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灰從博古架第三層飄落時,林川的睫毛突然結了一層霜。他低頭看向手中的青玉骰盅,明代白玉在暖光燈下本該泛著羊脂光澤,此刻卻透著青銅器特有的幽綠——就像那尊會滲血的西周爵杯。
“川兒,拿犀角刀來。“師父的聲音從三米外的黃花梨案臺傳來,卻像是隔著水幕般模糊。林川轉身時踩碎了什么,低頭看見滿地都是細小的青銅骰子,每個骰面都刻著戰國金文。再抬頭時,那些骰子又變回尋常灰塵。
骰盅內壁的裂痕正在呼吸。
林川的指腹觸到那道三百年歷史的裂紋,突然被吸進某種冰冷的韻律。裂紋深處傳來賭徒的嘶吼與籌碼碎裂的脆響,還有女人用吳儂軟語哼唱的安魂曲。當他用放大鏡對準裂縫時,一粒玉屑突然在鏡片里膨脹成旋轉的銀河。
“別看!“
師父的麂皮布凌空飛來,卻在觸及骰盅前化作紛飛的灰蛾。老人枯槁的手掌按在盅口,掌紋間滲出的冷汗竟在青玉表面蝕刻出澳門葡京酒店的輪廓圖。
“正德九年,蘇州有個叫白玉郎的賭鬼。“師父的喉結滾動著,像是在吞咽某種尖銳的回憶,“他在骰盅里養了只食玉蠱,把妻兒的指骨磨成骰子......“
柜臺上光緒年間的座鐘突然發出齒輪卡死的呻吟。林川看見鐘擺末端凝著一滴血珠,正要伸手去擦,鏡片卻炸開刺目的藍光:
【職業傳承系統激活】
【本次體驗:老千(代號骨玲瓏)】
【記憶同步率:107%】
青玉骰盅在他手中化作一團量子云,無數發光粒子從指縫溢出,在空中編織出拉斯維加斯式的霓虹招牌。師父的驚呼聲被拉長成電子噪音,林川感覺自己的骨骼正在解構重組——左手指節嵌入了戰國刀幣的銅綠,右手掌心卻浮現出賭場籌碼的條形碼。
澳門咸濕的海風裹挾著數據流撲面而來。林川站在金碧輝煌的賭場大廳,卻看見虛實交疊的詭譎景象:水晶吊燈上纏繞著明代鎖魂鏈,老虎機吐出的不是鈔票而是沾血的刀幣,而自己筆挺的西裝下擺,正不斷滴落青銅色的銹水。
“先生換籌碼嗎?“
穿魚尾裙的兔女郎遞來鍍金托盤,盤中柏圖仕紅酒箱正在融化,1983年的酒標化作血水滲入地毯。林川摸向衣袋,本該裝著防身匕首的位置,此刻躺著那枚本應留在古董店的青玉骰盅——盅壁裂縫里卡著一小截人類指骨。
賭臺突然響起編鐘轟鳴。二十一點牌桌自動重組成六博棋局,荷官敲響的青銅鈴鐺上,饕餮紋正啃食著電子計時器。當林川望向荷官耳后,那里蠕動的根本不是刺青,而是數百只銜著銅錢的青銅蟻。
“買定離手。“
荷官的聲音帶著骨瓷裂紋的質感。她的手指劃過骰盅邊緣時,林川看見指甲縫里滲出的青銅銹——和古董店那尊變異爵杯同樣的暗紅斑塊。賭臺對面戴金絲眼鏡的男人推來百萬籌碼,鏡片反射的代碼洪流里,突然閃過師父捂著胸口倒地的畫面。
骰盅開啟的瞬間,整個時空都在震蕩。三枚骰子分別顯示“4“、“?“(乾卦符號)和“π的第五位小數“,青玉裂紋里滲出黑色尸油。林川突然明白這不是賭博——骰盅正在演算時空坐標,每個骰面都代表一個維度的坍塌概率。
“系統錯誤!“
機械提示音突然扭曲成師父的慘叫。荷官的眼球爆裂開來,飛濺的不是血而是青銅沙粒。在林川的AR視野里,她的身體正以每秒二十四幀的速度腐朽:翡翠耳環化作尸蟲,真絲手套下的手指露出森森白骨,胸腔里跳動的不是心臟而是生銹的懷表。
“你以為自己在第三層?“
金絲眼鏡男的笑聲化作數據颶風。賭場穹頂開始墜落發光字節,林川抓起骰盅沖向安全出口,卻發現逃生門變成了古董店的后院木門。當他撞開虛掩的門扉,現實世界的月光正照在師父僵硬的尸體上。
手機在褲袋瘋狂震動。暗網小說更新到第三十七章:“荷官扶著發黑的青銅鈴倒下,柏圖仕紅酒箱滲出渾濁的尸液,賭鬼在骰盅里咀嚼著第一百零三根指骨......“
林川跪坐在青石板上,看著虛擬世界的青銅鈴鐺從師父指間滾落。鈴舌沾著的不是晨露,而是澳門賭場特供的哈瓦那雪茄灰。更恐怖的是老人張開的嘴——舌面上刻著與荷官耳后相同的青銅蟻圖騰。
凌晨三點的新聞正在播放荷官猝死事件。當鏡頭掃過尸體手腕,林川猛地按下暫停鍵:那圈青銅色尸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旋轉,逐漸構成古董店座鐘底座的星圖。法醫掀開尸布的剎那,AR鏡片突然彈出提示:
【檢測到技能傳承者遺骸】
【是否提取“骨玲瓏“千術記憶?】
確認鍵泛著血光。在點擊的瞬間,尸體突然睜開爬滿銅銹的眼睛,玉化的食指筆直指向博古架。林川順著那個方向望去,發現原本存放青玉骰盅的錦盒里,此刻靜靜躺著一截屬于他的小拇指。
窗外傳來輪胎碾過青石板的聲音。加長幻影轎車里,金絲眼鏡男正撫摸著一個黑檀木匣,匣蓋開啟的縫隙中,無數青銅蟻正銜著帶血的玉屑列隊爬出......