及機密政務的官員,如錦衣衛、東廠番子、內閣大學士等,身份審核更為嚴苛,需經特定渠道報備。

此外,言官的通行則較為特殊,由于御史、給事中等負責彈劾百官,無需專門傳喚,憑官服與職名牙牌便可自行入午門,但若為新任言官,仍須都察院值年御史引薦。

武官則循西華門入宮,腰佩兵部頒發的腰牌,由錦衣衛查驗,若遇兵部特別傳召,需持公文方可通行。

若有官員遺失牙牌,唯有本部尚書或侍郎作保,方能放行,若因罪革職,通政司會立刻收回其牙牌,以防私入宮廷干預政務。

若遇皇帝突然召見某官員,太監會派人送達急詔,同時通政司、吏部將會緊急核驗其身份,確保皇帝召見無誤。

這套身份驗證體系確保了明朝朝廷的安全性,也防止了官員冒充或擅入禁地。

不過經過方才的那一通狐假虎威,張祁心中已有了幾分底氣。

他深知此刻絕不能露出半分怯意,正如騙子行騙至關鍵處,越是心虛,越要裝得理直氣壯。

于是他挺直了腰板,擺出一副心安理得的架勢,步履沉穩得徑直朝著宮門走去。

不料,就在這時,自宮門內忽然疾步走來一名男子。

此人身穿一襲緋色麒麟服,金線繡就的瑞獸張牙舞爪,雙目如東海明珠般鑲嵌,在日光下流轉著攝人的寒芒。

腰間鸞帶緊束,絲絳垂落處懸掛著一柄繡春刀,刀刃輕如蟬翼,卻能在瞬息間劈開三重重甲,這正是錦衣衛獨享的殺人利器。

烏紗帽檐下的陰影中,一雙鷹目已緊鎖張祁的面容,那目光如毒蛇吐信,冰冷而致命,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仿佛要將這“郕王”的骨相都剜出來一探究竟。

“下官,錦衣衛指揮使馬順,參見郕王殿下。”

來人急走兩步,身形如風,搶在于謙開口前,便先行跪倒在地,朝著張祁便道,“殿下怎會在此?”

張祁依舊謹記于謙“寡言少語”的叮囑,聞言只是低垂著眼簾,既不叫起馬順,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于謙適時上前一步,平聲回道,“昨日三更時分,土木堡的戰報從西長安門急傳入京,陛下被瓦剌也先俘虜,此乃軍國大事,震動朝野,殿下在此,自是為了上朝議事。”

馬順回道,“郕王殿下乃是親王,身份尊貴,按禮制,殿下理應從端門進入,這東華門是為文官行走之處,殿下若從此處入宮,難免惹人非議,恐有損殿下威儀。”

“端門雖平日緊閉,但如今國難當頭,陛下蒙塵,自當開啟,值此非常之時,殿下作為宗室重臣,理應由錦衣衛或司禮監護送入宮,下官愿親率錦衣衛為殿下開道,護送殿下從端門入內,直抵文華殿議事,如此既合禮制,又可避東華門查驗之繁瑣。”

張祁聞言,忍不住就為于謙倒吸了一口涼氣。

什么人走什么門,什么場合走什么門,這絕非是簡單的行走方便問題,而是一個關乎禮制與權力的重大政治問題。

他忽然想起歷史上明武宗駕崩后的那場風波,興王朱厚熜兄終弟及,從湖北安陸趕到北京準備繼位。

禮部原本遵照皇太子之禮,擬訂安排朱厚熜從東華門經文華殿入宮,而朱厚熜卻堅持不肯,并放話道,“遺詔以我嗣皇帝位,非皇子也。”

這一句“非皇子”,便直接挑明了問題。

朱厚熜不是皇帝嫡子,而是以宗室身份承繼大統,倘或他接受以皇太子之禮入宮,便等于默認自己是從皇子位分繼位,而非作為一國之君自承皇權。

于是雙方僵持不下,最終還是皇太后出面,令群臣上箋勸進,朱厚熜才得以遵循帝王之禮,從大明門、承天門、端門、午門四大中門入宮,進奉天殿即位,生生將“兄終弟及”變成了“承天受命”。

那場風波,表面上是禮儀之爭,實則是權力博弈,走什么門,意味著以什么身份入宮,更意味著未來的權力格局。

因此,于謙此刻帶著他從東華門入宮,確實不大合規矩。

若僅是以宗室身份入宮議事,尚可勉強解釋,但在明知局勢可能擁立郕王監國、甚至繼位的情況下,這一舉動就顯得格外反常,甚至耐人尋味。

但問題在于,朱厚熜是貨真價實的宗室,而他張祁不過是個冒牌貨。

朱厚熜可以在繼位前斤斤計較自己該走哪道門,甚至為此與群臣僵不下,可張祁此刻唯一的訴求,就是盡快在百官的注視下踏入宮門,進入奉天殿。

只要跨過那道門檻,他便能暫時站穩腳跟。

可若是被攔在外頭,脫離了文武百官和于謙的視線,落到以馬順為首的錦衣衛手中,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張祁盯著馬順那狀似恭敬的后腦勺,心中一片冰涼。

孫太后或許會懷疑郕王是否真的已經死了,但馬順不會。

作為刺殺朱祁鈺的直接兇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真正的朱祁鈺早已命喪黃泉,絕無可能站在這里。

因此,這一招以“走什么門”為借口的調虎離山之計,絕非孫太后的手段,而是馬順自己的手筆。

張祁的眼中閃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殺意。

——看來,馬順此人,是斷不能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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